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關了鋪子,應家一家人坐在一起數開張這幾天賺的錢。
收錢的木盒子是應老爹特製的,很大很深,用的木料也好,捧在手裡沉甸甸的。
在一家人期望的目光中,俞幼英將木盒裡的所有銅板傾倒在桌子上。銅板“嘩啦啦”散落了一桌子,堆成了小山似的,格外壯觀。
“這……我們就忙了這幾天,居然就賺了這麼多?”應老爹有些不敢置信,望著一大堆銅板直了眼。應王氏也有些發愣,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數量的銅板。
應家二老現在的心情,不啻於當初應長川從鎮上帶回五百兩銀票。
只是銀票只是五張輕飄飄的紙,見不到現銀,也並沒有很激動。可是如今是實打實的一堆銅板擺在自已眼前,衝擊力可想而知。
“真,真這麼賺錢啊?”應王氏摸了摸眼前的銅板,黃燦燦的,油燈一照,像是閃著光。
俞幼英將銅板分成四堆,“爹,你數這堆,娘,這是你的。相公,你數這個,這個歸我。數完咱們匯總,再刨去成本以及耗損,差不多就是咱們的淨利潤。”
沒一會,屋裡就只剩下低聲數錢聲和銅板碰撞聲。
格外悅耳。
應長川率先數完,“我這邊是一千一百二十四文。”這裡一千文是一貫,應長川手邊這一堆共有一貫一百二十四文錢。應長川在記賬本上記下自已的錢數。
“我這邊有八百三十一文。”應老爹數的手都在顫抖。
這可是整整八百多文啊!
應王氏那裡不多不少,正好一貫。俞幼英那裡最多,只剩她沒有數完,全家人都盯著她,只能聽見俞幼英低聲數錢聲。
最後一枚銅板落袋,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兩貫單八文。”俞幼英看著大家期待的目光,應長川統計出了總數。
“一共是四貫九百六十三文。”這是開張以來至今所有的總營業額。
三天就能賺四貫多,將近五貫錢!現在的生意居然這麼好做了嗎?要知道,按照這裡的錢幣換算,一貫錢可就是一兩白銀,現在他家這就是四兩白銀了!
俞幼英慢慢穩了穩神,“先都別激動,咱們還沒刨去成本。前期為了宣傳,咱們往裡面也花了不少錢的。這還不包括咱們買肉買菜買面的錢,開銷也是很大的。”
應王氏點頭,“對,英娘說得對。”
嘴上這麼說,但每個人心裡也都有了一個大概的數目。
賺得只會多不會少。
俞幼英開始報賬。因為這幾日開張忙亂,他手頭只有日記賬,來往交易很多,有些是當期支出,有些是應收應付,需要分門別類做整理。只不過現在幸好都是些現金交易流水,且數額小,整理起來並不是特別麻煩。
“咱家跟菜販訂了三個月的菜,因為是初期合作,不知道這人的人品如何,就只能先簽短期合同。付了三個月的菜錢,本月就只有一百文入賬。”俞幼英記下買菜成本,“肉是爹從村裡訂的,我不知道具體價格。爹給我的報價是每個月二百七十文半頭豬。我對比過鎮上的價格,便宜了一半不止。”
俞幼英要不是熟知應老爹的脾氣秉性,二百七十文半頭豬,她都要懷疑應老爹是不是偷了人家養殖戶的豬。因為這個價格實在是便宜的離譜,鎮上二兩豬肉都要十五文,有時碰上行情好的時候,二兩豬肉甚至都能賣到三十文左右。
應老爹咂吧著菸嘴,沒點燃,只咂咂味過過癮。看到兒媳婦一臉疑惑,還有些驕傲。
“我在山南村有個拜把兄弟,豬都是他家養的。膘肥體壯,足斤足兩。他也是看在咱兩家的交情,給了個實誠價。”
俞幼英不信白來的讓利分潤之事,就怕爹一時不察,叫人鑽了空子。“這戶人家既然跟爹是拜把兄弟,想來也是底實人家?”
