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995年7月7日凌晨1點30分
地點:漢南市紅星小區50米處
又是一個極端天氣,又是一個狂風大作,暴雨傾盆的夜晚!
漢南市城區中心派出所接到群眾電話報警稱:在紅星小區附近路上有一人一動不動地俯臥在路上,鮮血四溢,看來情況不妙。
城區中心派出所立即出警,到達現場時發現撲倒在路上的人已經死亡,死者咽喉和下身處血跡斑斑,在雨水的沖刷下血水溢滿了四周的路邊,在昏黃路燈的照射下顯得格外血腥恐怖!
這又是一起惡性殺人案,城區中心派出所絲毫不敢怠慢,立即向市局刑偵支隊報告。
當林傑帶領支隊刑偵人員趕到案發現場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極其熟悉的案發現場。
深夜,暴雨,橫臥地上的死者,四周流淌的血水,咽喉和下身的傷口,失蹤了的男性下體,一切的一切幾乎和陳小飛被殺案的案發現場如出一轍!
早上7點50分,劉國紅局長剛到辦公室,林傑就向劉國紅彙報了案件情況,聽罷彙報,劉國紅眉頭緊鎖,神情嚴肅,想不到在短短一星期之內連續發生兩起惡性殺人案件,這在漢南市歷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他的心裡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事不宜遲,必須馬上行動,劉國紅立即召開了局班子領導緊急會議。
會議聽取了林傑對昨晚案件的情況彙報和案情分析,由於此案和“6.29”案件的案發現場存在著高度相似性,會議一致同意林傑提出的將兩起案件併案偵辦的建議,同時會議決定仍然要求刑偵支隊在一個月內偵破此案,這無疑給了林傑更大的壓力!林傑感到了壓在肩上那沉甸甸的重擔!
回到刑偵支隊,林傑立即召開了“6.29”案件專案組工作會議,安排部署了相關工作:吳成、王輝一組馬上查明死者身份,陶小鋼、李民一組繼續查詢神秘女人吳莉莉,務必在一兩天之內找到其下落,劉小青仍然負責檢視小區外圍的監控情況。
由於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監控數量極少且畫素很低,影像模糊,能從中獲取有價值資訊的可能性很低,因此林傑將最大的希望寄託在那個叫吳莉莉的女人身上。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天後,兩組人馬均取得了積極的進展,令林傑大吃一驚的是,7月7日深夜兇殺案件中的死者居然是漢南城建公司老闆柯有光的兒子柯軍,28歲,任漢南城建公司業務副總。而吳莉莉這個女人的居住地是華暉別墅區第8幢別墅。
華暉別墅區是漢南市兩年前由市政府開發建設的高檔別墅區,由於近些年來漢南市經濟社會發展十分迅速,一些先富起來的老闆們在居住條件方面有了更高的要求,漢南市政府看到商機,順勢而為,及時推出高品質的華暉別墅區,在那個商品房剛剛開始的年代,漢南市商品房價格一般在每平米500元左右,而華暉別墅區每平米則高達2500元,雖然價格高得令人咋舌,但出人意料的是樓盤一經推出,短短一個月內100幢別墅便幾乎銷售一空,漢南市政府和承建商凌風集團因此賺得盆滿缽滿,華暉別墅區也成為漢南市房地產業的一張亮麗的名片,成為財富和權力的象徵!
吳莉莉老家在漢南市農村,自已原本也只是一名普通教師,不是官二代,不是富二代,卻能居住在如此高檔的別墅區內,顯然嫁入豪門這一情況是真實的。
林傑得知情況後,立即安排陶小鋼、李民前往廣平縣吳家鎮對吳莉莉來漢南市之前的情況以及家庭情況進行調查,自已則帶著劉小青去漢南城建公司老闆柯有光處瞭解柯軍情況和到華暉別墅區吳莉莉住處,見一見這個十分漂亮的女人,因為憑第六感直覺林傑總覺得這個女人有很大問題。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先說說陶小鋼、李民這一組的調查情況。
廣平縣是漢南市下屬的一個縣,距漢南市一個小時車程,而吳莉莉家所在鄉鎮吳家鎮又距廣平縣有一個小時車程,這樣算來,去個來回就要4個小時車程,時間緊迫,陶小鋼、李民兩人立即開上一輛警車,快馬加鞭向廣平縣進發,由於是瞭解情況,兩人都換了便裝,以方便調查。
兩個小時後,陶小鋼、李民來到了吳家鎮派出所,所長葉家興是個年近50歲的中年人,在之前的工作中,與陶小鋼、李民都有過接觸和交集,已是十分熟絡。
葉家興見到兩人到來,很是高興,將兩人迎到辦公室,趕忙泡茶、遞煙。
寒暄之後,葉家興得知兩人來意後,立即安排戶籍管理員和一名幹警、一名聯防隊員查詢吳莉莉戶籍材料。
吳家鎮,顧名思義是以吳姓為主的鄉鎮,全鎮人口1萬5千多人,吳姓人家就佔了70%,吳姓在這個鎮顯然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由於人口眾多,戶籍管理員等三人埋頭苦找了近兩個小時,在現有和所有戶籍外遷人員中竟然找不到有叫吳莉莉的女人。
葉家興、陶小鋼、李民來到檔案室,看著正在焦急忙碌著再次查詢檔案的三人,“怎麼可能?會不會搞錯了?”葉家興對陶小鋼、李民說道。
“不會錯的,是叫吳莉莉,原來是吳家鎮人,這個資訊肯定不會錯。”陶小鋼想了想又說道:“查不到名字,很有可能這個吳莉莉原來並不叫吳莉莉,所以我們無法查到,那我們是否可以從其他角度查查?”
“嗯,吳莉莉曾經在吳家鎮山後村村小任教,對的,就查90到92年間在山後村村小任教,後來調到漢南市城東小學的任教人員,根據這條資訊一定可以查到。”李民很是興奮地說道。
果不其然,又經過近半個小時的查詢,終於有一個女孩的資訊和吳莉莉的資訊基本一致,但這個女孩並不叫吳莉莉而是叫吳小紅。
“一定是這個吳小紅,應該是調動到漢南市後改的名字。”李民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十分肯定地說道。
“如果是這個吳小紅,那我倒是和她的父親很熟悉,怎麼樣?我們馬上出發吧!她家離這不遠,走路也就十來分鐘的事,我們快去快回,還來得及回來吃午飯。”葉家興看了看手錶說道。
“好的,我們就走路去吧,路上和我們聊聊她家的情況吧。”李民接著話茬說道。
於是三人走出派出所,沿著馬路向東走去,路上葉家興給陶小鋼、李民散了支菸,點燃吸上,三人邊走邊聊。
“吳小紅父親叫吳運興,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這個老吳啊,雖然是個地道的農民,但是啊,思想還挺活絡的,腦袋瓜子很好使,這幾年改革開放了,國家政策好了,老吳就把田地租給別人種,每年收些口糧,夠吃就行了,自個呢,就幹起了買賣,只要什麼能賺錢就倒騰什麼,特別是這兩年,木頭生意比較好做,他就倒騰起木頭來,掙了不少錢,在我們吳家鎮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啊!”葉家興是個爽快人,話匣子開啟就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一路上都是葉家興在興奮地說著,陶小鋼、李民邊走邊默默地聽著,從葉家興的介紹中,陶小鋼、李民兩人知道了吳小紅一家的基本情況:一家四口人,父親吳運興平時做生意,在吳家鎮小有名氣,母親陳蘭芝是個家庭婦女,操勞著家務瑣事,還有個弟弟,正在漢南市第三中學讀高一。
葉家興比較瞭解吳運興,但對其女兒吳小紅卻知之甚少,也不認識吳小紅,只聽人說過她身材高挑,長像漂亮,頗有氣質,是吳家鎮的“一枝花”,根本不像是在農村長大的女孩,倒更像是城市中書香人家的大家閨秀。
吳運興的家是一幢近幾年新蓋的三層樓房,外牆面全部瓷磚貼面,這在當時是十分豪華的裝修,可見吳運興在吳家鎮確實算得上是一個人物。樓房四周被二米高的高牆圍攏,樓房前是一塊足有200多平米的空坪,栽種著許多花草樹木,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院子的大門虛掩著,葉家興一邊推門而入,一邊高聲喊道:“老吳,老吳,在家嗎?”
聽到喊聲,從樓房一樓門廳裡走出一個約50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高瘦,面呈棕色,精神矍鑠。
這男人看到葉家興,臉上露出笑容,快步迎將上去。
“啊,是葉所長啊,稀客啊,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吳運興聲若洪鐘,中氣十足。
但看到葉家興身旁的李民和陶小鋼時,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許多,犀利的眼神看了看葉家興,又看了看李民和陶小鋼,問道:“葉所長,這兩位是.......?”
