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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春庭月午(一)

我立在廊下,並未上前打擾。直到光影斜墜,玄鳥已經備好了飯,我才迎著晚霞走向那竹林小亭。

滿地竹影蕭疏,我著了鵝黃色裙,低垂了眸子,立在柔和的微光之中,障風映袖,明媚而嬌羞。

果然,那王妃驚鴻一瞥,臉色越發不佳。隨侍她的僕婦立刻擋我身前,將我籠罩在她們高大的身影裡,一則不叫王爺見我生憐,二則亦免叫她們主子鬧心。

都是忠僕。

“瑤兒,過來”。他大概算不上典型的妻管嚴,卻也不敢在妻子面前造次,趁著更衣的間隙,他把我堵在合歡花樹裡。

“我一會就帶她回去,瑤兒別怕”,他說。

我沒有說話。

他也是熟知我這消極抵抗的狗脾氣了,於是將我輕輕抬起,後背抵在廊柱上,低頭含住我的唇瓣。

他吻的如痴如醉,直到玄鳥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

反正不管願意不願意,高興不高興,他的解決方案就只有這一招。

我的餐食一慣簡單樸素。對於吃的東西,我並不較真。今日因著王妃駕臨,當然要增加幾道菜。

“蓁蓁,此處簡陋,無甚好餐食,你且將就”,他輕聲安慰,併為她夾菜。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也不是為了這飯。

果然,“餐食倒也無妨,只是偶然造訪,不曾帶女樂前來,也是無趣。”她幽幽地道。

“好天良夜,不聽小唱確實可惜,等下咱們歸家,我陪你聽”,他輕輕拍拍她的手背。

“倒也不必。”她淡淡一笑。

“聽聞瑤姑娘曾在玉棠苑裡祗應,不如清歌一曲為王妃助興。”王妃身後一個侍女朗聲道。

我抬眸看向她的方向,好俏麗的一個丫頭,年齡大概與我不相上下,身段挺拔,唇紅齒白。

他抬眸看向她,眸中是一閃而過的欣喜。

“休得胡言!瑤兒妹妹如今既跟了殿下,豈能再做那般營生。”王妃義正言辭。

“嘁…”那俏麗的丫頭鼓鼓嘴巴,旋即步出室外,很快懷抱琵琶而入。

有備而來。

“奴婢家中舅父雅好音律,自幼也教奴婢彈琴,如若王妃不棄,我願為您彈奏。”她從容地道。

“當真,那好啊~”王妃笑著答應。

先前不知她們葫蘆裡頭賣的什麼藥,如今倒是明白了,這王妃也算得上忍辱負重。

只是若想給殿下房中送女人,她大可等他回去再送,看如今這個情形,一則就是為了羞辱我,二則也是殺人誅心。

可惜,她誅不到我的心。

我閒閒而立,並未發一言。

她姿態嫻雅的轉頭撥絃。

“玉骨那愁障霧,冰姿自有仙風…”她啟動朱唇,輕送蘭息,天籟般地嗓音破空而來!

“海仙時遣探芳叢。倒掛綠毛……”我在她美妙的歌聲中頓感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向前倒去…

“姑娘———”,“快快”“來人吶!”

——————

我從雜沓的腳步聲中醒來。環顧四周,一陣頭暈目眩。“阿孃,阿孃你醒了?”是幼子過兒。此刻他早已成家立業,去年已補了承務郎,怎麼還這麼慌慌張張?

“過兒”,我張了張嘴巴,做勢準備起來。

“閏之,不要動,好好躺著。”是他。

“我沒事。”我從喉嚨裡擠出這句話,順便動了動嘴角,我想對他笑,然而臉上的皮肉卻不聽使喚,只有眼皮聽話地眨了眨,他點點頭,似乎聽懂了我的話。

人群散去,他握著我的手,眼裡的淚止不住地淌,我心疼地抬了抬手,他馬上會意,自已抹了抹滿臉的淚,像個孩子似的,露出了一個哭咧咧地笑容。

我無聲地笑了。眼前浮現出二十五年,我第一次與他四目相對的情景。

那時他掀開我的蓋頭,一張喝得微醺的臉暴露在我的目光中,他抬起身,我看到他衣服上撒了一片的酒痕,在燭光中顯出濡溼的痕跡,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情襲上心頭,我想,這是個不修邊幅的傢伙。

暗下決心以後要把他的衣服都洗的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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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坐下”,我起身扶住他,轉身把他安頓在床上。

“你可能不知道,我酒量不好…”他咕咕唧唧地道。

現在我不就知道了,我暗道。於是一邊為他更衣,一邊為他倒來一盞茶醒酒。

“委…委屈你了”,他脫了鞋,飲了茶,坐在床沿上對我道。

“這有什麼可委屈的?”我放平了枕頭,讓他躺下,起身坐到梳妝檯前,慢慢地卸妝,剛除去頭上簪釵,就聽門口有響動。

“姨母”,一個小孩在門口哭唧唧地叫著,是邁哥兒,我推開門,把他放了進來。“姨母,我想和你一起睡”,他揉了揉朦朧的睡眼。

“好”,我把孩子抱起來放到他身邊,他遲疑了一下,抬頭看我,“往裡點”,我說,他聽話的挪了挪位置,“孩子困了,快哄他睡吧。”我對他說,轉身去洗手。

“……好”。

“爹爹,你怎麼也在這兒。”小邁哥兒問。

“………”

“邁哥兒快睡,姨母洗了臉就來。”我說,

“好。”小孩兒聽話地閉了眼睛。

大概是父親在身邊,我剛梳完頭,就聽見小孩兒均勻的呼吸,於是我也是上了床,睡在孩子左邊,正對著邁哥兒的紅撲撲的小臉,我輕輕撫了撫孩子額頭的碎髮,抬眸觸到他酒醒了大半的眸子,心頭一陣鹿撞。

這紅燭照例是要燒一晚上。我回身把帷幔放了下來,“睡吧”,我說。

“……好”,他悶悶地應了一聲。

紅燭映著紅色帷幔,眼前是一片朦朧的紅色,小邁哥兒在我手邊睡得香甜,一翻身,他放了一個輕輕的小屁。

我們倆同時笑了。望著帳幔間的光暈,感受著身下柔軟的床鋪,很快便睏意襲來,我打了個哈欠,一歪頭就睡了過去。

一夜無話。

第二日,他派人去家中把五妹接了過來,小邁兒有了新玩伴,才沒怎麼找我。夜幕降臨,我們並排躺在床上,“你在想什麼?”他問。

我抬眸觸到他清亮的眸子,展顏一笑,“我在想你在想什麼。”我說。

“我…”他支支吾吾地。

看著他輪廓分明的額角,我有種不真實感,聽家裡人說,他是何等的大才子,文章冠絕古今,從前見他與姐姐來家,雖不及近觀,但也覺得風流倜儻,如今看起來怎麼有些木木呆呆的,而且,這麼瘦,竟像一隻水鳥。

不由得感覺有些好笑。

“你…笑什麼…”他問。

“沒笑什麼”,我翻了個身,這床可真舒服,我打了個哈欠,“睡吧。”我轉身吹熄了蠟燭。

“啊?你困了?”他問。

“嗯。”我答。

“從前就聽說家裡有一位沾了枕頭就會睡著的妹妹,沒想到還真是”,他笑著說。

“啊…是啊”我敷衍了一句,正想著翻個身睡去。誰料他卻欺身過來,“今天還有一件大事未完,就等等再睡。”

他俯身含住我的唇瓣。

一夜被翻紅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