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過世後，家裡就剩下我媽一個人了，今年我想陪她過年。”
“好，我陪你。”
從老宅回來後，天越來越冷，日子也越來越靠近過年。
街上的人影漸漸多了，身在外鄉學習和打工的人們紛紛回到自己的小家裡團聚。孩童們在大人們的腳下穿梭著，互相玩捉迷藏的遊戲。
“年畫，年畫誒！”
“冰糖葫蘆咯！”
“冰糖葫蘆。”
“要副對聯嗎？”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孫漫穿的厚實，儼然一個胖娃娃穿梭在大街小巷裡，耳邊是小攤販的叫喚，眼中看的是琳琅滿目的商品。
“哇塞！”
西華買來個糖葫蘆遞給孫漫，孫漫驚喜的說：“謝謝。”
她摘下毛絨絨的手套，接了過來。
“嗚……”脫離手套的溫暖，空氣中的風如同一把刀，刀刀割在孫漫裸露在外的手。
西華不滿的又把糖葫蘆搶了回來，正要到嘴邊的糖葫蘆一下子沒了蹤影，孫漫疑惑的看向他，問：“不是給我買的啊？”
西華說：“這多冷啊，快戴上手套。”
兩人說話的時候，還呼呼的往外冒著熱氣。
“誒呀不冷不冷。”孫漫的小手凍得發紅。
她趕緊搶過西華手中的糖葫蘆，迅速吃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說：“謝謝啊！”
“誒，這對聯不錯。”
西華還想說什麼，下一秒孫漫就不見人影了。
西華看著孫漫溜走的身影，無奈的搖搖頭嘆了口氣。
………………………………
小巷裡時不時傳來鞭炮聲，隨後響起孩子們的笑聲。
幾個頑童穿著花衣服，手裡拿著冰糖葫蘆，小臉被凍得通紅又幹裂，嘴巴周圍還有糖渣，活脫脫幾隻小花貓。
他們歡喜的穿過大街小巷，把歡喜帶到各處。從孫漫的身邊跑去，跑到不知處。
孫漫看到孩子們的歡顏，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孩子們的笑聲，是最純潔又充滿希望的。
“媽！”孫漫進門先喊母親：“我們回來了。”
“誒喲，又買這麼多東西。”
“大姨大姨。”暖暖興沖沖地跟在漫媽身後，暖暖穿的十分喜慶又厚實，儼然像極了貼紙上的吉祥胖娃娃，可愛極了。
暖暖一下子就衝出來抱住孫漫的大腿，孫漫高興的把她抱起來，問候：“暖暖乖。”
一家子的寒暄飄蕩在空中，漸漸消散。
西華看著感情深厚的母女，心裡有感而發。想起前些天和父親吵架的場景，愧疚的低下頭。
臘月二十九，天氣放晴。
院子內，西華有模有樣的微微俯下身子，秀完一手好字後，滿意的點點頭。
一旁的孫漫看著紅紙黑字的對聯，說：“年年如意吉祥滿，歲歲平安福壽來。”
“平安如意。”
“平安如意。”西華跟著嘮叨一遍。
二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對方。
你我都要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才好。
寫完對聯，西華搬來架子，在孫漫和漫媽的指導下，貼在大門邊上。
“不對不對，歪了。”
“過來一點點……”
“對了。”
貼完後，西華收拾東西時，多了一副空對聯。
他回想起家門口那副陳舊了許多年的對聯，若有所思的拿起毛筆沾了沾墨水又開始寫了起來。
“西華。”
孫漫叫了聲，從裡屋出來，院子裡沒有西華的身影。
她疑惑的自言自語：“去哪了？”
大年三十，雞剛剛打鳴，家家戶戶已經按耐不住過年的激動，點點燈光照亮了冬天裡的黑夜。
孫漫聽到聲響，迷糊著眼睛下樓，就看到在廚房裡忙碌的母親。
“媽，你怎麼起這麼早？”
孫漫還打著哈欠，正要上手幫母親忙，就被漫媽打了回來：“去去去，先去睡會。”
“別在這給我添亂。”
孫漫沉默，迷迷糊糊的發呆一會，又說：“那我先去睡了。”
“去吧去吧。”母親再次下達逐客令。