“陳兄弟父母早亡,因為家中貧寒就一直未娶妻。如今在村中專門養豬往鎮上各大屠戶家送,倒也賺了一些。聽聞咱家使肉,便主動找我說可以供肉。我想著既有交情在,他便不能騙我……”
俞幼英點點頭,“那便先用著,只是每日送來的肉都要我先過一遍眼,若是有不新鮮、以次充好,或是給咱們一些不能吃的肉來,我是堅決不會用的。”
應老爹覺得俞幼英說得在理,“那肯定的,咱們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若是肉有問題,我第一個不饒他!”
“但爹的思路是對的,從養殖戶手裡直接買,的確是比去屠戶家買省錢。”俞幼英在此之前算了一筆賬,肉是她家鋪子成本的大頭,但應老爹從他的拜把兄弟手裡收上來的肉便宜了那麼多,很好的將每個肉夾饃的成本控制在了一個極低的範圍內。如今“天下第一夾”走得都還是平價路線,往後她還有打算往那些高門富戶中去推廣,適當提高一些價格,走精品路線。
若是試推的效果好,說不定還能打造連鎖品牌,就像是每個古代的“悅來客棧”一樣。
讓每個古代都有“天下第一夾”是俞幼英初步定下的一個小目標。
——
白叢雲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題。
作為沂州文人圈頂流,自從“肉夾饃派”與“菜夾饃派”正式開戰以來,白叢雲就像是銷聲匿跡了一般,並未公開表示過自已的立場。當下就有許多文人寫信或是當面詢問,白叢雲到底是站夾肉派還是夾菜派?
作為始作俑者,應長川和宋端也聽說有人直接問到了白山長面前,引得二人面面相覷。
“不是,這些文人對這個問題這麼敏感嗎?這又不是立場問題。”就是一個簡單的選擇問題啊!喜歡肉的儘管吃去肉夾饃,吃膩了就換一換菜夾饃;喜歡吃菜的就去選菜夾饃,嘴饞了就換肉夾饃,又沒人強迫必須吃什麼。
可是,就是有人問了,還不止一個人。
白叢雲自然是吃過這兩樣,無論是菜夾饃還是肉夾饃,各有各的妙味,他還真選不出來哪個更讓他喜愛。可是眼下已經有許多人催著他趕緊表態……
白叢雲提筆想要寫點什麼,想了半晌只得嘆氣放下。
若是他說兩個都喜愛,那群人又會罵他和稀泥。算了,且去外面走走吧。
不知不覺,白叢雲又來到了“天下第一夾”門口。那裡依舊排著長隊,每個人都坐著專屬自已的號碼板凳。無論是什麼身份,都坐在了一起,時不時還能聊兩句。
白叢雲從應老爹手裡接過號碼板凳,坐在了隊伍最末尾。
“老弟,又來了。”應老爹笑著打招呼,“您可有日子沒來了,忙著呢?”
白叢雲嘆了口氣,“也沒什麼可忙的,就是煩心。”
應老爹是個熱心腸,聽說白叢雲有煩心事,那是必定要問上一問的。
“瞧您,是個讀書人吧?那學問肯定大了去,那能有什麼解不開的事?”白叢雲失笑,“讀書人也是人,是人就有解不開的事。”
應老爹拿了一塊甜瓜遞給白叢雲,“那既然解不開,就不如先放一放,先吃好喝好,說不定時間長了自然就解開了。”
白叢雲接過甜瓜咬了一口,再聽應老爹的話,突然覺得這話說得極對。說到底,是他太執著於外物了。一心只想著寫出出彩的詩作,鞏固自已在文人之中的地位,卻忘了自已本來的初心。
“老哥,”白叢雲豎起拇指,“您是有大智慧的人。”
應老爹不知道自已無意之中的一句話點醒了一個文壇大家。“是嗎?嗐,我就是個莊戶人,能有什麼大智慧。要我說,你們讀書人才是真的智慧,能識字能作詩,還能考狀元當大官。不像我們,就只能地裡刨食,要麼給孩子們幫幫忙,打打下手。”
這個時辰沒什麼客人,應老爹就和白叢雲坐在一處聊天,要是應長川宋端此時從書院回來見到這個畫面,只怕是要驚掉下巴了。
“可是您家裡人都在一處,日子和樂,是我們羨慕不來的。”白叢雲見過應王氏,是個溫婉賢良的賢妻,又聽上回應老爹提及兒媳也是滿面的驕傲,可見這家的日子是有奔頭的。
應老爹也覺得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一是娶了王氏,二是如今的一家人。
“這老弟我可就有話跟你說道說道。瞧老弟這樣子,一個人吧?”看白叢雲苦澀地點頭,應老爹也覺得這人可憐。“不瞞您說,我家的事兒旁人一輩子想都不敢想。”
白叢雲漸漸被應家的事所吸引,尤其是聽到死去的兒子死而復生,竟和買來配冥婚的兒媳琴瑟和鳴,而且死去的人回來之後智慧頓生,彷彿換了一個人,更是驚異不已。
“老哥,您可千萬別騙我,這事兒當真?”
