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要錢?”老楊怒目圓睜,“不成!這絕對不成!”
楊嬸兒也是這麼個意思,畢竟應家只是動動嘴皮子就想從他們這兒分潤,世上哪有這種好事!
“爺奶,狗蛋兒想吃甜甜!”一個沒留神,楊家的小孫子狗蛋兒進了屋,拉著楊嬸兒的衣袖吵著鬧著要吃“甜甜”。
“甜甜”就是俞幼英帶來的乳酪,狗蛋兒吃過一次就惦記上了。小孩子不懂大人那些彎彎繞繞,只知道“甜甜”好吃,還想再吃,最好天天都能吃。
老楊被狗蛋兒的哭鬧吵的心煩。“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還知道幹什麼!”語氣兇狠了一些,嚇得狗蛋兒更是止不住的哭。
楊嬸兒心疼孫子,抱起狗蛋兒輕聲哄兩下,又埋怨老楊幾句。
“他還是個孩子,有本事你跟應家撒氣去,你跟孩子置什麼氣!”楊嬸兒知道老楊就是個窩裡橫,他沒那個膽子找應家的麻煩。
老楊果然消停了,哼哼了兩聲,仍是氣不過。
“大不了就再想想別的法子,賺錢的營生又不是隻有這一個!”老楊恨聲道。
楊嬸兒拍了拍懷裡的狗蛋兒,嘆氣道,“這田裡不出產,販羊又賺不了幾個錢,辛辛苦苦一年,到頭來什麼都落不下。就是可憐咱們狗蛋兒,小小年紀吃不上喝不上的。可憐喲……”
狗蛋兒眼裡噙著淚花盯著奶奶,委屈巴巴的,“奶,狗蛋兒想吃甜甜……”
楊嬸兒自已抹了一把臉,又親了親狗蛋兒的軟軟的小臉蛋。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吃!奶做主了,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也得賺錢給我孫子買甜甜吃!”楊嬸兒放下狗蛋兒,走進裡屋,沒一會兒拿著個紅布包出來。老楊一見,頓時跳了起來。
“你幹啥!這可是咱倆的棺材本兒!”老楊攔著楊嬸兒,大有一副“你要是想從這個門出去,就先從我屍體上跨過去”的架勢。
楊嬸兒勁兒大,一把將老楊甩開。“你起開!你願意叫我狗蛋兒吃苦,我可不願!這錢你不出,我出!”
說著,楊嬸兒抱起狗蛋兒,拿著錢去了應家。
俞幼英被楊嬸兒的棺材本嚇了一跳。
“不是,嬸子,您是不是理解錯了?”俞幼英將紅布包塞回楊嬸兒手裡,楊嬸兒皺眉,“明明你剛才說要錢,這錢也給你拿來了,你是不是反悔不想給方子了?”
俞幼英無奈笑笑,“嬸子,您先冷靜一下,咱們進屋說行不?”
狗蛋兒看到俞幼英腳邊跟著的發財,小孩子天性親近動物,一疊聲的要從楊嬸兒懷裡下去跟狗狗玩兒。
俞幼英忙引著狗蛋兒去屋裡跟小狗玩。楊嬸兒本不打算再進應家門,可是眼見著小孫子進去了,她也只好不情不願的進了門。
應王氏見楊嬸兒又回來,果然如俞幼英所料那樣。在心裡暗自嘀咕英娘能掐會算的,莫非真是神婆?
俞幼英自然不會掐算,她只不過是懂得一些消費心理罷了。
楊家想要做賺錢的營生,要是求到應家的乳酪方子,對楊家來說,這簡直就是無本萬利的買賣。可是應家的方子要錢,楊家就想再掂量掂量。可是這生意楊家不做,應家就要做。
村裡人就是這樣,你沒錢的時候村裡人對你都是和善而又溫暖的,畢竟大家都是一樣的窮。要是誰家有了賺錢的門路,富了起來。那旁人就開始眼紅嫉妒,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楊家心眼小。俞幼英老早就知道了。
“嬸子,我說的不是您現在就拿錢買方子,而是這方子我可以先給您,您做出來的乳酪賣出去了,掙回來了錢,刨去本錢之後,剩下的利潤您再跟我分賬。”
小狗蛋兒在屋裡跟著發財跑來跑去,笑聲不斷。
“就比如您先做了一批乳酪,用了三文錢的柴燒火,兩文錢的奶,又添了一文錢的酒,再加上一文錢的人工費,這本錢就是七文錢。您拿著這乳酪去旁處賣,一共賣了十文錢。您把七文錢的本錢刨去,您淨賺三文,這沒錯吧?”