孫漫打了個哈欠，就上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再次醒來的時候，身旁好像有個小糯米糰子擠兌著自己。
孫漫在睡夢中砸吧砸吧嘴，嘀嘀咕咕的說：“你太大了，我吃不下。”
一旁的小糯米糰子聽了，偷笑說：“姨姨，快起床了！”
“誒喲，你說說你，怎麼那麼可愛啊！”孫漫嘀咕著，又陷入了睡眠中。
孫靜的突然回家，給漫媽好大一個驚喜，她激動的語無倫次：“誒喲誒喲……”
“沒想到啊……”
“哈哈哈，我想暖暖還有你們了，就回來看看。”
“嗯？”
孫靜開啟自己的房門，就看見裡面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漫媽見狀趕緊關上：“噢，那個西華也跟著回來了。”
“西華要上夜班，就沒和你姐一塊睡。”
“也不知道你要回來，誒呀我什麼都沒準備好。”
“年三十還要上班啊？”孫靜問。
“可不是嘛。”漫媽嘆了口氣，繼續說：“做這個行業的，哪有空閒的時間……”
漫媽還沒有說完，暖暖就從對面的房間跑出來，撲到孫靜的腿上，抱住。
她喋喋的說：“媽媽，姨姨還沒有醒來。”
“是嘛。”孫靜對著暖暖說話的語氣都放溫柔了些：“那媽媽和你一塊去叫好不好？”
“好。”暖暖點頭，鬆開手，跑在前面。
孫靜剛想走，被漫媽拉了回來，小聲嘀咕著：“誒，你給暖暖找學校沒有？”
“找了，你就放心吧。”
“找了就好。”
“大姨，大姨，快起床！”
小糯米糰子一整個趴在孫漫的身上，孫漫只感覺身上壓著的泰山，她嗚呼幾聲。“嗯……”
“大姨，大姨！”
孫漫艱難的睜開眼，迷迷糊糊的說：“是哪個搗蛋鬼啊？”
“是我！”暖暖很是得意的應下了。
“快起床了，大姨！太陽都快曬屁股了！”
孫漫轉頭看向早已被拉開的窗簾，一束光刺了孫漫一眼，她微眯著眼睛看窗外的天氣，嘀咕著：“這哪有太陽？”
孫漫翻個身子，就把身上的暖暖給壓在懷裡，她給暖暖拉上被子，說：“噢原來太陽在這裡。”
“哈哈哈。”
暖暖被孫漫逗笑，二人在被窩裡打鬧著。
“太陽在哪裡？”
“太陽在暖暖這裡。”
“噢，原來太陽在暖暖這裡啊。”
“哈哈哈哈哈……”
“姐。”
“公孫漫，還不快點起床，今天大年三十呢。”
孫漫抬頭，就看見母親和妹妹站在自己的床前。
“誒呀，回來了。”孫漫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後又轉變為乖巧。
“馬上了，馬上了。”
“讓我抱著小太陽再睡一會吧。”
暖暖咯咯咯的笑，漫媽沒好氣的拍了拍被子，說：“你……你說說你，這麼喜歡小孩，怎麼不和西華生一個。”
孫漫愣了一下，隨後又假裝無事，說：“急什麼？”
“不急，不急你就老了！！！！”
“跟你講的你都………………”
漫媽還想繼續罵，孫靜趕緊制止：“好了好了，媽，我幫你打下手吧。正好我有些餓了。”
“走吧，走吧。”孫靜拉著母親下樓了。
母女兩走後，孫漫的情緒又陷入低谷期，她坐了起來，看著窗外的天空發呆。
被棉被捲成一團麻的暖暖歷經千辛萬苦才掏出棉被的魔抓，她一蹦一跳的趴在孫漫的後背上，企圖壓垮孫漫。
“姨姨，你的身上有我媽媽的味道。”
孫漫聽了，笑笑說：“是嘛？”
“那是什麼味道？”
“是…是……”暖暖不知道怎麼形容，一時間說不上來。
孫漫反手就把身後的暖暖抱在懷裡，她躺在孫漫的懷裡咯咯咯笑。
“誒喲笑愣愣的。”孫漫看著懷裡眉開眼笑的可愛娃娃，忍不住又逗了一番。
“是什麼啊？”
“咯咯咯咯咯。”暖暖被逗得說不出話，一直在笑。
孫漫起床後，就幫著母親準備年夜飯。
時間漸漸的靠近中午，街上的人影漸漸的疏散。
孫漫買完年貨，和靜兒一同回家了。
“姐。”靜兒開著車，看了眼副駕的孫漫，說道：“你跟姐夫結婚也有大半年了吧，你們真的不考慮要小孩嗎？”
孫漫沒好氣的反駁：“說什麼呢！”
“爸剛去世不久，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就想著陪媽多一些。”
孫靜啞語，車子一個拐彎，就進了小區。
到家後，姐妹二人手裡提著東西，一前一後地進了門。
