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餓了!去給大爺端來肉湯,好酒!再把你們的菜都給老子上上來!”
一粗髯大漢將手中闊背長刀重重砸在一旁的桌上——也可能是放的,但桌子塌了。
店裡所有人都被嚇得定在原地,不敢動彈,小真也幹仰著頭,不知所措,他還從未見過這種陣仗。
“去!頭上長的是兩扇豬耳?”
此人一腳踹上小真面前的木桌,桌子帶著麵碗一同翻倒在小真身上,滾燙的麵湯潑灑一身,但他沒有痛撥出聲。
小真一言不發,緩緩從地上爬起,王興有心上前攙扶,卻被另一個鷹鉤鼻給一腳踢翻,惡聲喝到:
“去給大爺上菜!非得把你耳朵給撕下來?”
說罷,又踹了兩腳。
這惡匪常年習武,腳力何其之大。兩腳正中王興胸口,疼的他連話都說不出來,眼看就要昏死過去。
周蒙連忙上前攙扶,給那幾人作揖賠笑道:“壯士腳下留情!新來的夥計不懂事,小的一定狠狠責罰!不勞壯士出力!”
他將王興架到劉文身上,叫張源啟去後廚幫忙,自己立侍一旁,不斷賠禮,聽候幾人差遣。
小真身上有些疼痛,但並無大礙,他擦去身上的汙垢,湯水,起鍋燒火,一旁張源啟熱油切菜,趁著聲響,兩人低聲交談。
“王興應該沒事,歇幾天就好了,你怎麼樣,有沒有燙傷?”
“沒什麼事,外面這幾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巡城隊呢?”
剛說兩句,身後來了人,正是那幾個莽漢中的一人,此番前來,應該是怕他們在飯菜裡動手腳。
“麻利點!乾淨點!敢讓老子逮住你們敢亂說話,都剁去手腳做成人彘塞進獸槽浸死!”
兩人對視一眼,默不作聲。
劉文安置好王興,心中惶恐,不知所措,再三思忖之後,來到後廚幫忙。
此時恰好那莽漢被叫出去商議什麼東西,沒有看見劉文過來,他趕忙出聲詢問要不要走後門出去報官,去叫巡城隊。
小真直直盯著鍋爐,低聲道:“那幾人這般大動干戈,敢直接來打砸,又敢明目張膽打傷王興,恐怕事情不簡單。”
他將目光移到劉文身上,緊盯著他的眼睛,道:“若是此事有什麼內情,出去報官只怕是自投羅網。這些混賬東西的行徑無疑是在打巡城軍,城主的臉。剛才動靜那麼大,只要我們隱忍一時,不出意外的話,巡城軍就會趕來。”
幾人不同於別家小廝,跟隨李掌櫃多年,不說滿腹經綸,也是識文斷字,讀過不少書。
理是這個理,但萬一巡城軍真的出了意外,攔不住這些人,不能來,怎麼辦?
不過這些草莽絕不可能只是想禍害他們一家酒鋪,一定有更大的圖謀,即便巡城軍真的不來,這些人也會自己離開。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幾人都不傻,冷靜下來之後很容易就能想到箇中細節,擔憂之色逐漸消退。
少傾,幾樣熱菜便成了,再調兩樣素菜,肉湯燉上,切幾塊燻肉,燒肉,熱幾盅好酒,小真幾人依言將幾個惡匪索要的酒菜端上。
不必多想,幾樣酒菜必定是掌櫃先試,之後這幾個惡匪才動筷。
從進門到酒足飯飽,一眾惡匪雖喧囂吵嚷,領頭的黝黑男子卻始終未發一言,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裡,自始至終都給小真等人帶來深重的壓力。
食罷,這幾人還不罷休,一人提刀,強逼周掌櫃將錢財都拿出來,不然就要剁他手腳。
店裡的錢財都是一月往錢莊存一次,距離上次存錢已經過去快一個月,這次一掏錢,這個月就是白乾。不僅如此,店裡毀壞的桌椅還得重修,周掌櫃急得滿頭大汗,卻不得不妥協。
“嗡!”
“何方宵小,竟敢劫人錢財,傷人性命!”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炫目銀光閃過,那提刀壯漢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小真瞟了一眼,這人已經死透了。
此時已是深秋時節,連身強體壯的惡匪都身著皮甲,而店外之人一襲白衣,獵獵作響,好似天上降臨的真仙,身材欣長,面如冠玉,神威湛湛,那銀光環身,竟是一柄柄精緻小劍。
小劍長約半尺,只見劍身,不見劍柄。沒有外力卻可凌空制敵,殺人不染鮮血,神光流轉,熠熠生輝。
小真初次見血,能忍住不驚撥出聲便已是難得。再見這不合常理的非凡景象,難以自持,連忙以袖口輕掩,抑制情緒。
一旁眾人早已嚇呆,無論是店內幾人還是諸多惡匪,都未曾見過這般景象,此時已有莽漢棄刀,跪地求饒。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踢翻小真的粗髯大漢。
驀地,小真看向莽漢之首,那個黝黑男子,他臉上竟不見懼色。
“鏘!”
