滬城

郊外

徐長貴是奉軍的一個上士班長，雖然不算是軍官。

但手底下好歹也管著八九個拿槍的弟兄。

平日裡，欺個男霸個女什麼的，老百姓也不敢招惹他。

之前，徐長貴在吉省當綹子。

後來趕上奉軍擴編，徐長貴便帶著手下四五個兄弟下山。

現而今，也算是穿上了官衣、吃起了官飯。

雖說奉軍裡規矩有些多，不像當綹子那會兒自在。

但比起大冬天的被官軍追的漫山遍野的亂跑。

現在的軍隊生活至少踏實一些。

不過，比起踏實來，徐長貴現在最滿意的一點，就是跟著奉軍走遍了大半個中國，見了不少世面。

什麼直隸、魯省、豫省、皖省、蘇省。

自己全都去過！

此時，自己都來到那傳說中的大上海了！

大城市，徐長貴可是見過很多了。

可人們張口閉口的，全都是這裡比大上海差遠了！

徐長貴沒去過上海，他都是聽人家說得。

據說大上海燈紅酒綠、十里洋行。

遍地都是漂亮女人、到處都是黃金大洋。

而且，據說大洋馬特別的多！

之前在大連駐守的時候，徐長貴也品嚐過大洋馬的滋味。

那是一個流亡的白俄女人。

聽說祖上還是個什麼他媽的侯爵。

跟說書先生說的《明英烈》中的湯和，是一個爵位。

不過，這女人歲數老了一些，都四十多歲了。

而且，體味兒比他孃的老子的還重！

要不是那天犯了鼻炎，聞不到。

再加上也是想嚐個鮮，徐長貴才不願花這個錢呢！

既然滬城內有不少年輕漂亮的外國舞女。

人一多，肯定就有沒體味的大洋馬！

那自己要是打進滬城，可得嚐嚐這沒體味的大洋馬是個什麼味道。

徐長貴也算是個有理想的人了。

有理想的人，一般都很有鬥志。

所以，當楊雨霆下令奉軍向滬城集結移動時。

徐長貴是十分的積極！

只是

這種積極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當徐長貴跟著大部隊抵達戰場後，迎面就遭到了陝嶺軍的痛擊！

徐長貴打了不少的仗，但像陝嶺軍這樣的硬骨頭，他還是第一次遇上。

且不說陝嶺軍陣地上那十幾座連成線、聚成圈的水泥鋼筋碉堡。

誰家軍隊打仗的時候，會在壕溝前面佈置三道鐵絲網啊！

這鐵是偷來的，不花錢嗎？

佈置一道鐵絲網還不行嗎？

打死賣鐵絲網的了嗎？

於是，每每徐長貴帶著手下的弟兄們要衝鋒時，都要帶上一把鉗子、用來剪斷鐵絲網。

結果，衝鋒的隊伍都停滯在鐵絲網附近。

被陝嶺軍的機槍挨個突突。

後來炮兵上來了，總算是在這三道鐵絲網中炸開了一個缺口。

按理說，這就能往上衝了吧。

然後

意外又出現了！

三道鐵絲網後面，還他孃的有地雷陣！

奉軍的炮兵只是打掉了一小部分地雷，剩下的大片雷區直接把衝鋒的弟兄們炸得騰空起飛！

不打了！

反正也打不下來。

乾脆繞過去！

徐長貴從自己的營長那裡得知，陝嶺軍並未在長江沿岸佈置太多的防禦工事。

如果沿江而行的話，可以避免跟防禦工事裡的陝嶺軍死磕。

徐長貴信了！

他帶著剩下的5個弟兄，跟著大部隊沿江而行。

果然！

營長沒騙人！

江邊附近還真的沒有陝嶺軍的陣地、防禦工事。

早知道這樣，為何不早點兒走江邊呢？

自己那四個弟兄也不至於連個全屍都沒剩下！

算了！

悲傷的事情就不想了！

要是下面還這麼順利。

自己肯定能嚐到年輕的大洋馬滋味！

嘻嘻！

要是味道好，自己得多嘗它幾次！

咦？

怎麼有輪船的汽笛聲啊！

哎？

遠處怎麼出現了三艘船呢？

船上怎麼還有鐵管子？

嘶！

不對，那是鐵甲艦！

下一秒，徐長貴看到船上的幾根鐵罐子冒出火光。

緊接著，轟轟轟的炮聲襲來。

伴隨著尖銳的破空聲，徐長貴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顆從天而降的炮彈。

“完了！”

“沒體味的大洋馬沒戲了！”

下一秒，炮彈落下。

緊接著，半個徐長貴飛上天空。

至於另一半兒，掛樹上了。

......