孫漫脫下圍巾，看見暖暖眼睛盯著電視，手裡卻玩著玩具，不由得讚歎：“這是誰啊？”
“媽媽！”
暖暖先是撲向孫靜，才悠悠的撲向孫漫：“姨姨。”
孫漫故作傷心的哭訴：“嗚嗚嗚姨姨哭了。”
“暖暖沒有先看到姨姨，大伯母不高興了。”
暖暖聽後，感覺到手無舉措，她眨巴眨巴無辜的大眼睛，無助的看向母親。
孫靜笑笑，安慰暖暖說：“好了，去看電視吧。”
孫漫白了一眼，小聲抱怨：“你就是過來跟我分寵的吧，暖暖都不陪我玩了。”
孫靜也是不甘示弱的小聲反駁：“想玩自己生去，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麼幼稚。”
孫漫啞語。
夜色降臨，各家各戶吃年夜飯的時間不一樣，也體現了不同地方的文化。
喧鬧的街邊彷彿按下停止鍵，街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此刻的安靜是任何時刻都沒有的。零零星星的鞭炮聲從遠處傳來。
孫漫包完最後一個餃子，心不在焉的往外探頭，擦擦手說：“媽，我出去看看西華回來沒有啊。”
“嗯，去吧去吧。”
孫漫往外邊走，暖暖早已玩累的躺在沙發上熟睡，身上蓋著的毛毯不知什麼時候掉落在沙發底下。
孫漫輕輕的上前撿起來重新給暖暖蓋上，她拿出手機往院子裡走了。
再次回來的時候，髮絲上沾染了些許鵝毛，像是染了白髮似的，還有肩膀處。
孫漫回屋才發覺冷，趕緊撣走落在身上的雪。客廳裡已經沒有暖暖的身影。
“媽，暖暖呢？”
“噢，暖暖鬧覺，靜兒帶上樓去哄了。”
孫漫聽後，只是點點頭，她有點失落的低下頭。
漫媽瞥了眼心事重重的孫漫，問了一嘴：“西華呢，他什麼時候回來？”
“他……院裡有事不能回來吃飯了……說我們先吃，不用等他。”
孫漫掩藏失落的心情，故作輕鬆的說給母親聽。
“這年夜飯一家子都湊不整齊，還叫什麼團圓飯吶。”母親不高興了。
孫漫趕緊上前安撫母親：“媽，這不還有我們在的嘛。”
“難道我們姐妹幾個陪你都不如你那個女婿嗎？”
“誒喲，我不是這個意思……”
母親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孫漫打斷：“誒喲！”
“肥了，肥了。”
“快撈起來。”
漫媽聽到後，也是手忙腳亂的趕緊攪拌幾下，撈起來嚐嚐發現沒有放鹽，又趕緊抓了幾把鹽下去。
“夠了夠了，再煮就爛了。”孫漫催促著，她端來幾個小碗，分散給各位。
漫媽接過，盛了一勺又一勺。
母女兩在廚房忙碌著，孫漫則在一旁幫忙端飯菜上桌。
隨著最後一道菜落定在餐桌上，一聲響亮的嗓門穿透牆體傳達到樓上：“開飯啦！！！”
“乾杯！！！”，四個玻璃杯互相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音。
眾人歡喜的說道：“新年快樂！！！”
接著，暖暖學著達人們的樣子重複了一遍：“新年快樂。”
稚嫩的聲音落下，大人們紛紛笑了起來，寵溺的看著暖暖。
“來，吃！”漫媽一聲令下，每個人手裡夾著的菜各有不同，還匯入不同的人的碗裡邊。
她們吃著年夜飯，夾談著近年以及多年的八卦，有說有笑的，最後都樂哈哈的統一看向唯一的小孩暖暖。
不一會後，孫漫戴上圍巾，手套，給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踏上了漫漫白雪路。
醫院內，剛剛結束搶救工作的西華脫下口罩，這才緩過一口氣，他悠悠的走回辦公室，開啟門看到裡邊的人，不免感到有些震驚：“你怎麼來了？”
“好久不見，西華。”
聲音很是較弱嫵媚，西華繃緊了神經，他下意識的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好久不見。”
漆黑的雪夜裡，孫漫頭靠在車窗上，昏黃的燈光不停在她的臉上不停的替換。
滴滴淚水緩緩的滑落下來，孫漫抓回思緒，輕輕擦拭淚水。
秦慧步步靠近西華，“我來有事情和你說。”