只見此人刀已出鞘,上面還有絲絲猩紅,不像是鏽跡,只怕
“嗤”
那粗髯大漢的頭顱滾落,血濺丈許,四肢似乎在抽搐,小真已經看不下去了。
他將染血長刀扛在肩上,任憑汙濁的鮮血流進領口,流到手上,眼底輕視之色毫不掩飾。
“流寇何時有這麼大膽子了,膽敢闖進鐵弦城,還在城內行兇殺人,莫不是你們管事的活膩了不成!”
白衣人冷喝道,他那數十柄小劍列成陣型,氣勢恢宏,鋒芒畢露,與首領身上的沉重氣息分庭抗禮。
“你是那個什麼什麼宗的人,是吧。”
首領張開嘴,自顧自吐出一句似問非問的話來。
不等白衣男子做出回應,他單臂輪開重刀,披頭蓋臉的朝白衣男子砍去。
對方顯然沒料到他竟會直接出手,無奈之下,只得操縱飛劍架成圓盾,擋在身前,同時向一旁閃躲,並有幾柄飛劍從首領背後突襲。
平心而論,他這一番應對不可謂不完美,但對手是常年征戰的流寇,作戰經驗更為豐富。
重刀揮砍,力逾千鈞。首領低喝一聲:“開!”這劍盤便當場崩開,幾柄小劍都失了光彩。
白衣男子險之又險地躲過一刀,不等他掐動法訣,那首領轉身一刀橫劈,盪開身後小劍,直取那白衣男子胸膛!
“刺啦!”
倉促之間難以格擋,衣衫當即撕裂一道豁口,狼狽不堪。
首領第二刀沒有建功,當即借勢雙手斬出第三刀,以雷霆萬鈞之勢崩飛空中小劍,若是這一刀砍實,怕是能將大地撕開一道豁口,白衣男子憑藉血肉之軀,絕不可能抵擋得住!
想到對手血染長空的景象,首領的臉上的笑愈發猙獰,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咆哮聲。
“砰!”
只一瞬,首領便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震飛,雙手碎成一團血泥,淋在地上,掛在雙臂上。
那長刀已經支離破碎,暴射而出的碎片擊毀了他身上的厚重皮甲,打出幾個血洞,此人竟已然氣絕了。
白衣男子沉默,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若非身上有符籙護體,恐怕已經死在無名莽漢的刀下了。
“多謝多謝上仙救命之恩!將來小的感激不盡!將來上仙若有所需,小的絕不推辭!”
周掌櫃看出來白衣男子的尷尬,猶豫一番後還是上前道謝。
“上仙法力無雙,我們幾個都沒看清怎麼回事呢,上仙已經將此人鎮壓了!”
張源啟當即稱讚道,隨後拉著劉文和王興作揖行禮。
“多謝上仙救命之恩!”
一旁活著的幾個流寇已經不足為懼,他們的首領明顯不是常人,才能對白衣男子造成威脅。這幾人在他眼中,不過是強大些的螻蟻罷了。
“不必多禮,我姓柳,本名柳沉洲,不過是一介修士,上仙之尊號承受不起。”
此人內心仍有介懷,周掌櫃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說些什麼來緩解他的尷尬,卻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巡城軍執法!閒雜人等退避!”
一聲高喝,緊接著小真看見一隊人馬疾馳如風,氣如奔雷,都是一頂一的好手。
柳沉洲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塊白玉令牌,上面兩個鎏金大字——歸雲。
他運起氣力,朗聲道:
“我為歸雲宗弟子,柳沉洲!”
身份一出,眾人皆驚。多數人一生都見不到幾次仙門弟子,更有甚者從未見過,只曾從長輩口中聽聞仙門事蹟。
此言好似驚雷炸響,直驚的一眾巡城軍無人敢言。
“此地有流寇作亂,殺人放火,打砸店鋪!為首之人已被擊斃,其餘賊子盡數受捕,交由交由交由你們處理!”
柳沉洲似乎憋不出來巡城軍幾個字,後面連場面話也不會說了。
“估計這人沒出過宗門,也沒怎麼跟人說過場面話。”
小真心裡琢磨。
不只是小真,在場眾人只聽這一句便能猜出來,但正因如此,眾人才越發不安。
沒出過宗門,也即從小在宗門長大,很少與人用官腔交流,說明平時不需要和人打官腔,恐怕這個柳沉洲在歸雲宗的地位也不低。
隨後便是例行公事,該捉拿歸案的,該撫卹安慰的,該封鎖訊息的,只一夜功夫就辦妥了。
至於那幾個流寇是如何進的城,有什麼目的,這些事柳沉洲全交給了巡城軍處理。他們是交給執法隊調查還是自己內部處理,亦或是集體受罰,這都是後話。
“修士,真厲害呀”
這幾天店裡重新修繕,李掌櫃有意讓他們歇幾天,小真總是靠在門口,看著牆上那一道道劍痕,陷入沉思。
“傳說中的什麼精氣,靈氣,靈訣竟有這般威力,上古仙神又是怎麼樣戰鬥的,也是御使飛劍飛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