“什麼？”

“沿江行軍的部隊遭遇陝嶺軍炮艦的襲擊？”

“馬上讓他們就地還擊！”

“什麼？”

“炮艦的火力太猛，損失太大，都撤下來了？”

“誰讓你們撤的！”

“你們這是怯戰、這是逃兵！”

“等打完仗，老子斃了你！”

在奉軍的指揮部內，楊雨霆猛地將手裡的電話一摔，臉色難看至極！

前線攻滬的部隊屢次進攻都被陝嶺軍打退，不僅沒能踏入滬市城區半步，反而受到了不少損失。

而這些損失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陝嶺軍那堪稱變態的防禦工事造成的。

三道鐵絲網，一片雷區，環形工事、水泥鋼筋碉堡群......

這怎麼打？

他手裡也沒有足夠的鐵甲車。

讓奉軍士兵往上衝，那純粹是去當活靶子了!

不過，面對這種情況，楊雨霆反而更加堅定了攻下滬市的決心了。

一來，是部隊已經損失了不少兵員，如果能打下滬市，自己這也算是戴罪立功。

看在滬市的份兒上，老帥也不會追究自己擅自攻滬、損失慘重的過錯。

二來，楊雨霆認為陝嶺軍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修建了這麼牢固的防禦工事，自然是花費了不少錢的。

這就更說明滬市是一塊遍地黃金的膏腴之地。

想到這裡，楊雨霆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他再次拿起電話

很快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伏特加味兒極濃的聲音：

“誰呀？”

“我是楊雨霆，是亞佐耶夫嗎？”

“哦，楊長官呀！”

“有事嗎？”

亞佐耶夫，白俄人，祖上曾被沙俄彼得大帝冊封為伯爵。

之後，跟隨大量白俄貴族流亡到東北地區。

因為曾在沙俄軍隊中擔任過坦克車長，後來被張宗昌招募至麾下的鐵甲車隊任職。

現而今，已經是鐵甲車隊的指揮官。

本來他和張宗昌一樣，都是駐紮在魯省的。

後來奉軍南下，老帥下令讓他帶著重新組建的鐵甲車隊隨軍南下。

張宗昌自然是不希望亞佐耶夫離開的。

只是老帥升他當了督軍，這要是拒絕了老帥，那也忒不像話了。

所以，沒辦法。

張宗昌只好放人。

但亞佐耶夫臨走時，張宗昌還特意叮囑過，能不參戰就不參戰。

能不打頭陣、就不打頭陣。

上次跟陝嶺軍一戰，他的戰車隊損失慘重。

這次，好不容易重建了，張宗昌可不想再重蹈上次的慘劇了。

所以，當亞佐耶夫接到楊雨霆求助的電話後，第一反應便是拒絕！

毫不猶豫的拒絕！

自己吃飽撐的去跟陝嶺軍對抗嗎？

楊雨霆自然是不會輕易放棄。

便一再的發誓，一旦打下滬市，他一定會把最繁華的街區，讓亞佐耶夫在那裡駐防。

但是，亞佐耶夫也是個老奸巨猾的角色。

發誓？

發誓管個屁用！

我還能發誓明年當上沙皇，就封你楊雨霆當個公爵呢！

我還能發誓後年開著坦克，打上月亮呢！

於是，亞佐耶夫也懶得再聽楊雨霆言語，直接把電話給結束通話了！

“他竟然敢掛我的電話？”楊雨霆愣住了！

區區一個白俄的僱傭軍官，這也太放肆了吧！

楊雨霆很想把亞佐耶夫抓起來，然後狠狠地軍法處置。

但眼下他沒那個精力。

當然了，他也沒那個權力。

亞佐耶夫畢竟是張宗昌的直屬部下。

你想處置人家，還得問問張宗昌答不答應。

此時，楊雨霆陷入到了嚴重的兩難境地。

滬市，遲遲久攻不下！

部隊的損失也不小。

如果打不下滬市，那自己拿什麼去向老帥交待！

楊雨霆有些後悔了！

前期攻皖、攻蘇的戰事相當順利，讓楊雨霆產生了一種自己也是很能打的錯覺。

但有時候，並不是你能打。

而是你的對手過於菜了。

現在，楊雨霆遇上了陝嶺軍這個硬骨頭。

他也開始對自己的實力有了初步的認識。

正當楊雨霆愁眉不展之際。

一封來自京城的電報送到了他的桌前。

楊雨霆拿起來一瞧，電報上就寫了十二個字。

“你若攻滬，不論勝敗，提頭來見！”