西華抬眸看了眼秦慧，又低頭看了眼他們的距離。
“你有什麼事情，改天再說吧，我現在很忙。”
西華剛要轉身離開，秦慧見狀趕緊衝上去從後背抱住西華。西華愣住了。
“不要走，西華。”
西華嘆了口氣：“秦慧，我已經結婚了。”西華輕輕拉開二人的距離。
他眼眸中沒有曾經的柔情，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冰冷的眼神。
西華語氣平淡而又平緩的說道“我想我們以後能不見面就不見面了吧。”
秦慧知道他們二人已經回不到曾經了。淚水瞬間佔滿她的眼眶。
她垂眸，滴滴淚水瞬間滑落，猶如梨花帶雨清泠美人。
秦慧冷笑，她心裡是又氣又悲的。
“公西華，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你知道的，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你……”
“真的是為了我嗎？”西華冷冷的問了一句，他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秦慧眼神愣了一下，她錯愕看著面前宛若一個陌生人般的人。
“秦慧，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自私！”
西華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秦慧，惡毒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狠狠的嚥下這口惡氣，眼睛微紅，他看向別處。
“我已經放下了，希望你也能儘快放下。”
“秦慧，祝你幸福。”西華繼續說：“我們以後能不聯絡就不聯絡，我已經結婚了。”
西華說的很平靜，秦慧壓抑內心的疼痛，語氣哽塞的緩緩吐出個“好”字。
“祝你們幸福，”秦慧嚥了一口氣，最後依依不捨抬頭望著昔日的情人，說道“公先生。”
西華內心有些動容，心裡覺得愧疚緩緩點點頭回應“嗯。”
得到西華的回應，秦慧痛心的撐起一個微笑。
隨後轉身離開了。
目送走秦慧，西華這才注意到桌面上的盒飯，他開啟盒飯，瞬間陷入沉思。
“親愛的觀眾朋友們，零點的鐘聲馬上就要敲響了——————”
門開啟了，坐在客廳裡守著電視等待倒計時的孫靜看到孫漫回來，紛紛朝她看了一眼。
“姐，你回來了。”
孫靜注意到姐姐心情不太對，連忙起身去迎接：“姐，你沒事吧？”
“沒事。”孫漫吸了吸被凍紅的鼻子，脫下圍巾，換下鞋子，心情低落的說：“我先上樓了。”
孫靜看著姐姐落寞的背影，就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氣氛又迴歸了安靜，電視還在熱鬧的倒計時：
………………
“三！”
“二！”
“一！”
一時間，氣氛又瞬間熱鬧起來。
電視裡，觀眾們熱烈的歡呼著，外頭，周圍的鄰居正在緊趕慢趕的放著煙花。
人與人之間的歡快與悲傷總是不能相通的，孫漫家就像是一片孤舟停靠在汪洋大海，顯得格格不入的同時被強行吞沒。
西華開啟盒飯的時候，就聽見外頭一片爆炸聲響起，而後是絢麗燦爛的煙花墜落。他望去，朝家的方向望去。
明亮的花火照亮了這個黑夜，溫暖了這個冬季，但卻是部分人的歡快愉悅。
孫漫站在窗前望著窗外升起又落下的煙花，她牽起一個大大的笑容，笑著笑著，淚水默默的流了下來。
放置在桌子上的手機螢幕不停的閃爍著一條又一條的訊息。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孫漫，新年快樂啊！”
“我的小漫兒，新年快樂。”
“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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