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老爹一夜沒回。

第二日天還沒亮，應長川心裡惦記著昨夜的事，早早醒了，就聽見灶屋裡有了動靜。應長川披衣坐起，俞幼英還沒醒，便悄聲出了門。

應王氏正坐在灶前發呆，灶上鍋裡煮著粥，應王氏聽到動靜回過神來。見是應長川，忙起身。

“娘煮了粥……”

應長川快步走過去，制止了應王氏徒手就要觸控滾燙鍋蓋的行為。應王氏吶吶收回手，有些手足無措。

“娘，要不你盛碗粥給我，我送去三叔家。”應長川既然要做應家老兩口的“體貼兒子”，總是要為二人排憂解難。應王氏擔憂道，“不會耽誤你去吳秀才那裡吧？”

做孃的，總是將兒子丈夫放在第一位。

出嫁前，爹孃是依靠，出嫁後，兒子丈夫就成了她的依靠。

“沒事，天還早，我去看一眼爹就回來。”應王氏放心了，立即找了個大的粗陶碗，盛了滿滿一碗粥。因為她心裡藏著事兒，今日煮粥的手就有些重，放了不少米下鍋，粥就煮的稠稠的，上面漂著一層厚厚的米油。

“這麼多都送過去？”應長川訝然，應王氏夾了一些自家醃製的鹹菜佐在粥裡，用來添味。“不知道你三叔傢什麼情況，若是你三叔沒吃，就讓他跟你爹一起分一分。”

應長川聞了聞，“香吧？”應王氏笑道，“你快去快回，娘給你盛好晾著，回來正好喝。”

清新的米香，明明是在現代每天都吃的東西，卻在這裡第一次感受到稻米原本的香氣，沁人心脾。

應老三家距離河岸上游近，沿著河向上走，在平時村裡人打水的地方有個岔路口，朝上走，中間那家就是。

家門口已經圍了不少村裡人，有些應長川都認識。眾人一見是應長川，紛紛給他讓開了道路。

“來找你爹的吧？”

“長川來了。”

“你爹還在裡面呢，快進去吧！”

常姨娘也在其列，看著應長川碗裡盛著粥，伸頭看了一眼，“喲，你娘真是好魄力，這麼重的手，這粥稠的，趕上乾飯了。”周圍村裡的嬸子們聽了，都跟著笑。

“娘擔心爹，怕出什麼事，就讓我來給爹和三叔送早飯。”應長川聲音大了一些，村裡的嬸子們嚼舌頭的多，很多話傳著傳著就失了本味。應長川替應王氏解釋了一句，嬸子們也都沒什麼惡意，“靜娘還是好心。”

“可不是，麗孃家的當初那麼對她，她還給麗孃家的送飯。”

“做嫂子做到這份兒上，真的沒得挑理了。”

“我就說靜娘人和氣，心腸也軟和。”

“應二哥一家人都是軟和人。”

靜娘是應王氏的閨名，應王氏本名叫王靜。

應長川沒繼續留在門口，他還得給應老爹送飯，順帶替應王氏問問情況。

應老爹和應老三坐在堂屋裡，二人抽了一夜的旱菸，屋裡煙熏火燎的，應長川覺得屋頂都飄著一層煙。

應長川一進屋，先看到應老爹一夜沒睡憔悴的臉，像是還帶著火氣，見是應長川來了，才強壓抑住了。“爹，娘讓我來給你和三叔送早飯。”應長川轉過臉，衝著應老三叫了一聲“三叔”。應老三沒應聲，抽菸抽得很兇。

“把碗放下就趕緊回去吧。”應老爹用菸嘴指了指堂屋中間的桌子，“跟你娘說，今天我要去趟鎮上，晚上也不一定回了。”

應長川剛要應聲，應老三插了句嘴，“二哥，不用你去，劉麗那個婆娘，我自已就收拾了。”怒氣衝衝的，應長川聽了直皺眉。

“收拾誰？我看最應該收拾的是你！”應老爹菸斗還燃著，一菸斗敲上了應老三的腦袋，滾燙的菸斗在腦門上留下一道紅印子，燙得應老三嗷了一聲。“人家劉氏也是乾乾淨淨跟了你，一心跟你過日子。你倒好，吃喝嫖賭樣樣齊全，我看都是你活該！”

應老三捂著腦袋怒瞪應老爹，應老爹瞪起牛眼，“咋！我說的不對？”

應長川在家裡沒見過應老爹發火的模樣，跟應王氏說話都是小聲小氣的，像是唯恐驚了她。沒想到在外頭應老爹脾氣這麼大，應長川暗想，這算不算是應老爹“雙標”現場？

應老三嘟囔了一句什麼，蹲著縮了回去，應老爹在地上敲了敲菸斗，將裡面燃盡的菸葉悉數抖落出來，煙桿兒別在了腰上。

“吃飯，吃了飯去鎮上。去到之後找到人家娘倆，好聲好氣求人家回來，把你從前那些全都改了，要是以後再讓我聽到你繼續去嫖去賭，苛待人家娘倆，不用別人提，我先去祖宗祠堂爹孃牌位前告你的狀。”

在應家村，若是子孫的事情鬧到了祖宗牌位前，那就是大事，往後做人是要抬不起頭來的。

應老三還想分辯兩句什麼，但見應老爹和應長川都目光炯炯盯著他，應老三一輩子窩囊慣了，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瞧著還有些不情不願。

俞幼英喂完雞，打掃完雞圈，總算聽到院門有了動靜。

跑出去一看，果然是應長川回來了。

俞幼英接過應長川手中的空陶碗，看著應長川拍了拍身上的土，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煙味。

“你抽菸了？”應長川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哪有，是爹和三叔抽的，我離得近沾上了。難聞嗎？難聞我去洗澡換衣服。”

俞幼英點點頭，“有點衝，爹和三叔抽了不少。”

二人說話間，應王氏也從屋裡出來，“川兒，你爹沒回來？”

應長川應了一聲，“爹讓我跟您說，他今日要跟著三叔去一趟鎮上，晚上可能也回不來了。”

應王氏嘀咕了一句，“別是真出什麼事了吧？”

“三嬸子帶著長春走了，三叔瞧著還不知錯，還說找到三嬸子要收拾她，被爹罵了。娘，我瞧著三叔不會改，三嬸子這回要是回來，往後的日子也是難過。”

應王氏嘆了口氣，“誰說不是。你三嬸以前也不是這樣的脾氣，在孃家的時候都是挺和氣的姑娘，這要不是老三立不起來，也不會把一個女人家逼成這樣整日裡掐尖要強的。說到底，是你三叔虧待了人家，你三嬸要是不爭，她們娘倆才真是沒了活路。”

俞幼英聽了，在一旁笑道，“聽到沒，娘在這兒秀恩愛呢！娘這種和氣脾性，肯定是爹愛重娘。反正我到咱家這麼久了，爹對娘連一句大小聲都沒有。”

說罷，看了一眼應長川。

“我正在跟爹好好學。”二人說著俏皮話，應王氏總算有了笑臉，岔開了她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