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我瞧了，地理位置很好。交通方便，位於鎮上商業繁華地段，嫂子不是說想做小買賣，那就正合適！而且距離我們官學就兩站路，走過去頂多十分鐘。”宋端興致勃勃的給俞幼英講他們去看過的院子。“而且五十三兩，三年的價格，真的很划算了！”

俞幼英一邊和麵，一邊眼睛亮亮的看著走進灶屋的應長川，“真的租下來了啊？”

應長川幫她捲了卷掉落下來的衣袖，“嗯，原本預算七八十兩租三年，沒想到能在六十兩之內解決。不過就是院子有些髒亂，需要提前過去修繕收拾。”

俞幼英倒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既然價錢便宜，那肯定屋子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也是正常。

“廚房呢？廚房大嗎？”俞幼英一直想要一個寬敞的，採光好的廚房。現在家裡這個小了些，而且採光也不大好，就算是白日進來，也要點油燈。

應長川點點頭，“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找的，廚房絕對大，足夠你施展。廚房還有窗戶，不論是通風還是採光都很好，你看了絕對喜歡！”

二人聊著院子，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宋端覺得他站在這裡挺多餘的。他應該在屋底，不應該在屋裡。

應王氏主動提出要去幫小兩口過去收拾屋子，被俞幼英拒絕了。“娘，你跟爹這兩天就在家裡打包要帶走的東西，我跟相公過去收拾。”搬家是個瑣碎活，要是有搬家公司就好了。

應長川將屋契交給俞幼英，還有身上剩下的銀兩都一起交給了俞幼英。

“娘叫我給你的，說媳婦管賬家裡聚財。”應長川笑眯眯道。俞幼英接過裝著七兩銀子的荷包還有薄薄的一張屋契，“上次咱們去沂州考試，娘給了我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再加上這七兩，足夠咱們在鎮上買個鋪面了吧？”

現在的時代還沒有流行起“炒房”這麼一說，在大家的認知裡，屋子就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

“差不多，小一些的完全沒問題。”恭德巷附近不足十平方的小鋪子大約就是在八九十兩左右，這還是今日路過的時候，應長川向牙行老闆問過一嘴。

牙行老闆以為應長川就是純屬好奇，像他們這種秀才公都傲氣得很，不願沾染銅臭氣，少有打聽商賈之事的。只是應長川不一樣，他對生意可比學業上心。

“忘了跟你說，咱們租的房子自帶了一間小鋪子。回頭若是你考慮好了，做什麼生意都行。”因為應長川馬上就要入官學，跟喬貨郎的生意也就無法繼續合作，俞幼英一直想靠自已的本事賺錢，那應長川就想著能盡力為她做些什麼。

俞幼英聽到租的屋子居然還附帶鋪面，十分驚喜。“怎麼還有鋪面？這屋子五十多兩租下來，也太划算了吧！”簡直就是買一贈一的划算啊！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始新生活了。

“屋後就是臨街，上一任屋主也做些小生意，就把一間小屋改做了鋪面。牙行以為咱家讀書，不願意做生意，主動給咱們降了價，沒想到叫咱們撿了大漏。”說到底，也是應家沾了宋府的光，回頭真的有必要去宋府好好謝謝老夫人。要不是老夫人的關照，宋府管家也不會開口叫牙行老闆給行方便。

宋端倒是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宋父和宋老夫人想用這些手段拉攏應長川，也不過就是一兩句話的事，都算不得人情。

他甚至覺得宋府只做這些都體現不出誠意來。

“應哥，我家在勇順巷還有兩套沿街鋪面，你要是想做生意，我可以送你啊！”奶奶說那兩套是以後給他的私產，既然是他自已的產業，那他拿來送人肯定沒問題。

再說，不過兩個鋪子而已，他家的鋪子多著呢，他在奶奶的箱籠裡見過厚厚一沓的屋契，那可都是穩賺不賠的不動產。

“可別，你家已經幫忙夠多的了，再多我們可就還不起了。”應長川將所有的書和練習冊收拾出來，他打算給吳秀才送過去，留著他當做教輔給以後的學生做參考。

宋端聽到吳秀才，想起來在沂州城見過的那位周娘子。

“吳先生給周娘子寫回信了嗎？”宋端想知道那件事的後續發展，哪知應長川搖搖頭，“並未，前日吃酒席也未見吳先生叫我轉交書信，等明日我再去問問。”