“進屋說,進屋說。”葉家興順勢推了吳運興一把,吳運興應了一聲,將三人領進一樓客廳。
“各位請坐吧。”吳運興聲音有點冷,說著就拾掇起茶几上的杯子、茶葉,泡起茶來,待三人在沙發上坐定,吳運興把茶水放到了三人面前。
“葉所長,你們有什麼事嗎?”吳運興顯得微微有些侷促不安。
“哦,老吳,你也別緊張,這兩位是市局的領導,李隊長和陶隊長,他們今天來是想了解一下你女兒吳小紅的情況,沒有什麼的,你知啥說啥。”葉家興看了看陶小鋼和李民說道。
“瞭解我女兒?”吳運興邊說邊從褲袋裡拿出一盒煙來,每人分了一根,自個也點燃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是的,今天我們從漢南市趕過來,是想了解一下你女兒的一些情況。”李民接過話茬說道,坐在旁邊的陶小鋼則從隨身挎包裡取出筆和記錄本,準備記錄。
吳運興怔了怔,臉上肌肉有著一絲令人難以覺察的抽動,一雙眼睛機警地看著李民說道:“我,我女兒犯了什麼事了?”
李民目光炯然地看著吳運興說道:“老吳,你別緊張,目前沒有確定什麼?只是想了解一下情況。”
“要了解情況你們應該找我女兒去啊!找我幹嘛!”吳運興突然有些情緒激動起來,棕色的臉上掛著不滿,聲音明顯提高了起來,他抹了抹額頭上滲出的細汗,猛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口濃重的煙霧。
“老吳,你這麼激動幹什麼?好好說話!”葉家興見吳運興變了態度,心中很是不高興,一張老臉頓時嚴肅起來。
在中國的體制中,鄉鎮黨委、政府、派出所可是鄉鎮權力執行中的“三駕馬車”,掌握著轄區內的最高權力,吳運興是個生意人,更是個聰明人,他心裡知道得罪葉家興將意味著什麼,會是什麼後果,看到葉家興那張黑著的大臉,立即展開笑顏,陪著笑臉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問吧,問吧。”吳運興臉色緩和了許多。
“你女兒是叫吳小紅吧,她有沒有另外一個叫吳莉莉的名字或者是後來改叫吳莉莉這個名字。”李民一邊問著一邊雙眼緊盯著吳運興。
顯然這第一個問題就出乎吳運興的意料之外,他愣怔地看了看李民,夾著香菸的手指明顯抖動了一下,喃喃地說道:“這個,這個名字重要嗎?”
“很重要!”李民加重了語氣。
“嗯,嗯,我女兒原來的名字是叫吳小紅,後來調到漢南市工作後改成了現在的吳莉莉,名字是她自已改的。”
“她自已改的,為什麼要改名字?”
“這個,這個嘛,可能是嫌吳小紅這個名字土吧。”
“你認識陳小飛嗎?”
“陳小飛?陳小飛是誰?”
“陳小飛是你女兒的前男友,你不認識嗎?”
“不認識,我可真得不認識啊!”
“現在工作調動很難的,特別是從鄉鎮調到城市,但你女兒在吳家鎮教書沒幾年就調到漢南市,是怎麼做到的?”
“嘿,嘿嘿,這個嘛,嘿嘿,是這樣的,這些年改革開放政策好,我多多少少也賺了些錢,嘿嘿,老話說得好啊,有錢能使鬼推磨啊,說實話吧,花了些錢,把她調上去了。”
“因為什麼原因要把你女兒調到漢南市去?”
“這個嘛,沒什麼原因啊,警官,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嘛,這很正常啊!”
“據我們調查,你女兒已經辭去公職,嫁入豪門,做起了全職太太,想問一下你的女婿是誰?從事什麼事情?”
“什麼?警官你說什麼?我女兒辭職結婚了?這個事我怎麼不知道啊!”
“你女兒結婚,你是她爹,你會不知道?”
“唉!別說了,實際上啊,她調到漢南市後就沒有和家裡有多少聯絡,只是偶爾和她媽打個電話,從來都沒有回來過,連過年都沒回來過,我也不知道她現在住在漢南市什麼地方?”
“這怎麼可能呢?你們關係不好嗎?”
“唉!怎麼說呢?...........”
................
半個小時後,李民和陶小鋼結束了對吳運興的問話調查,三人走出吳家院子返回派出所,望著三人遠去的背影,吳運興臉色陰沉得可怕,雙眼閃爍著駭人的兇光。
當葉家興、李民和陶小鋼三人沿著原路返回,走到街角時,突然從拐角處竄出一個60多歲的老婆子,穿著一身已經洗得十分陳舊的衣服,頭上綁著一個大紅蝴蝶結,腳下穿著一雙露出腳拇指的解放鞋,臉上臉皮溝壑縱橫,乾枯晦暗,給人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
這個老婆子攔住三人去路,身子湊近三人,渾濁無神的雙眼盯著三人,神神秘秘地低聲說道:“幾位是剛從吳運興家裡出來吧,想了解他家的情況還得問我,走,到衚衕裡說去。”說著把三人帶到了旁邊的一條小衚衕裡。
老婆子看了看三人,兩眼又左顧右盼一番,見四下無人,才小心翼翼地說道:“說吧,想知道些什麼?”
葉家興、李民、陶小鋼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老婆子都有些愕然,剛開始還以為是個瘋婆子,但聽到她講話還順溜,有條有理,才知是個正常人。
“你知道吳運興家裡人的情況?”李民問道。
“嗨,你這小夥子,不信我,是嗎?跟你說,我就是這吳家鎮的主,全鎮大大小小的事就沒有我不知道的!”老婆子鄙視著李民,不屑地說道。
“那你就給我們說說吳運興女兒吳小紅的事。”葉家興笑了笑說道。
“吳小紅?那你們就找對人了,她的事我最清楚了。”老婆子壓低著聲音,不緊不慢地說道。
“那你快說啊!”見老婆子賣弄著關子,陶小鋼有些不耐煩起來。
“你,你,你急什麼啊?”老婆子一雙老眼斜睨著陶小鋼,又不緊不慢地伸出乾枯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做著捻鈔票的手勢,在三人面前晃悠著。
李民、陶小鋼一時不知老婆子何意,正茫然間,葉家興已從口袋裡掏出5元錢塞到老婆子手裡喝道:“就這些,快說!”
那老婆子瞅了瞅手中的錢,好像很不滿意似的,嘴中嘟噥著說道:“就這些,你們可比之前那兩個年輕人小氣多了。”
“怎麼?還嫌少?不說就算了。”葉家興見老婆子猥瑣模樣,心中來氣,伸手就去搶老婆子手中的錢,老婆子倒還敏捷,枯手一縮,忙把錢塞進兜裡。
“我說,我說還不成嗎?”老婆子瞪了葉家興一眼,又壓低聲音,湊到三人跟前說道:“我跟你們說啊,老話說得好啊,歪竹出好筍啊,你看老吳和他婆娘長得也不咋的,但這個吳小紅啊,確實長得漂亮,那身段,那臉蛋,那面板,那可叫一個絕啊,比那電影明星都漂亮多了,這可是吳家鎮百年來出一個這樣的人才啊,可惜啊,唉!老吳家教不嚴啊。”說著又瞅了瞅三人,見三人還在認真地聽著,長嘆一口氣,像是很惋惜似的。
“吳小紅師範學校畢業後分配到山後村村小教書,這本來是個很好的事啊,可惜這姑娘不自重啊,沒過多久就和在山後村礦山做事的一個男人好上了,如果是正經人家還好,可那男的是個二流子,小混混啊,你們說說,你們說說,這不是一枝鮮花插在牛糞上嗎?結果呢,這事給傳出來了,滿鎮的人都知道了,咦,現在說起這事啊,我這張老臉都覺得害臊啊,你們給說說,不要說農村了,就是城裡人也沒有沒結婚就搞在一起的吧,年紀輕輕的就不是黃花閨女了,算個啥啊,在我們這就叫破鞋啊!”