應老爹信誓旦旦,指天發誓,“自然是當真,若有一句假話,我賭咒發誓,叫老天爺懲罰我就是。”
白叢雲如此一來倒是信了三分,“那老哥可否讓我見見你家兒子,實話跟您說,這種稀奇事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心裡好奇,就想見上一見。”
“那有何難,只是我兒子現在去書院了,得要申時放課才回。”白叢雲一驚,“不知令郎就讀哪家書院?”平陽鎮就一個白鶴書院。
應老爹想了想,“好像是叫白鶴書院?那都是他們那些讀書人能進去的地方,我哪兒敢過去看。他去書院那天還想帶著我和他娘一起去看看,我跟他娘怕他被同窗嘲笑,就沒去。回來兒子就跟我們把整個書院都畫了一遍,就跟我們老兩口一塊跟著去看了似的。哎呀,那書院又大又好看,我兒在那兒做學問,肯定能考上狀元!”
白叢雲點點頭,這個學生還是孝順,若是叫他知道是誰,一定會叮囑當班的博士著力培養一番。
“正巧老哥,我在白鶴書院有相熟的同窗,能問問令郎的名字,我好叫同窗為你留意一下令郎的學問。”
應老爹一聽,“那敢情好啊!”應老爹正愁自已幫不上兒子的學業,全要靠長川自已打拼,著實辛苦。“我兒姓應,名長川,我兒說過他好像是什麼鶴院甲班的學生,他說是最好的班,那必定是最好的。”
白叢雲一聽,頓時五味雜陳。
又是這個應長川。
——
應長川放課回家,應老爹緊張兮兮地拉著應長川。“兒啊,爹跟你說件事。”
看到應老爹緊張的模樣,應長川也有些緊張。“爹,您說。”
應老爹把下午和白叢雲聊天的事全說了,“我後來一琢磨,那人又是問你在哪個書院,又是問你的名字,我越琢磨越不對勁,就怕給你惹麻煩。兒啊,你覺得這事兒爹是不是辦錯了?”
應長川聞言,覺得這事兒倒是其次,先安撫應老爹才是最主要的。
“爹,您先別怕,應該算不得什麼大事。況且我在書院裡安全得很,我和正心一直待在一起,況且還有周三護衛守著,出不了什麼大事。”應老爹見識過週三的身手,如此一來倒是安心了少許。
應老爹總之就是十分懊悔,“我就是覺得那人看著挺面善的,不知道怎麼的就多說了兩句。”要是能重來一次,他絕對一個字都不講!
應長川又問了對方的衣著相貌,想了想自已認識的人裡,倒是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
“除了這些,他沒跟你說過別的?”應老爹努力回憶,搖了搖頭。“就這些了。”
倒是還好,沒有透露別的資訊。
“爹,沒事,這幾日我會小心,你就放心好了。”應長川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您要是不放心,這幾日我也會請宋府的老周多多看顧咱家這邊。”
應老爹嘆氣,“就是又要麻煩宋家了,咱們家給人家添了不少麻煩。”
“沒事,我和正心親如兄弟,他們家對咱們家好,我都記著,往後咱們百倍還回去就是了。既然要與人家往來,這樣總該有來有往才好。”
安撫住了應老爹,應長川回了屋,一進門就看到俞幼英強撐著睏意在等他。
俞幼英的腦袋困得一點一點的,眼見著就要磕到桌子上,還是應長川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衝上去,手墊在了她的腦門上,發出了好大一聲響。
“哎喲!”俞幼英被嚇了一跳,頓時睏意全消。
一見到應長川,俞幼英眼神都亮了起來。“你回來了!”
“困了怎麼不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