應長川原身的書不少都是自已手抄的，只是應長川佔用了這具身體之後，甚少翻開那些手抄書，多是利用歷年真題，自已總結歸納，其實一對比很容易就能看出來，二人的字不大一樣。

想了想，應長川將原身的書壓進箱底，只將自已的書揀出來打包好，留著明日去榆樹村帶上。

應老爹知道應長川明日要去榆樹村，也說自已明日跟應長川同行。

“這都要走了，我得去跟你木匠叔說一聲。”村子裡的田，應老爹託了村長幫忙照看，往後就打算種個懶漢田，打下來的糧食就只要夠應家一家一年的吃用就行。現在應長川考上秀才，是可以免糧稅的，不必再為了交糧稅而發愁了。

而且應長川還聽說自已秋闈考了甲等第一，衙門是會給發放獎勵的。只是這些時日要忙著租屋搬家，他打算等安頓好之後再去打聽。

宋端在一旁聽著一家人和樂融融商議，這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週三瞧著自家少爺低頭玩手指，不知怎麼，心裡莫名替他擔心起來。

夜裡臨睡前，週三幫宋端鋪好被子，轉身就看見少爺有些悶悶不樂。

“少爺有心事？”雖是疑問句，但心裡卻是肯定的。

宋端也沒什麼心事，他每天吃好玩好睡好，做著一輩子都不膩的廢物少爺，他能有什麼心事。

就是看到應家人這樣的氣氛，他心裡有些羨慕。不管是現代還是現在，他都挺渴望有個溫暖的家。以前沒見過倒也罷了，現在親眼見到，想要一個家的慾望就慢慢滋生壯大。

已經到了能被人發現的程度了嗎？

宋端笑了笑，“我能有什麼心事。我一輩子有花不完的錢，從生下來就不用吃苦，我要是還有心事，那你讓旁人怎麼活。”

週三卻是像洞察了一切一樣，眼神中有說不出的悲憫。宋端見慣了這種眼神，有些討厭。

“行了，很晚了，睡覺睡覺。”宋端迅速爬上炕，鑽進被窩裡。週三沒動彈，他想不通少爺明明滿臉的悲傷，為什麼還要強裝笑臉。

宋端等了半天沒聽見週三上炕的動靜，從被窩裡伸出腦袋，“滅一下燈，謝謝。”

油燈應聲而滅。週三卻是遲遲沒有上炕。

“你不睡嗎？”黑暗裡，宋端幽幽道。

週三頓了頓，“我給少爺守夜。”那就是打算一夜不睡的意思了。

宋端有些莫名的生氣，“週三，你能不能不要總是自作主張。”總是把他放在首位，不考慮自已，這種行為真的會給他帶來壓力。

他就是個廢物少爺，能有什麼危險，值當他一夜不睡來保護？

“少爺？”週三不懂，是他哪裡做錯了？

週三掏出火摺子，打算點燃油燈，打算仔細接受少爺的教訓。

少爺說他自作主張，那必定就是自已做錯了。

受罰是應該的。

“別點燈！”週三點火的手一頓，轉手將火摺子又收進了袖子裡。“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我沒救過你的命，也沒花大價錢買你的忠心。你大可不必對我這麼……這麼上心。”

少爺的聲音悶悶的，聽著很不高興，少爺平時的語調總是上揚著的，聽著就叫人跟著一起高興。

他想要少爺永遠是高興的。

週三想了想，“小的是少爺的護衛。”若是不對少爺忠心，那他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宋端想告訴他，他不是任何人，他就是他自已，本質上人人都是平等的，他們就只是僱傭關係，真的沒必要為了這點錢把自已搭進去。

但是，這種平等思想跟週三講，週三根本聽不明白。

他從小就被灌輸階級統治思想，根本不理解什麼是“平等”什麼是“自由”。只知道一味付出，並不索取回報。

宋端實在應付不來這種人。

他能和自私自利的同事周旋，能和無理取鬧的患者家屬周旋。這樣的環境才是他熟悉的，處理起來得心應手的。

而週三這種人他沒見過，叫他看不透的，不在他掌控範圍內的，他都本能的想遠離。

“從現在開始，你不是我的護衛了。”宋端翻了個身，“現在，上來，睡覺。”