“那後來怎樣呢?”李民見老婆子絮絮叨叨,囉裡囉嗦,有些不耐煩,打斷了她的話茬。
老婆子顯得有些不高興,白了李民一眼,說道:“你急什麼急,我不說仔細,你們能聽明白嗎?”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你想啊,老吳在鎮上也算是個人物,這事給他丟了多大的臉啊,肯定是氣瘋了,他女兒在吳家鎮肯定是呆不住了,好在老吳這幾年賺了幾個臭錢,找了個在漢南市的遠房親戚,把這個不安份的小妮子調到了漢南市。”
“那老吳和他女兒平時關係怎樣?”陶小鋼問道。
“嗨,出了這檔子事,你說能好到哪裡去?自從他女兒調到漢南市,我就沒看到她回來過。”老婆子嘆了口氣說道。
“跟吳小紅好的那個男的你知道是誰嗎?”李民問道。
“這個,這個”老婆子有些吞吞吐吐起來,“是誰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山後村人,怎麼會知道?只聽說是在山後村礦山裡開車的,是一個在山後村有點小名氣的小混混,你們可以去打聽打聽。”
“聽說吳小紅在漢南市結婚了,她有回吳家鎮辦過結婚酒席嗎?”李民繼續問道。
“吳小紅結婚了?沒聽說她家有辦結婚酒席啊?嘿嘿,這倒有點意思。”老婆子冷冷地笑了笑。
“還有一件事想打聽一下,你剛才有說之前有人來問你吳小紅的事,是什麼人?什麼時候?給我們說說。”陶小鋼一邊說著,一邊拿出10元錢塞到老婆子枯槁如柴的手裡。
老婆子瞅了瞅陶小鋼,臉上裂開了一絲笑容:“這還差不多,你這小夥子不錯,將來能找個好媳婦,嘿嘿,讓我想想,哦,一個多月前吧,有一男一女來吳家鎮,這兩人啊,男的帥氣,女的漂亮,一身的高檔貨,這兩人是開著小車來的,他們一下車就被我瞅見,我就上前去問他們來吳家鎮有何事,他們就問我認不認識吳小紅,這吳家鎮有我不認識的人嗎?太小看我了!不過嘛,他們可比你們大方,一出手就給了我50。”
“他們問你什麼?”老婆子婆婆媽媽,陶小鋼也急了。
“問什麼?還能問什麼,當然是問吳小紅有沒有男人囉!”老婆子說著自個又嘮叨起來:“咦?這事現在想起來可真有點怪啊,給了我50塊錢,就問這個事,咦,是有點怪,這兩人是誰呢?問這事幹啥呢?”
的確是有點怪,葉家興、李民、陶小鋼三人也覺得這事有點怪,幾人又問了老婆子一些事情,但老婆子也只知道這麼多,見再也問不出什麼,李民看了看錶,已到了午飯的時間了,他決定到派出所吃個午飯,飯後立即趕往山後村,去見見老婆子口中的吳小紅的男人。
山後村是吳家鎮下面的一個村,距離吳家鎮僅十五公里,原本土地貧瘠,是個省級貧困村,但在幾年前,此地突然勘探發現了一處高品位的中型瑩石礦山且礦脈極淺,易於開發,瑩石礦是種基礎化工原料,用途廣泛,鎮政府立即抓住機遇,招商引資,引進了一位上海老闆進行開發,土旮旯終於迎來金鳳凰,山後村從此一舉脫掉了蓋在頭上數十年的貧困村帽子,一躍成為吳家鎮經濟最為發達的明星村,許多山後村村民和周邊村莊村民都到礦山上打工,老百姓的日子也很快紅火起來。
午飯後,陶小鋼開車,葉家興坐在副駕駛帶路,李民則坐在後排座位上眯著眼休息。
距離不遠,很快便到了山後村,到了村口,葉家興指著村口右側的一條路說道:“去礦山厂部往這條路走,幾公里就到了。”
陶小鋼將車拐了進去,大約走了十幾分鍾,前面不遠處空闊地立著一幢三層樓房,樓房左右兩側各有一排長長的一層房子。
“前面就是了。”葉家興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說道,中午沒休息,他感覺有些睏倦。
陶小鋼將車駛到三層樓房前停好,三人下了車,葉家興就對著樓上高聲大喊起來:“老黃,老黃,客人都到了,還睡得那麼死嗎?”
葉家興聲音剛落,隨著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三樓走廊裡探出一個渾圓肥胖的禿腦袋,向樓下張望著,見到是葉家興,頓時眉開眼笑。
公安派出所是權勢部門,任何企業主都不敢輕慢和得罪,更何況是礦山企業,礦山企業日常所使用的炸藥都必須經企業屬地派出所審批和監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派出所可是礦山企業的衣食父母,所以這個來自大都市上海的老闆對葉家興是分外的客氣和尊重。
“唉喲喲,是葉所長啊,貴客啊!貴客啊!想不到葉所長會親自光臨我這寒酸之地啊!我就來,我就來。”那黃老闆一張油膩膩的肥臉堆滿了笑容,竟然只穿著條短褲,光著膀子,趕緊從三樓小跑著到了一樓,跑到葉家興三人跟前,遞煙點火,很是殷勤。
走到跟前,葉家興上上下下打量了黃老闆一番,說道:“不好意思啊!打擾黃老闆休息了。”
黃老闆諂媚地“嘿嘿”笑著說道:“怎麼會打擾呢?葉所長你可是我想請都請不來的貴客呢!”說著眯縫著一雙小眼睛上下打量一下李民、陶小鋼兩人,說道:“快、快,三位樓上請,樓上請!這鬼天氣也太熱了,我這人太胖了,就怕熱。”說著抹了抹腦門上的汗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三人隨著黃老闆來到三樓總經理辦公室,一進門,眾人就感到了一股愜意舒適的涼意迎面襲來,一臺立式空調正立在牆角邊,“滋滋”地向四周散發著冷氣。
“好啊!黃老闆,你真會享受啊!”葉家興不無醋意地說道。
在那個年代,人們生活水平雖然逐年提高,但空調並未普及,還是少數有權有錢人專享的奢侈品。
“請坐,請坐,快請坐!”黃老闆指了指沙發,又湊近葉家興跟前曖昧地說道:“葉所長,看你說的,我還不是在你的領導下討個生活嗎?你說,是嗎?嘿嘿。”
見三人坐下,又走到旁邊去泡了三杯茶葉水,端到三人面前的茶几上說道:“請喝茶,請喝茶,這山溝溝沒什麼好茶招待各位領導的。”說著走到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低下腰,費勁地在抽屜裡掏弄了一會,從裡面取出三包中華煙,走到三人面前,分給三人。
李民、陶小鋼急忙推辭不受,葉家興先把香菸揣進褲兜裡,又一把從黃老闆手裡拿過香菸塞到兩人手中,說道:“拿著,拿著,一包煙算個啥子呢?拿著,拿著,這是規矩。”兩人推辭不過,只好收下。
黃老闆見兩人收下香菸,顯得很是高興,畢竟是派出所所長親自帶來的人,肯定是有來頭的,這樣也給了葉家興面子。他笑呵呵地在三人對面沙發上坐了下來,整個肥胖的身子都陷進了沙發中去。
“來,黃老闆,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是市局的領導,李隊長、陶隊長,今天來找你有點事情瞭解一下。”葉家興指了指李民、陶小鋼說道。
“噢,好的,好的,一定配合,一定配合。”接著小眼睛在李民、陶小鋼兩人臉上溜轉了一下。
李民喝了口水,潤潤有點乾燥的喉嚨,注視著黃老闆說道:“黃老闆,客套話我就不說了,直奔主題吧,吳家鎮有個叫吳小紅的女孩,聽說她前幾年在吳家鎮時有個男朋友是你公司的司機,我們今天來就是想找她前男友瞭解一些情況。”
“哦,我公司的司機?”黃老闆眨巴了一下眼睛問道:“請問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叫啥名字,只知道女的叫吳小紅。”陶小鋼回應道。
“哦,是這種情況。”黃老闆低下頭想了想,操著一口濃重的上海口音說道:“三位領導,我公司司機有十幾個,有開大車的,有開小車的,平時我本人和他們也接觸不多,更不知道他們的女朋友叫什麼名字,這樣吧,我把車隊的侯隊長叫來問問,車隊是他管理的,他和那些司機很熟。”
說著,從沙發上笨拙地緩緩站起身子,走到辦公桌旁,拿起桌上的大哥大,撥打了出去。
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接著走進一個40多歲,中等身材,膚色黝黑的中年人。
“黃總,什麼事?”侯隊長看了看坐著的幾個人,當看到葉家興時咧嘴衝他笑了笑,說道:“哦,葉所長也在。”
葉家興也笑了笑說道:“侯隊長,坐下說吧。”
“哎。”侯隊長應了聲,坐到了黃老闆旁邊。
“侯隊長,是這樣的,吳家鎮有個叫吳小紅的女孩,聽說她的前男友是你們這裡的司機,不知你是否認識?”李民問道。
“認識啊,怎麼會不認識?她可是吳家鎮有名的大美人啊!怎麼了?”侯隊長一聽,想都沒想,很爽快地脫口而出,顯然他對吳小紅很熟,李民、陶小鋼一聽,心中不禁一喜。
“那她的前男友是你公司的誰?知道嗎?”陶小鋼迫不及待地說道。
“當然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侯隊長臉上閃過一絲得意,說道:“就是那個爛仔霍雷啊,他早已經不知去向了!”
侯隊長話音未落,葉家興吃了一驚:“什麼?是霍雷這小子!我還正要抓他呢!”