“嘶！”

楊雨霆猛地倒一口涼氣，為氣溫升高貢獻了一份力量。

糟了！

瞞不住了！

老帥知道這件事了！

此時，一名副官極為不長眼的湊上來，問道：

“長官，這仗，咱們還打不打了。”

“前線的弟兄們又被陝嶺軍給打回來了！”

“啪！”

正是一肚子壞心情的楊雨霆找到了發洩的渠道，抬手對著副官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打？”

“還打個屁！”

“讓他們都撤回來！”

“全撤回來！”

“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對陝嶺軍動手！”

楊雨霆大聲咆哮道。

副官被嚇得臉色煞白，捂著被打的左臉趕緊去傳達命令去了。

當前線的奉軍們得知不必再打了。

一個個頓時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發自真心的笑容。

可算是不用打了！

再打下去，自己的小命兒肯定要交待在這兒了!

士兵們高興了。

楊雨霆卻是坐立不安！

不經老帥同意，私自調兵，這可是大罪過。

之前還想著靠攻下滬市的功勞，來抵消罪過。

現在，還抵消什麼！

趕緊去京城，當面給老帥認錯吧！

楊雨霆的動作很快，他馬上將部隊交給副手指揮，自己登上了前往京城的火車。

一路上，楊雨霆的心一直提溜到嗓子眼兒，生怕這次老帥震怒，再把他給槍斃了。

數日之後，火車抵達京城。

楊雨霆下了火車，並未直接去老帥的府邸認錯。

而是直奔在京城暫住、有著輔帥之稱的張作相的住處。

老帥的拜把子兄弟有很多，但真正能稱得上從頭到尾，一直對老帥忠心耿耿的，張輔帥算是少有的一位。

不止如此，跟他的結拜兄弟們相比，張輔帥的脾氣算是溫和了。

所以，奉軍中犯了錯的軍官，往往會尋求張輔帥的幫助，希望他幫忙求求情。

而張輔帥一般也不會拒絕，都會在老帥面前勸和一番。

也正是這樣，張輔帥算是奉軍罕見的、新舊兩派成員都認同的高層成員。

在寬敞的廳房內

當輔帥聽到楊雨霆的一番解釋後，頓時皺起了眉頭，他起身來回踱步一番，然後停下腳步，指著楊雨霆訓斥道：

“雨霆！”

“你好糊塗啊！”

“你也不想想，如果那陝嶺軍是個軟柿子。”

“大帥那兒能輕易跟陝嶺軍議和嗎？”

“南下的時候，能不把豫省給打下來嗎！”

“連大帥都不願意和陝嶺軍開戰，你有幾個膽子，敢去攻打滬市！”

楊雨霆低著頭，一臉的愧疚和不安。

一副任憑輔帥責罵的態度。

輔帥又坐回太師椅上，揉了揉眉頭，見楊雨霆這樣一副垂頭喪氣的姿態，便又出言安撫道：

“算了！”

“這事兒也不能完全怪你！”

“畢竟你以前是管兵工廠的，打仗打得少。”

“況且，咱們在豫東、豫北和陝嶺軍打仗時，你也沒在戰場上。”

“自然也不清楚陝嶺軍的戰鬥力。”

聽到這話，楊雨霆知道輔帥這是幫助自己找脫罪的理由。

他趕緊哀求道：“輔帥，我知道這次惹得大帥震怒。”

“您老人家可要幫我求求情呀！”

“再說了，我這次攻打滬市，也是想把這塊膏腴之地打下來，好獻給大帥！”

“大帥如此器重我，我就時想給大帥獻上一份重禮！”

“我真沒有別的歪心思！”

聽著楊雨霆哀求的話，輔帥擺了擺手，然後輕嘆一聲道：

“行，我待會去大帥那裡一趟，幫你說上幾句好話。”

“但是，大帥能不能聽我的，那我就說不準了!”

楊雨霆立刻吹捧道：“輔帥，您老人家出馬，大帥肯定重視您的態度。”

“您可是咱大帥的結拜兄弟啊！”

“這關裡關外，誰不知道大帥最信任您了！”

輔帥雖然知道楊雨霆這是在吹捧自己，但誰又會反感這些話呢。

他笑了笑道：“行了，這種漂亮話就不用對我說了。”

“你還是想想，一會兒見了大帥之後，該說些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