俞幼英給楊嬸兒比劃著算賬。
楊嬸兒點點頭,這沒錯的,她家的柴火、羊奶的確是這麼個價。
“那就對了,這淨賺的三文錢,您就給我一文就成了。咱們就三七分賬,我只要三成利,剩下的全是您的,您看這樣行不行?”
應王氏此時插了一句話,“她嬸子,我說句實話,英娘這孩子最是實誠不過,她說你這營生能成,就是真能成的。”
“更何況,這吃食你也嘗過了,味道是再好沒有的。這麼好吃的東西在旁處都沒有,就你這獨一份兒,鐵定是能賺錢。”應王氏說的頭頭是道,倒是叫俞幼英有些驚奇。
原來婆婆也不是鋸了嘴的葫蘆,這口齒伶俐的,以後也是個營銷人才啊!
楊嬸兒被說動了心。
“真能成?”楊嬸兒已經設想到以後家中賺的盆滿缽滿的情景。
應王氏笑道,“你信不過英娘,還信不過我?”
楊嬸兒一拍大腿,“那成!就這麼說定了!”
口頭契約可作不得數,這人心易變,說不準什麼時候誰家就變了心。
還是寫在書面上,才對雙方有約束效用。
俞幼英叫來應長川寫了契書,楊嬸兒聽說要寫契書,頓時變了臉色。
“怎麼的,英娘你這是信不過嬸子?”
俞幼英擺擺手,“嬸子別多想,不是信不過嬸子,這是給咱們兩家都吃個定心丸。您想想,咱們口頭約定了三分利,可是沒人見證,旁人也不知道。要是等以後您家賺了錢,我們家看著眼饞,一口咬死您得給我五分利怎麼辦?到時候我們家出去到處一宣揚,說您答應給我們五分利,結果您一分不給,您這不就吃了大虧了?這契書不光是約束您,也是約束我們家,對咱們雙方都好。”
楊嬸兒細想想,倒也是這麼個理兒。
那就寫!
應長川很快就寫好兩份一模一樣的契書。
“今,應家俞幼英與楊家楊趙花簽下契書。約定楊趙花所做的乳酪買賣分潤三分利於應家俞幼英,每月現結。雙方俱在,皆以此契為憑。”落款有俞幼英和楊嬸兒的姓名。
俞幼英率先在契書上摁了手印,楊嬸兒咬了咬牙也摁上了。
應長川吹了吹兩份契書上的墨跡,將兩份契書分別交給楊嬸兒和俞幼英。
“嬸子,這份是您的,您收好。以後要是有任何問題,這份契書就是憑據,您就是拿去告官,官老爺都是要以這份契書為據來審案的。”應長川說的話,叫楊嬸兒接過契書,小心翼翼地來來回回瞧。
“這,這就成了?”俞幼英將契書交給應王氏保管,轉身笑道。“嬸子,要不現在我就去您家,手把手教您乳酪方子?”
楊嬸兒求之不得。“哎喲,那敢情好!還得請英娘細細教幾遍,你可別嫌棄嬸子笨!”
楊家的羊奶管夠,俞幼英將製作步驟,每一步都細細講解,用多少奶,放多少米酒,燉煮多長時間,全都給楊嬸兒細分的清清楚楚。
楊嬸兒自已又做了兩遍,直到確認自已掌握了,這才算完。
乳酪做得多,俞幼英就託了大,仗著“股東”的身份,要了兩份乳酪回去,說要帶給公公婆婆嚐嚐。
楊嬸兒得了方子,很快就能變現,心裡高興,嘴上也就大方了。
“只管隨便拿。英娘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拿多少都是應該的!”
俞幼英笑笑,沒多拿。只挑了模樣好看的幾塊,剩餘的叫楊嬸兒給狗蛋兒解饞。
狗蛋兒終於吃到了“甜甜”,樂得笑眯了眼。
“甜甜!好吃!”