“怎麼會是這小子?”黃老闆也有點不敢相信。
“葉所長,這個霍雷怎麼回事?”李民看到葉家興吃驚的樣子忙問道。
“葉所長,不好意思,是我沒管理好員工,給你添了不少麻煩。”黃老闆也忙著向葉家興表達歉意。
葉家興看了黃老闆一眼,說道:“這不關你的事,這小子就是一坨粘不上牆的爛泥巴。”說著又側過身來對李民、陶小鋼說道:“這小子就不是個東西,說實在話,在黃老闆公司開車待遇決不會差,但這小子就是個不安份的爛料,經常和一幫狐朋狗友到鎮裡吃喝嫖賭,惹是生非,大概兩年前吧,在鎮上的舞廳裡和別人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把人打成重傷,當天晚上就逃了,至今沒有歸案,已被列入追逃人員,他媽的,就因這事我還被領導批評過呢。”
“那現在有線索嗎?”李民問道。
“唉,別說了,據說這小子藏匿在市裡,我們也去過市裡幾次,但這小子滑溜得很,始終找不到蹤影,唉,搞得我頭大腦大的,煩死人了。”說起這事,葉家興一陣鬱悶,猛吸了一口煙,不禁嘆起氣來。
“這就奇怪了,吳小紅家境不錯,自已又是一個有文化的教師,怎麼會和這種人渣好上了?”陶小鋼有些好奇,禁不住問道。
“老侯,以前霍雷是你手下,和他走得近,你應該知道些什麼吧,和幾位領導說說。”黃老闆對著侯隊長說道。
“嘿嘿”侯隊長摸了摸腦袋說道:“這個嘛,女人就是這個星球上最奇怪的動物,是個虛榮心很強的動物,不吶言辭,本份老實的男人她看不上眼,而那些不務正業,油腔滑調的男人啊,女人就是喜歡!”
侯隊長說著看了看眾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繼續說道:“不瞞各位領導,做我們司機這一行的,個個都能說會道,吃喝玩樂,泡妞,玩女人,這都是我們這一行的日常娛樂,平時沒事聚在一起就是炫耀自已的戰績,霍雷這小子更是這樣,混來混去,在我們吳家鎮上也混出了一點名氣,又是黃老闆公司的人,在當年可是威風得很啊,我記得他經常帶著吳小紅下灑店,上舞廳,極大地滿足了吳小紅的虛榮心,所以嘛,吳小紅和他好上也就不奇怪了,唉!舞廳這可真不是個好東西,你們看看,霍雷最後還不是栽在舞廳裡了嗎?”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隨著改革開放的高歌猛進,許多港臺新潮的新生事物在內地不斷湧現,舞廳作為這一時期最具代表性的新生事物一夜之間在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如雨後春筍般蜂湧而出,這一新生事物的出現,強烈地衝擊著人們固有的思維,震憾著人們好奇的神經,撩撥著人們沉寂的心湖,人們在一夜之間突然發現,原來生活還可以這樣啊!
於是乎,人們在夜幕降臨之時紛紛湧進舞廳,在幽暗迷離的五彩燈光下,男男女女扶肩摟腰,邁動舞步,徜徉在音樂的律動中。
舞廳給人們帶來了一種不一樣的全新的感受和娛樂方式,但是與此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新生事物也使得許多人春心蕩漾,原本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原始慾望竄了出來,潘多拉魔盒被開啟,在紅男綠女們相依相偎間發生了許多本不該發生的事情,許多家庭因此被拆散,許多不諳世事的無知少女因此被禍害,人性的醜陋在這一新生事物面前暴露無遺!
人事未卜,世事難料,隨著後來的卡拉OK廳、KTV、酒吧、迪廳等各種娛樂方式接踵而至,譭譽參半的舞廳很快便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中,退出了歷史舞臺,但從此之後,我們這個社會便開啟了“娛樂至死”的不良模式。
這次吳家鎮之行,雖然沒有得到更加詳細的資訊,但知道了吳莉莉就是吳小紅,也知道了她曾經在吳家鎮的男朋友是不知去向,正在逃亡的霍雷。
從礦山回來,李民和陶小鋼回到鎮派出所,叫葉家興找出了吳小紅和霍雷的照片、戶籍等相關資訊資料,影印了一份帶回局裡,以備不時之需。
就在李民、陶小鋼在吳家鎮開展走訪調查之時,林傑和劉小青也同時對漢南城建公司老闆柯有光進行了例行詢問,柯有光年近六十,也是個叱吒漢南市商場數十年的商界精英,商場如戰場,數十年的商場沉浮早已練就了他遇事不驚,沉穩老辣的處事風格,饒是如此,但在面對突如其來的喪子之痛時,也瞬間敗下陣來。
林傑對柯有光的例行詢問是在漢南市市立醫院特護病房裡,當柯有光得知愛子之死時,猶如晴天霹靂,當頭棒喝,當即心臟病復發,住進了市立醫院特護病房,好在及時送醫,並無大礙。
詢問中林傑瞭解到,柯有光之子柯軍大學畢業後即任職於漢南城建公司,擔任業務副總,柯軍性格較為內向,為人低調,觀念保守,並不像大多數富二代那樣貪玩好色,聲色犬馬,而是一個人們心目中乖巧懂事的孩子,誰也不會料到這樣的好男孩會突然橫死街頭!
柯有光雖然在數十年的商海打拼中得罪過不少人,但是據他所說他決沒有要以性命相搏的死敵或不共戴天的仇人,而柯軍則社會關係單純,更沒有要他性命的理由。
但這次詢問並不是一無所獲,林傑從柯有光的口中得到了一個令他感到十分意外和震驚的訊息,那就是柯軍也曾和吳莉莉,這個漂亮而神秘的女人處過男女物件,而且最後兩人分手時,柯軍也和柯有光說過分手的原因是吳莉莉不是個好女孩。
而今,和這個吳莉莉曾經處過男女朋友的兩個人,陳小飛和柯軍,卻都在一個星期之內突然被害,死於非命,這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其中互有關聯?
從這兩起惡性案件的案發現場分析,是十分典型的,精心策劃的謀殺案,罪犯利用深夜暴雨這一特殊極端天氣的掩護,輕而易舉地消除掉所有線索,不留一絲蛛絲馬跡,這說明罪犯心思縝密,手段老道,是一個頭腦活絡,膽大心細,智商較高的罪犯!
從對兩個被害人的社會關係調查,如今唯一的線索和焦點都聚集在一個叫吳莉莉的女人身上,由於兩個被害人都有一個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一致性和共同點,就是都曾是這個女人的男朋友,而且在被害後都被殘忍而無情地割去男人的尊嚴,這是一種何等的仇恨啊,也只有仇恨至極的女人才會做出這種如此瘋狂的行為,當然從模糊不清的監控中可以看出罪犯是個男人,那麼女人僱兇殺人的可能性就十分高了,如果林傑的推理分析是正確的,那麼吳莉莉就很可能是目前唯一的幕後主謀!
當務之急就是要儘快找到吳莉莉,想到這,林傑絲毫不敢懈怠,從漢南市市立醫院出來,帶著劉小青,立即馬不停蹄地趕往漢南市最頂級的豪華住宅區-—華暉別墅區。
華暉別墅區是凌風集團的扛鼎之作,也正是這一超越時代的大手筆佳品力作使得凌風集團躋身一流建築商行列,在建築界名聲大噪,何凌風也因此被市委、市政府評為漢南市傑出青年企業家。
華暉別墅區果然不同凡響,高高聳立的小區大門全部以潔白溫潤的漢白玉裝飾,大門高處正中“華暉別墅”四個燙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大門兩側設有值班崗亭,各站著一位穿著筆挺制服的年輕保安,一道長長的電動門橫亙在門口,好似一道富貴與貧窮的分界線,所有的一切都彰顯出小區的高貴和不凡!
林傑和劉小青雖然開著警車,身著公安制服,但是車子還是被保安擋在了門口,坐在副駕駛的劉小青剛要開口,被林傑一把制止,林傑拿出證件,遞給一名保安。
“我們是市公安局的,要到小區找人瞭解一些情況,請予以配合。”林傑冷冷地說道。
那保安拿過林傑證件,認真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微笑著說道:“請問找哪位?我們這有嚴格的規定,必須徵得業主同意才能入內。”
坐在一旁的劉小青早已按捺不住,氣呼呼地說道:“你們老闆不就是何凌風嗎?要我找他才能進嗎?”
那保安愣了一下,顯然他知道何凌風是何許人,雖然面有難色,但嘴裡還是說道:“不好意思,這是規定!”
“我們找吳莉莉,請麻煩通知一下。”林傑並不想為難保安,這也是他的職責所在。
“好的,兩位請稍等,麻煩把車子停到旁邊的停車坪,我聯絡一下業主。”保安還是面帶微笑,顯得訓練有素。
林傑聞言,點頭示意,啟動車子,緩緩向停車坪開去,將車停好後,兩人又走到崗亭邊,這時保安已打了電話,從崗亭裡走了出來,對林傑兩人說道:“兩位請進吧,業主有在家。”
兩人緩步走進小區,映入眼簾的是滿眼的碧綠和各種造型的盛開著五顏六色鮮花的花圃,微風輕拂,一陣淡淡的幽香隱隱襲來,沁人心脾,令人心曠神怡!