週三皺眉，果然是哪裡做錯了，惹了少爺不高興。

黑夜裡，到處寂靜無聲，少爺細細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聽著叫人十分安心。

週三慢悠悠蹭上炕沿，“少爺……”週三能聽見少爺的呼吸變緩變輕，他在聽自已說話。

他突然不想說話了，他想一直保持現在這樣。

宋端等了等，一直沒聽見週三繼續說話，心裡疑惑，但實在不想先開口搭茬。總感覺先開口的人就輸了。雖然不知道這種奇怪的勝負欲從哪兒來。

二人就這般僵持著，沒多一會，宋端沒撐住睏意，睡了過去。

聽著少爺細長的呼吸聲，黑暗裡，週三幽幽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宋端猛地驚醒。

屋外天光大亮，院子裡有人在掃地，還有低聲的說話聲。

旁邊的被子還好端端的摺疊著，像是一夜沒睡過的樣子。

宋端想起昨夜說過的話，嘆了口氣。現在想想，昨晚的確是自已無理取鬧了，一會跟他好好道個歉，希望他別放在心上。

出了屋門，就發現應家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已。宋端低頭看了看自已今日的穿搭。

沒什麼問題啊，明明跟昨天一模一樣的。

應長川拍了拍俞幼英和應王氏，叫她們先去準備早飯，自已去和宋端聊聊。

“咋了應哥？”宋端樂呵呵跟著應長川去了屋後的雞圈。

應長川深深看了宋端一眼，“你那個護衛今天一早就走了。”

宋端瞪大了眼睛，怪不得剛才沒見到！

“他說你生氣了，不想要他了。”應長川臉色有些怪，他說的是週三的原話，怎麼聽都覺得宋端像是個渣男，玩弄了這個護衛的感情之後，將人狠狠拋棄了。

這話還是俞幼英跟他說的，他也覺得這種形容貼切得很。

“不是！”宋端猛地起身，臉色漲紅。“不是這樣的應哥……哎呀，他什麼時候走的？怎麼走的？他說要去哪兒了嗎？”

應長川臉色越發奇怪，“你急什麼？”

宋端害怕自已昨晚那沒頭沒尾的生氣叫週三誤會了，“我，我就是說錯話了，他這人腦子不太好使，我怕他……”

應長川倒是沒覺得那個護衛的腦子不好使，只覺得宋端的腦子不太好使。

“他說回宋府請辭，另請別的護衛來接替。然後沒說別的，就走了。”

請辭？！

難道他還要去保護別的少爺？！

宋端原本對週三的愧疚，現在只剩下生氣。

是不是他早想好了不伺候我這個廢物點心，藉著這個理由好換下家？

還是說他早有了新的少爺的人選，以後也要像對我那樣對新的少爺？

還是說會比對我還好的對待新的少爺？

憑什麼！我不過就是嘴上說說，等氣消了肯定就會讓他回來。他憑什麼先走！

甩臉色給誰看呢！

宋端越想越氣，原本還想追週三回來，現在完全沒有這個想法。

“走就走！我又不是非他不可！”宋端氣鼓鼓回屋，砰的一聲關上屋門，聲音大得應老爹和應王氏都伸頭出來瞧。

俞幼英和應家老兩口對視一眼，都帶著些疑惑。

應長川無奈搖搖頭，以前就覺得這個宋端腦子不太行，現在一看，還真不太行。

宋端回屋，越想越氣。週三這種沒腦子且一根筋的人，去給別家少爺當護衛，肯定一直吃虧。別人家少爺可不會關心他吃沒吃飯，睡沒睡覺，肯定讓他當牛做馬到死，到頭來連他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

說不定別人家少爺會對他呼來喝去，上馬車都要他蹲下來當腳凳，有危險拿他做擋箭牌。

一想到他好好尊重對待的護衛，要給旁人家這樣糟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有本事你走了就別回來！”

氣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