日頭漸落,應家燉煮了一日的滷肉也差不多了。
香味濃郁,一掀開鍋蓋,那股奇異的香味頓時充斥了整個灶屋,連帶著院子裡都是香噴噴的滷肉味。發財蹲在灶屋門口口水流成了一條線。
隔壁羅家也被香得徹底吃不下晚飯,老羅端著飯碗,看著羅徐氏。
“同樣都是燉肉,怎麼咱家就燉不出人家那個味道?”
羅徐氏白了一眼老羅,沒好氣道,“誰能費人家那個功夫,一鍋肉就能燉一整天,柴火跟不要錢似的往裡添!”
老羅看了看手裡的飯,索然無味。“算了,不吃了,睡覺。”
羅徐氏嘟囔著,“愛吃不吃,甩臉子給誰看呢!”另一邊,應老爹才剛從田裡回來,跟著村裡的壯勞力們挖了一天的河溝,身上滿是泥土。
應長川做了一整天的題,又馬上快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就自覺出了屋子,給家裡人幫忙。
應老爹要洗一洗,應長川就從灶屋提著剛燒好的熱水來給應老爹添洗澡水。
村裡人沒有洗澡的規矩,就算是夏天,也都是用涼水沾溼了手巾擦擦就完事。也有懶的,許久不見擦洗一次,身上的味道可想而知。
應家因為應長川和俞幼英都是養成乾淨的習慣,每日必要洗澡,也就帶動著應家老兩口每日也是睡前清洗後,清清爽爽的上炕睡覺。
所以應家是村裡為數不多的乾淨人家。
“爹,您覺得這溫度行嗎?”應長川在木盆裡添了熱水,叫應老爹來試試。
應老爹手粗,幹了一輩子農活,手上全是硬硬的厚繭,一般的熱度對他的手來說,根本感覺不到燙。
“差不多,你忙你的去吧。”
“哎。”應長川拎著水壺出了屋。
俞幼英在灶屋烙了一笸籮的小餅,在灶上炕著,滷肉出鍋的時候,小餅的外皮正被烘烤得焦焦脆脆。滷肉肥瘦摻半,剁得細細的,夾在焦脆的小餅裡,最後澆上一勺靈魂滷肉汁。
那滋味,別提多美!
因為白日裡吃了涼麵,晚上便做了些清淡的,一道白灼菘菜,外加一道涼拌蘿菔苗,都是農家常見的小菜,改換改換口味。
應老爹洗了澡,趿拉著草鞋進了堂屋。看到桌上小笸籮裡的肉夾饃和兩道時令菜,應王氏招呼他,“不是饞英娘做的肉麼,趕緊來嚐嚐!”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準備吃飯。
“哎!”應老爹樂呵呵捲了捲袖子,一手肉夾饃,另一隻手夾菜,再呼嚕呼嚕喝一口熬出米油的米湯,那滋味!
神仙日子!
飯桌上,俞幼英將白日裡跟楊家的入股說了,應老爹聽完也沒多說什麼,孩子們都大了,有自已的主意。
“英娘說的沒錯,咱們家跟楊家以往沒什麼交情,斷沒有白給的道理。”應老爹咬了一口肉夾饃,“也不是咱們逼著楊家分潤給咱們,你掙得多,我們也只要三成,算是厚道了。”
俞幼英很高興,她還怕應老爹說她私自做主,心裡還有些惴惴不安來著。
應王氏無聲拍了拍俞幼英的手,應長川見家裡氣氛正好,便提議要不要倒點米酒來,算是慶祝應家放出了第一筆投資。
俞幼英從西屋將米酒罈子抱了出來。
“放在往常,這得開香檳慶祝的。”應長川給每個人都倒了一碗,在俞幼英悄聲道,“現在條件不具備,只能米酒慶賀。”
俞幼英輕笑,“等我拿到分紅,你的筆墨紙我全包了!”
應長川也笑,“那就多謝娘子?”
二人對視一眼,含笑碰碗。
老兩口但笑不語。
肉夾饃得了一家人的一致好評,俞幼英問應老爹若是在外頭賣,這個能不能賣得出去?