大理石鋪就的小路兩邊植著厚厚的草坪,不遠處幾座亭子,翹瓦飛簷隱沒在草木花叢之中,若隱若現,形態各異的假山頑石隨處可見,四周安詳靜謐,偶聞幾聲啾啾鳥鳴,美麗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彷彿在炫耀著迷人的舞姿,路旁一汪清池,一群喜慶的肥美紅鯉嬉戲其中,為這一方廣闊的天地增添了勃勃生機!
這裡雖處城市,卻好似鄉野山村,了無城市的浮躁和喧囂,這一方天地宛如世外桃源!一幢幢豪華精緻的別墅就錯落在這一片紅花綠樹叢中。
“哇噻,我的媽呀!好美啊!”劉小青似乎被這清幽的環境,絕美的景緻震撼到了,大聲喊叫起來,一隻手誇張地輕拍著豐滿起伏的胸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兩隻眼睛左顧右盼,好似想攬盡這裡所有的景緻。
“林支,如果,如果我將來能在這裡有座別墅那該有多好啊!”劉小青豔羨的表情表露無遺。
林傑嘴角輕揚,微微一笑說道:“那就看看今天能不能在這裡碰到一個暴發戶嘍!”
“去你的,林支你又在笑話我了!”劉小青嬌叱道,說著側頭看了看林傑,說道:“嗯,不和你胡說了,說正經的,我看你有資格住在這裡。”
“哦,我有資格?說說看。”林傑掃了一眼這個可愛的小徒弟。
“這裡不是何凌風開發的嗎?慧蘭姐那麼喜歡你,你倆結婚了,何凌風還不送你們一幢別墅?你說是吧!”劉小青口無遮攔,俏皮地說道。
林傑聽言,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小女孩家懂什麼?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何慧蘭!”
“為什麼呀?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慧蘭姐多好啊,家境那麼好,人又那麼漂亮,那麼賢慧,配不上你嗎?現在有多少人在追她,她都不為所動,你,你,你對得起她嗎?”劉小青美目圓睜,盯著林傑,腮幫子氣鼓鼓的大聲說道。
林傑心中不禁一凜,是啊,何慧蘭美麗、善良、純情,是許多人心目中的完美女孩,但林傑心中卻認為他無法給她一生的幸福,與其不能給所愛的人幸福,還不如默默地在遠處遙祝她快樂一生!
但林傑心裡十分清楚,何慧蘭始終對他痴心一片,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他決心儘快找個時間和何慧蘭好好地談一談。
林傑看了一眼鼓著腮幫子,噘著小嘴,生氣著的劉小青嚴肅地說道:“不許胡鬧!”說著邁開大步向8號別墅大踏步走去。
“你,你,你這人怎麼這樣,真不知你哪裡好,我真替慧蘭姐不值,喂,你慢點啊!”劉小青嘟噥著,小跑著跟在林傑後面。
兩人來到豪華大氣的8號別墅門口,林傑按了一下門鈴,“來了。”裡面有人應了聲,隨後沉重的棗紅色實木大門“咿呀”一聲開啟,一個穿著樸素,長相端莊,40歲左右的女人站在林傑兩人面前。
突然看到兩個穿著公安制服的人站在門口,那女人猝不及防,有些驚訝,禁不住向後退了兩小步,兩眼閃躲著林傑的目光。
“你,你,你們找誰?”那女人有些吞吞吐吐地問道。
“我們是市公安局的,請問吳莉莉在家嗎?”林傑緩聲問道。
那女人剛欲開口,只聽得二樓傳出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輕柔婉轉卻含著一絲冷意:“劉媽,帶他們進來吧。”
那叫劉媽的女人應了聲,帶著林傑、劉小青兩人進到客廳。
“兩位請坐。”劉媽指了指寬大而墊著厚實綿軟坐墊的紅木沙發,轉身進入旁邊的廚房。
“哇”劉小青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靈動的雙眼機靈靈地掃視著四周,禁不住又叫了起來,但這次是在別人家裡,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客廳面積很大,裝飾極其奢華精緻,四周恰到好處地放置著沉穩大氣的紅木傢俱,一盞碩大的吊燈高懸在客廳中央,雖在白天也亮堂地開著,照得偌大的客廳金碧輝煌,彰顯著主人的高貴和不凡!
劉小青看得兩眼發光,嘴中不停地發出豔羨的“嘖嘖”聲,一旁的林傑不得不輕聲提醒她,劉小青也感覺到自已的失態,不好意思地滿面緋紅。林傑心中自忖道:“看來吳莉莉嫁入豪門,此言非虛啊!”
就在這時,二樓上響起了“咔噠,咔噠”的腳步聲,別墅內原本十分安靜,這突然響起的聲音,頓時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沉悶和孤獨,一種異樣的不適感。
林傑、劉小青循聲望去,只見精美的弧形樓梯上一個身穿雪白連衣裙,婀娜高挑,秀髮披肩,膚白貌美的女子款款而下,宛如凌波仙子,御風而來。
林傑心中一吒,先前調查中得知吳莉莉長得很美,但想不到竟然長得如此之美,完全超乎林傑想象之外。
劉小青更是吃了一驚,在她的心目中,何慧蘭已是十分的美麗,但眼前的這個女人卻要比何慧蘭美上好幾分,但她們兩人間的美是完全不同型別的美,何慧蘭的美是一種安靜的美,含蓄的美,雖然在林傑面前也表現出刁蠻任性的作派,但很顯然是在心愛的人面前故意裝出來的,並不是她的本真。
而眼前這個吳莉莉的美卻是一種令人眩目的美,是一種令人不敢直視卻又令人過目不忘的美,而這種美卻是絕大多數男人所喜歡的!
林傑禮貌地站起身子,坐在一旁的劉小青見狀,也急忙起了身。
“兩位請坐吧!”吳莉莉用她那玉藕般的右臂大方得體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聲音輕柔,但林傑卻很是奇怪地感到了一絲冷意。
林傑拿出證件遞給吳莉莉,吳莉莉接過證件瞄了一眼,說了句:“你好,是林警官。”然後很有禮貌地把證件還給了林傑,待林傑兩人坐下,吳莉莉也優雅端莊地坐在兩人對面的沙發上。
此刻林傑可以近距離觀察這個美麗的女人了,她面容精緻,未施粉黛,卻面板白嫩,毫無瑕疵,但娥眉微蹙,面無笑意,迷人的雙眸中藏著一縷難以覺察的憂鬱,豪門深似海,也許這個女人並不快樂!
這時,劉媽從旁邊廚房內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三杯香氣四溢的咖啡,走到林傑兩人身前,矮下身子,將兩杯咖啡放到林傑兩人座位前的茶几上,順勢掃了兩人一眼,微微地笑了笑,轉過身子,又走到吳莉莉身前,放下咖啡,而後轉身走進了客廳一側的屋子。
“兩位警官,請喝咖啡,我喜歡喝咖啡,不知二位喝不喝得習慣。”吳莉莉說話還是輕輕柔柔,冷冷淡淡。
“喝得習慣,喝得習慣!我好愛喝哦!”還未等林傑說話,劉小青已脫口而出,說著端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口。
林傑皺了皺眉,側頭看了劉小青一眼,說道:“小青,我們現在是在工作。”
劉小青聞言,又知自已話太多了,忙應了聲,趕緊從包中拿出詢問記錄紙和筆,做好準備記錄的姿勢,以掩飾窘態。
吳莉莉也許是看到劉小青那侷促的表情,冷若冰霜的臉上嘴角輕揚,終於展露出一絲笑意,竟讓這張精緻的臉蛋增加了一分美麗。
“小姑娘,愛喝就喝吧,不用客氣,喝了再叫劉媽給你衝一杯,不礙事的。”吳莉莉話語柔和,那口吻彷彿就像一個憐愛妹妹的姐姐似的。
說著,那雙靈動的雙眸又看向林傑說道:“林警官,不知有何事,請說吧。”說著拿起茶几上的咖啡輕呷了一口,說道:“二位請喝咖啡。”
“謝謝!”林傑客氣地點點頭,喝了一口說道:“吳小姐,今天來是想向你瞭解一些情況,有的可能會涉及到你的個人隱私,但是為了辦案需要,儘快幫助我們查明真相,希望你能如實回答,當然,我們向你保證,對於你的個人隱私,我們會絕對保密!”林傑說完,雙目炯炯地注視著吳莉莉。
“哦,我牽涉到什麼案件了嗎?”吳莉莉晶亮的雙眸中掠過一絲閃躲。
“嗯,現在還未有定論,今天來只是向你瞭解一些情況,你認識陳小飛和柯軍嗎?”林傑犀利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吳莉莉那張俏麗的臉蛋,觀察著她的細微表情變化。
“哦?認識,唉,現在外面各種傳聞很多,我都聽說了,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可怕的事。”吳莉莉惋惜地說道,垂下眼簾,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嚶唇微微顫抖了一下。
“吳小姐,你對這兩起案件有什麼看法?你認為是情殺還是仇殺?”林傑步步緊逼。
“林警官,你問的這個問題應該和我無關吧,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百姓而已,哪有什麼看法?更不可能知道是情殺還是仇殺!查清案件真相那是你們警察的事!”吳莉莉昂起了頭,柳眉輕揚,一雙俏眼看著林傑,輕聲柔語中帶著不滿。
“嗯,吳小姐,和你無不無關,我目前無法下結論,但陳小飛和柯軍都曾是你的前男友,這個吳小姐不會否認吧!”林傑笑了笑,儘量讓自已的表情親和一點,畢竟這個問題涉及到個人隱私,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這可是一個十分敏感的話題,關係到一個人的道德品質問題。
“哦,這麼說你們已經調查過我了!”吳莉莉臉色陰沉了下來,變得有些蒼白,杏眼圓睜,玲瓏有致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是的。”林傑毫不隱瞞地說道:“所以我們才會來向你調查,說吧,和我們說說陳小飛和柯軍吧!”林傑儘量讓自已的語氣輕緩,他不想讓眼前這個女人有太大的牴觸情緒。
“嗯,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吳莉莉悽然一笑,精緻的俏臉上蒙上了一層陰翳:“但既然是辦案需要,那我就不妨說說吧。”
“先說說陳小飛吧,他是一個生長在領導幹部家庭的紈絝子弟,他父親是誰,你們也一定知道了,他雖然也是個副處級領導,但是是一個不像領導的領導,貪玩好色,生活奢糜,我對他的印象並不好,但話說回來,他對我是真的好,和他處朋友後,雖然還是貪玩,但改掉了沾花惹草的臭毛病,至於為什麼會突遭殺身之禍,我也想不通,在我的印象中,我真想不出,他和什麼人有著要命的過節。”
吳莉莉呷了一口咖啡,嘆了口氣,很是無奈地繼續說道:“我和他相處時間不長,知道得也不多,好了,再說說柯軍吧,漢南城建公司老闆的兒子,任漢南城建公司副總,年少多金,是個難得的好人,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好男人,他性格有點內向,思想傳統,為人實在,不花哨,從未與人結仇,這麼一個好的人就這麼被害了,真是老天不長眼啊!唉!這也許就是他的命吧!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有命的!”
說到柯軍,吳莉莉的表情和口吻和說到陳小飛完全不一樣,有一種痛心和惋惜!
吳莉莉說完喝了一口咖啡,潤了潤喉嚨,又輕嘆了口氣說道:“林警官,我也只知道這些。”說著杏眼看著林傑。
“嗯,吳小姐,我有一個問題不理解,從你的講述中陳小飛和柯軍應該都對你很好,特別是柯軍更是你理想中的丈夫,但為什麼你們都分手了,這不符合常理啊!”林傑的這個問話突然而尖銳,吳莉莉似乎猝不及防,她愣怔了一下,身子明顯地晃了晃,雙眸中透出沉沉的憂鬱,俏麗的臉蛋愈發顯得蒼白,轉瞬間竟像是個初愈的病人。
好一會兒,吳莉莉終於恍過神來,輕啟朱唇,吁了口氣說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也許就是命吧,也許我們每個人的來去都被命運之神緊緊地牽引著,控制著,無法擺脫,更無法改變!”
在調查陳小飛和柯軍兩人的父親時,林傑都得到了一個相同的資訊,就是他們都說陳小飛、柯軍和吳莉莉分手的原因是吳莉莉不是一個“好女人”,而當林傑問及這個問題時,很顯然吳莉莉不願回答,顧左右而言他,搪塞而過,這裡面肯定存在著一些眼前這個絕美女人不為人所知,也不想為人所知的秘密。
如果有秘密,那麼吳莉莉的秘密會是什麼?吳莉莉真的有問題嗎?如此美麗動人的女人真的會有問題嗎?
林傑沉思了一會,他感到不應該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這很可能會引起她的反感,他笑了笑,幽默地說道:“好吧,就讓我們把這個問題交給命運吧。”
話音剛落,林傑已敏銳地感覺到吳莉莉的如釋重負,她整個人似乎輕鬆了不少。
不知是林傑的幽默,還是林傑問話的適可而止,讓吳莉莉身心放鬆了下來,她居然笑了起來,這是一種十分本真自然的笑容,雖然如流螢般短暫,但卻是那麼的絢爛,那麼的純真,令人著迷,使人過目難忘,這一笑真正呈現出了她的十分美麗!這原本是她應該呈現給這個世界的真實狀態!但事實卻是恰恰相反,這又是什麼原因呢?
此時,吳莉莉在林傑心中愈加的神秘起來,他思忖著,拿起杯子,呡了一口咖啡,看了看吳莉莉這個謎一樣的女人說道:“還有幾個問題,在此之前,我們有到你原來工作的學校調查過,得知你已經辭職,辭職的原因是嫁入豪門,從今天我看到的情況來看,嫁入豪門的確不假。”林傑說著,舉目逡巡:“這奢華的別墅就可以說明一切了,但我想知道這是你辭職的真實原因嗎?”
吳莉莉薄唇上揚,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擠出一絲笑意,與剛才自然流露的美麗笑容不同,這一縷笑意帶著無奈、苦澀。
“嗯,也許是吧!”吳莉莉淡然地說道。
“好吧,再聊聊你愛人吧!”林傑心想她一定會欣然接受,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吳莉莉拒絕了。
“林警官,這個可以不談嗎?而且我不希望我丈夫知道我們這次的談話,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吳莉莉言辭懇切,清澈明亮的雙眸幽幽地看著林傑,讓人難以拒絕。
................
談話結束後,吳莉莉客氣地送林傑、劉小青兩人出門,到門口時,吳莉莉突然說了聲:“林警官,我有一事想說說。”
林傑、劉小青停住了腳步,“什麼事?請說!”林傑說道。
“林警官,我知道你懷疑我是這兩起案子的幕後主使,但是你錯了,我不是,我很在乎我現在的生活,我沒理由,也沒必要去做這種傻事!林警官,你說是嗎?”吳莉莉說得明明白白,林傑、劉小青也聽得真真切切。
林傑心中一怔,並沒有回答吳莉莉這個問題,而是說了一句令吳莉莉、劉小青兩人都意想不到的話來。
“吳小姐,你現在幸福嗎?”
吳莉莉猛地一愣,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她呆立在門口,林傑說完並沒有等待吳莉莉回答,而是帶著劉小青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望著林傑和劉小青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吳莉莉仍然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兩行晶瑩剔透的淚珠兒從眼中悄然滑落。
在回局裡的路上,林傑一邊開著車,一邊思忖著剛才在吳莉莉家的情景,沉默了許久的劉小青終於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想一吐為快了。
“林支,我覺得我們的調查方向會不會搞錯了,那麼漂亮的女人怎麼可能是幕後主謀呢。”
林傑側頭看了看坐在副駕駛上天真可愛的劉小青,笑了笑說道:“怎麼?漂亮的女人就不可能是犯罪分子嗎?再說了,我也沒說吳莉莉是犯罪嫌疑人啊!”
“哼!你沒說,但你心裡一定是這麼想的,剛才在吳莉莉家,你問話的口氣,嗯,還有你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地說明了這一點。”劉小青嘟起了小嘴,一臉的不服氣。
“哈、哈、哈”林傑不禁被劉小青那可愛的表情逗笑了,笑罷,林傑一本正經地說道:“小青,你好好想想,有沒有感覺到吳莉莉的不正常啊!”
“不正常?”劉小青嘴裡輕輕地“咦”了一聲,歪著小腦袋作認真思索狀:“不正常?嗯,想想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奇怪哦!”