應老爹誇了又誇,“英孃的手藝好,這個肉夾饃滋味也好,要真做買賣,生意鐵定是不差。”
俞幼英這下放心了,打算再琢磨琢磨控制成本的法子,到時候在村裡先試試。
一罈子米酒見了底,一家人喝得都有些多了。俞幼英更是紅了臉,腦袋暈暈沉沉的。本來覺得米酒度數沒多高,喝起來還有一股清甜味道,沒想到這酒後勁兒十足,沒注意人就醉了。
應王氏叫應長川好生照顧著俞幼英去睡,堂屋這邊就不需要他們小兩口操心,她來收拾。
應長川半扶半抱著俞幼英回了屋,俞幼英拉著應長川的手說自已高興,這是她人生第一次找到了喜歡做的事。
“我知道,我也替你高興。”應長川見過咬牙扛起俞氏集團的俞幼英,也見過商場上雷厲風行的俞幼英,他以為她要一輩子以那種強勢姿態活下去,沒想到二人居然雙雙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也見到了做著自已喜歡的事,取得一點成就就樂不可支的俞幼英。
這才是真正的俞幼英。
“應長川,你別對我笑。”俞幼英靠在應長川的肩頭,“我不想看。”
應長川覺得好笑,這是真喝多了。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俞幼英眯著眼想了想,“喜歡,”頓了頓,“我怕我太喜歡了,又陷進去了。”
應長川扶著她在炕上坐好,“那就重新開始不好嗎?”
俞幼英搖頭,“我確定不了你的心意,你這人太難猜了。”當初明明兩人都確定了心意甚至都有談婚論嫁的心思,可偏偏應長川那個時候突然提了分手,說兩個人不合適,俞幼英震驚之餘也保持了成年人應有的體面。
手是分了,俞幼英表面上也很快不再介懷,十分灑脫的模樣。可是私下裡也是不停內耗自已,偶爾聽到應長川的訊息,會下意識豎起耳朵,面上不在意,其實心裡比誰都介懷。
好像還在揪著過去不放的,只有自已。
俞幼英討厭死了那個時候的自已。
反觀應長川,分手了之後反而更加的風生水起,身邊鶯鶯燕燕環繞,肯定開心死了吧?
“我以為我這麼長時間以來表現的很明顯了。”應長川半蹲在俞幼英身邊,“你需要我明白說出來嗎?”
俞幼英誠實點頭。
應長川摸了摸俞幼英的腦袋,“但你醉了,我不希望我的心意在你意識不清醒的狀態下傳達給你。等你明天醒了再說好不好?”
“不要!我現在就想知道!”喝醉了的俞幼英更加直白。
怎麼辦,好心動!
應長川清清嗓子,鄭重其事道,“那好,那就先給你提前預告一下,明天等你醒了我再正式說一遍。”
俞幼英腦子一片空白。
唇上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貼了上來。
“感覺到了嗎?我喜歡你。”
俞幼英用力晃了晃腦袋。
暈暈沉沉的,太難受了。
外頭天光大亮,應長川也不見了蹤影。
昨夜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腦子裡,包括那個模糊的場景。
是做夢吧?
正在俞幼英懷疑人生時,應長川開了屋門進來,手裡端著碗,熱氣騰騰的。
一見她,應長川就笑了。“醒了?娘煮了醒酒湯,說你起來肯定不舒服,喝了這個就好了。”俞幼英上下打量應長川,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今天有點過分熱情了。
“你……”俞幼英一開口,嗓子啞得難聽。還以為米酒那玩意兒甜甜的好喝,沒想到後勁兒那麼大。
以後再也不喝酒了,都喝出幻覺來了。
應長川端來的醒酒湯黑漆漆的,還散發著又酸又苦的味道。
俞幼英最怕莫名其妙的味道,捂著鼻子朝後躲。“你端著那個離我遠點兒。”
“其實你看著樣子不好看,但喝起來還好。我剛才還在灶屋喝了一大碗,醒酒效果很好的!”來自應長川的熱情安利。
俞幼英皺眉,“真的?”
應長川朝前推了推碗,“你嚐嚐。”
俞幼英半信半疑接過來,捧著碗喝了一口,明明跟預期一樣,又酸又苦。
“你又騙我!”應長川笑得開心,“看吧,我就說醒酒效果好,這麼快都生龍活虎了。”
二人圍著屋子追逐打鬧,灶屋裡應家老兩口聽到動靜,齊齊嘆氣。
這兒子兒媳感情太好也是愁,太鬧騰了。
跑累了,二人倒在炕上。“喂,我昨晚做了好離譜的夢,太離譜了,居然會夢到你喜歡我,還說要跟我重新在一起。”
俞幼英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應長川轉過頭看她。
“我就知道,喜歡你這件事我得多說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