“想到了什麼?說來聽聽,看看你的觀察能力有沒有提高。”林傑又轉頭用鼓勵的眼神看了一眼劉小青說道。
“嗯,讓我再想想,如果說得不對,你可不能笑話我啊!”劉小青又嘟起小嘴,俏麗的臉蛋上飛起了一抹紅暈,有點羞澀的模樣。
“嗯,吳莉莉是一個天生麗姿,能讓男人戰爭,女人妒嫉的漂亮女人,她好像不喜歡笑,其實她笑起來非常漂亮,但她不喜歡笑,說明她性格有些內向,她好像對第二任男友柯軍感情很深,所以我從中判斷出她不可能是這兩起案件的幕後主謀,因為沒有哪個女人會殺害自已有感情的男人的,她對現在的丈夫三緘其口,嗯,這點我覺得有點奇怪,作為女人,我瞭解女人的心理,但凡女人都喜歡誇耀自已的丈夫,特別是有成就、有權力、有地位的丈夫,這是由女人天生虛榮心所決定的,但是吳莉莉卻緘口不談,嗯,這真有點奇怪!”說著劉小青瞟了林傑一眼,說道:“好像就這些了吧,嗯,就這些了,我一時也想不起那麼多東西。”
“嗯,很好,說得很好,有進步!”林傑用讚許的眼光看了劉小青一眼說道,這時車子已經到了局大門口,林傑打了一把方向盤,將車子開進了公安局。
下了車,林傑徑直走進三樓支隊長辦公室,泡上茶,吸著煙,仔細地回想著剛才在吳莉莉家談話的每一個細節。劉小青受到了林傑的誇獎,心裡美滋滋地,哼著小曲也回到了自已的辦公室。
林傑正冥思著,忽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耳邊傳來局長劉國紅簡短而嚴肅的聲音:“林傑,你現在來我辦公室。”說著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當林傑來到劉國紅辦公室門口時,門虛掩著,他輕敲了下門,“進來!”裡面傳來劉國紅沉沉的聲音。
林傑第一感覺是好像今天劉國紅有些過於嚴肅,有異於平常,“會不會是案子的事情?”林傑自忖著,輕推開門,只見劉國紅背對著他,站在窗邊,一縷青煙從他一側嫋嫋升起,辦公室內充斥著濃重的菸草味,顯然劉國紅已經抽了好幾根香菸了。
“劉局。”林傑走到劉國紅身後,輕聲說道。
劉國紅轉過身來,吸了一口煙,佈滿血絲的疲憊雙眼望著林傑,良久才說道:“林傑,案情進展怎麼樣了?”
林傑知道劉國紅面臨的巨大壓力,但案件目前卻無實質性進展,心中不禁一陣羞愧,默默地低下頭,以避開劉國紅注視的目光。
“劉局,目前案子並無實質性進展,我們正在調查兩個受害者的共同前女友,我懷疑很有可能這個女人和這兩起案子有關。”
“唉!”劉國紅輕嘆了一聲,拍了拍林傑厚實而寬闊的肩膀,說道:“林傑啊,我們身上的壓力可不小啊,兩個受害者,一個是前市委主要領導,現任市人大主任的兒子,一個是我市資深民營企業家的兒子,而且這兩件案子由於手段極其殘忍,是漢南市從來沒有過的,所以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的恐慌情緒,現在啊,可以說是流言四起啊!大街小巷說什麼的都有。”
劉國紅說著,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說道:“時間還早,坐下說,說著自個坐到沙發上。”順手將要燃到手的菸蒂扔到菸灰缸裡。
林傑見狀,忙坐到劉國紅對面沙發上,掏出香菸,遞給劉國紅一支,打著打火機,給劉國紅點燃,自已也點上一支。
劉國紅面色凝重,雙眼注視著眼前這位他一直以來都很看好和器重的年輕人,緩了緩臉色,深吸了口香菸,吁了口氣,很是憂慮地說道:“林傑啊,你可知道這兩起案子對你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林傑想了想,輕輕地說了聲:“我只想能儘快破案,其他的我真沒想,也想不到。”
“是啊,林傑啊,你是一個單純而正直的警察,有些事你真是想不到的,你還年輕,你不諳官場之道,不知道官場險惡啊,我當時給了你一個月的破案期限,是因為我在市委,市政府領導面前許下一個月破案的承諾,所以也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現在想來,我草率了,這不是一件容易偵破的案子,但是我已做出了承諾,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說著,劉國紅又長嘆一聲,繼續說道:“我很擔心一個月期限到了之後,有人會因此而大作文章啊!”
林傑認真聽著,心中仔細琢磨著劉國紅話中的含義,他已從中領會到他的意思,劉國紅所擔心的事情已經是案子之外的事情了。
果然,只聽得劉國紅又說道:“你和沈建國都是我看著成長起來的,都是好苗子,因此我想方設法把你們兩人提拔上來,但是沒想到的是沈建國卻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變了,唉!完全變了,變得我都無法認識了,唉!真想不到啊,而你這個刑偵支隊長的職務也有人覬覦著,隨時想取你而代之,如果真讓他們得逞了,那我們公安局這枝槍就真不知會是誰的槍了!”
林傑還是第一次聽到劉國紅這一番飽含憂愁的話語,心中不禁十分震憾,他只想認真努力地做好自已的本職工作,守護好漢南市的一方平安,從來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複雜,以至於使他的領導、恩師劉國紅為如此憂心忡忡!
林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和肩上的重擔,但與生俱來的堅毅好勝性格使他更加的勇氣倍增。
“劉局,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把這兩個案子按時給破了!”林傑滿懷信心,堅定地說道。
看見林傑那鏗鏘的話語,劉國紅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說道:“林傑,我欣賞你的這種衝勁,這種勇氣,這種永不服輸的精神,但是有些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這兩起案子做得天衣無縫,你真的有在一個月之內破案的把握嗎?我看你沒有,我從你的眼神中已經看到你真實的內心了!”
林傑那張年輕英俊的臉龐“嗖”地一下紅了起來,他囁嚅著,不好意思地說道:“劉局,我,我,不錯,我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我會盡我全力的!”
“好!我就要你這句話!”劉國紅臉上展開了笑容。
就在這時,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門外傳來司機葉小明的聲音:“劉局,時間快到了。”
“哦,我知道了,你在樓下等我。”劉國紅應了一聲。
說著,站起身子對林傑說道:“走,邱市長要聽你當面彙報案情!”
林傑愣了一愣,看到劉國紅已大步流星地向門外走去,趕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劉國紅沉默不語,閉著雙眼,倚靠在副駕駛座位上休息。林傑從後座上看到他花白的頭髮,本來想和他商量如何向邱市長彙報,不禁止住了口,心想:“劉局也太累了,讓他休息一會吧!”林傑也閉上雙眼,思忖著案子的情況。
半個小時後,車子駛進了市委、市政府大院,院內綠樹成蔭,環境優美,左右各有一幢十層高樓,左側是市委大樓,右側是市政府大樓,兩座高樓的後面分別有一幢五層小樓,分別是人大和政協的辦公大樓,市委、市政府大樓之間以一條兩車道的林蔭大道相隔,這裡就是漢南市的最高權力中心,遙遙相對的市委和市政府,彷彿向人們昭示著漢南市權力的平衡和對峙!
車子開進停車坪停好後,劉國紅叫司機葉小明在車上等候,帶著林傑步入市政府大樓,坐上電梯,徑直來到第十層邱家旺市長辦公室所在樓層。
在走廊上,劉國紅忽然停下腳步,湊近林傑,壓低聲音說道:“現在案子還在調查當中,屬於保密階段,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自個掂量著,對領導也不例外。”
林傑聽得心中“咯噔”一下,微微一怔,知道劉國紅話中有話,在提醒自已,略一思忖後點了點頭。
來到邱家旺市長辦公室外,劉國紅輕輕地敲了一下門,隨著幾聲高跟腳踏在地板上,傳來的清脆的聲音,門“吱呀”一聲開啟,林傑看到門裡站著一位穿著正裝的年輕女孩,身材高挑,面容清秀,見到兩人,笑容可掬,問道:“兩位可是劉局長和林支隊長?”
劉國紅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位清新可人的女孩,點了點頭,心中暗自想道:“這個女孩好面生,應該是新來的吧!”
那女孩盈盈一笑,優雅地作了一個“請”的姿勢,領著劉國紅、林傑兩人走進裡屋。
邱市長的辦公室是個套房,最外面是秘書的辦公室,那女孩應該就是他的秘書了,中間是邱市長的辦公室,是日常辦公的地方,最裡面還有一間配備有衛生間、冰箱、彩電、床鋪等的屋子,是邱市長休息的地方。
為了照顧和方便領導幹部特別是高階領導幹部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在他們辦公室裡都相應配備有生活和休息的必要設施,這也是領導幹部的一項特權。
邱市長正坐在辦公桌前低頭審閱檔案,聽到聲響,抬起頭,見是劉國紅、林傑,點了點頭,左手指了指沙發,示意他們先行坐下。
見邱市長正忙著,劉國紅也沒說話,向邱市長點頭示意一下,和林傑一起坐到沙發上靜靜等待。
這時,剛才那位年輕的女孩用托盤拿著兩杯茶水進來,分別在劉國紅和林傑面前的茶几上放上一杯,又是盈盈一笑,輕聲說道:“兩位請用茶。”說著轉過身子,款款地走了出去。
邱家旺,現年52歲,在這個職務上也算是年富力強,邱家旺是個土生土長的漢南市人,大學畢業後,分配回漢南市,從最基層的鄉鎮幹部做起,一步步走上了漢南市的權力巔峰,年紀並不算大,就走上了一個經濟發達的地級市的主要領導崗位,除了他能力強之外,其背後的人脈關係和勢力之強大可窺一斑!
大約十分鐘後,邱市長審閱完檔案,他將一摞檔案整理整齊放在辦公桌一角,站起身子,活動一下手臂,走到劉國紅、林傑跟前,兩人見狀忙站了起來。
“劉局,這位就是林支隊長吧,好!好!年輕有為啊!坐、坐!”邱市長拍了拍林傑厚實強壯的臂膀微笑著說道。
邱市長和林傑並不熟識,林傑也只是在一些會議上見到過邱市長,這樣和邱市長如此近距離交談還是頭一遭,林傑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你好!邱市長。”林傑伸出雙手想和邱市長握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邱市長並未和林傑握手,只是輕揮了一下右手說道:“坐吧,坐吧。”說著自已坐了下來。
劉國紅、林傑見狀,也坐到了沙發上。
“嗯,是叫林傑吧,你年輕,我就叫你小林吧,劉局應該已和你說了我叫你來的目的了吧,你說說情況吧!”邱市長看著林傑,方正的臉龐上透著嚴肅,直截了當地說道。
“林傑,你向邱市長彙報一下案子的情況。”劉國紅語氣淡淡地說道。
“好的。”林傑看了看劉國紅,然後坐正身子,面對著邱市長,說道:“邱市長,這兩起案子作案環境相似,作案手法高度一致,說明兇手是同一個人,所以這兩起案子經局班子研究決定併案處理,刑偵支隊成立了“6.29”兇殺案專案小組,專門負責案件的偵破工作........。”
“小林,這些我都知道了,不要再說了,我要聽的是現在案件的進展程度,查到什麼線索沒有?以及你下一步的偵破計劃和方向。”邱市長有些不耐煩,臉上現出不悅的神色。
“這個嘛,邱市長,由於兇手太過狡猾,利用極端天氣作案,現場所有痕跡都被雨水沖洗乾淨,只能從為數不多的幾個監控中看到兇手極其模糊的影像,是一個大約身高在1米75至1米80之間的男子,所以我們只能從被害人社會關係、平時生活習慣等方面尋找蛛絲馬跡,這項工作點多量大,費時耗力,所以目前還沒有查到有價值的線索,不過請邱市長放心,專案組將全力以赴,儘快偵破此案!”林傑說著瞟了劉國紅一眼,見劉國紅面無表情,雙眼微閉,竟似老僧入定似的,心中暗自竊喜,知道自已剛才說的這一番言語應該符合他的心意。
但是這個回答卻令邱市長深感不快,他的臉色陰沉下來,面對著劉國紅說道:“劉局,你向我承諾的時間是一個月,現在已過去10天了,卻還沒個頭緒,你知道不知道,現在社會上輿論洶洶,老劉,眾口鑠金啊!”
劉國紅緩緩睜大眼睛,不急不緩地說道:“邱市長啊,實話實說吧,當時我承諾一個月內偵破此案,現在想來的確是我判斷錯誤,操之過急了,這和小林沒有關係,這兩起案件與以往其他刑事案件完全不同,我真沒想到對手會這麼狡猾,絲毫不露破綻,邱市長能否看在這兩起案件情況特殊的份上,不要限定偵破時間,我想在專案組的努力下,將兇手繩之以法只是時間問題。”
劉國紅的這番話很顯然是在為林傑說話,林傑不由得打心裡感激劉國紅。
“不行,這兩起案件影響這麼大,省委、省政府領導也十分關注,不盡快偵破,我們如何向群眾交待,又如何向省委、省政府領導交待?不行,絕對不行,這是原則問題!”邱市長板著一張張飛臉,神情極其嚴肅,態度十分堅決,絲毫沒有迴旋的餘地。
無錯書吧劉國紅見狀,雙手一攤,表情無奈地說道:“邱市長,那我們也只有盡力而為了,一個月後,能不能達到你要的結果,我可不敢保證!”
“劉局啊,不是我說你,你是公安局的主要領導,是一名領導幹部,怎麼能這麼說話呢!”邱市長對於劉國紅的態度顯然有些生氣,“就給你們一個月時間,到時如果沒有破案,你們自已可以想辦法嘛!”說著,邱市長話鋒一轉,壓沉了聲音說道:“劉局,你也是老公安了,這就不用我教了吧,以前你們公安內部不是有個說法嗎?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好像是叫什麼技術處理吧,對,就是技術處理!”
所謂“技術處理”其實就是找個將死之人作為替罪羔羊,暗中向其家人許以錢財,讓其瞞天過海,使案件順利了結,以此向上級領導和社會有個交待,但這樣做的後果卻是放走了真正的犯罪分子!
劉國紅聞言,臉色也不禁一沉,什麼是技術處理,他心裡跟明鏡似的敞亮得很,頓時一股怒氣直衝胸臆,他強壓著這股怒火,說道:“邱市長,恕我直言,只要我在位一天,我就絕不允許有這種情況發生!”劉國紅說得鏗鏘有力,正氣凜然!
邱市長被劉國紅這番話說得面紅耳赤,愣了一愣,一時啞口無言,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口氣嚴厲地說道:“劉局啊,你這人就是太死心眼了,有些事是不能太過認真的,這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只要結果,無論怎麼樣的結果,只要能向省上和群眾有個交待就行!”
…………
這次談話最後不歡而散,這也是林傑第一次和市政府主要領導零距離交談,雖然時間短暫,但林傑已經深深感受到劉國紅和邱市長之間的不和諧,這說明劉國紅並不是邱市長圈子裡的人。
據坊間傳聞,漢南市有兩個權力圈子,一個是以市委書記陳建國為核心的圈子,另一個則是以市長邱家旺為核心的圈子。
市長邱家旺已在任第二屆,他原以為在去年的換屆中原市委書記陳震退居人大後,他會擔任市委書記一職,省上據說也有此意,已將其定為初步人選,但殊不知,天有不測風雲,一夜之間,風雲變幻,省上直接下派比他還小2歲的陳建國擔任市委書記,徹底粉碎了他的書記夢,對此他頗有怨言,但又無可奈何。
邱家旺浸淫漢南市官場多年,早已形成了他的權力圈子和勢力範圍,而陳建國則是初乍到,時間不長,人生地不熟,剛開始時總感到事事不順,處處制肘,許多工作無法按其要求順利開展,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於是乎,他不得已進行了一次較大規模的人事變動,以此來培植自已的勢力,打破邱家旺的權力壟斷,當然這樣的舉措肯定會受到來自邱家旺圈子的強烈牴觸,這就需要有很高的官場智慧來應對。
陳建國身為市委書記,雖然掌管著人事大權,但邱家旺作為一市之長,同時也是市委第一副書記,因此剛開始調整人事時舉步維艱,組織部按照陳建國要求提出的多種調整方案均未能透過,在這種節骨眼上,陳建國表現出了超強的官場智慧和毅力,對班子領導中不支援或態度曖昧的人採取各個擊破的措施,或打壓,或拉攏,終於幾經周折之後,數度增刪修改的方案終於獲得透過,當然,方案最終得以透過,陳建國也是作出了一定的讓步的,但不管怎麼說,這份方案的實施使漢南市暫時保持了基本的權力平衡,陳建國避免了被高高掛起的窘況,但這種平衡並不牢固,往往會因為其中某個環節的問題而失去平衡,但在何時因何事失去平衡,沒有人可以預料得到。
第二天上午,陶小鋼、李民從吳家鎮返回漢南市,將在吳家鎮調查情況向林傑作了詳細彙報,自此,林傑對於吳莉莉這個美麗而神秘的女人有了一個更加全面的瞭解,從兩人的彙報中,林傑瞭解到吳莉莉原名叫吳小紅,這一點使得林傑感到困惑,那就是這個女人為何要將名字由吳小紅改為吳莉莉?是含有告別過去的意思還是想要逃避什麼?另一個重要資訊就是吳莉莉在吳家鎮教書時有過一個叫霍雷的男朋友,使人驚詫的是家境良好,有著教師職業的吳莉莉竟然會和一個當地的爛仔混混處男女朋友,而現在這個霍雷更是一個在逃犯罪嫌疑人!
林傑捋清了這些資訊之後,他安排吳成、王輝這一小組到房管部門查清華暉別墅區8號樓業主是誰,也就是吳莉莉的丈夫是何許人,同時決定再次前往華暉別墅區問詢吳莉莉,以獲取吳莉莉前男友霍雷的更多資訊。
很快吳成、王輝這一組調查就有了反饋,但結果卻出乎林傑的意料之外,華暉別墅區8號樓業主竟然就是吳莉莉,而吳莉莉家境雖然不錯,但也絕不可能購買得起華暉別墅這樣的頂級豪宅,購買者應該就是吳莉莉的丈夫,從戶主只有吳莉莉一人的情況看,她的丈夫應該是對她寵愛有加的,但林傑和吳莉莉交談中,林傑看到的卻是一個愁緒鬱結的吳莉莉,完全沒有一個新婚女子的喜悅。
經進一步調查,這幢別墅是在吳莉莉結婚前一個月辦理房產手續的,而之前此幢別墅並未賣出,也就是說別墅是在開發商自已手裡,而開發商則是凌風集團,莫非............,林傑心中升起了一團團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