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荒如影隨形,猶如夢魘般籠罩著人族,然而,在數百萬流民聚集的王城,那些曾經被飢餓折磨得不成人樣的人們,卻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熊熊烈火。
每天清晨,柳氏都會帶著自已的孩子來到分發賑災白粥的集結場地。
聽說這樣的場地在王城共有十六處,完全能夠滿足流民們的需求。
排成黑壓壓一片的流民們臉色紅潤,他們不再提心吊膽,不再恐懼自已的位置太靠後而無法得到食物。
他們乖乖地按順序排隊,時不時扭頭和身前身後同樣懷揣希望的流民交談。
“老弟,你從哪裡來的?”
“河西那邊,老哥你呢?”
“真是太巧了,我也是河西的!”
然後,他們互相傾訴著世道的艱難,但是,他們已經不再感到絕望。
柳氏也在長長的隊伍後面,她抱著孩子,聽著周圍流民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心中充滿了對仙人慈悲濟世的感激之情,
如不是仙人前來賑災,她和孩子肯定會餓死街頭。
吃完早飯,柳氏繼續沿著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閒逛,
前些天仙人修建的房子已經完工,是木板搭建,屋頂茅草堆放整齊,看上去很是精緻,
這時有一位仙人站在木屋門口,開始大聲吆喝起來,
“有沒有七歲到十三歲之間的孩子,書院免費提供教育,並且每天兩餐管夠。”
聲音彷彿充滿魔力一般,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很快,有孩子的那部分人就滿臉漲紅。
供孩子讀書!
在饑荒還未發生前,他們都不敢奢望這件事,如今卻不僅可以免費讀,而且每天還管孩子兩頓飯。
“仙人,仙人,我家孩子今年剛滿八歲,求求你們收留他!”
有男人激動得跪倒在地上,在他旁邊是一個餓得像瘦猴一樣的男孩,
或許是因為一直營養不良,男孩在智力方面發育緩慢,只是痴呆地看著父親跪在地上,
完全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向他人下跪。
“逆子,還不快點跪下!”
男人如拎小雞般硬拽著孩子的胳膊,拽了好幾次後,這孩子才如牽線木偶般痴愣愣跪了下來。
不過,孩子在跪下後卻一反常態,像搗蒜似的把頭用力磕在地上,如乞丐般乞討起來,
“大人,可憐可憐我吧,賞我口吃的!大人,可憐可憐我吧,賞我口吃的!”
小男孩跪向的道士神情恍惚,他被一件流民絕對不會注意的事情觸動了,
他招了招手,便有清風拂過,跪著的兩人只覺得身體彷彿不再受自已控制,自動站了起來。
男人驚愕不已,那男孩卻還在自顧自地乞討,彷彿仙人不給他吃的,他就永遠不會停下來。
“三日之後讓他來書院報到。還有,切記,男兒膝下有黃金,往後教導你的孩子時,一定要讓他記住,寧可站著死,不可跪著活。”
男人只是一個勁地點頭,然而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並未將道士的教誨聽進心裡,他只知道自已的孩子不僅有書讀了,而且每天可以飽餐兩頓。
柳氏也很激動,她的孩子雖然才剛剛出生,但當聽到孩子可以免費讀書,她就已經開始想象以後自已孩子身穿白衫、手捧書卷時是如何風度翩翩、氣宇軒昂了,
一想到那副畫面,她就覺得自已可算沒有愧對丈夫,成功的完成了丈夫對自已的期望。
仙人真是太好了啊,不僅給我們分糧食,還免費教書呢!
柳氏被迫滿心歡喜地離開這裡,因為剛才好多父母都擠過來了,導致這裡根本沒有柳氏的立足之地。
她繼續閒逛,走進了一條滿是商鋪的街道,
不知道有沒有賣布的店家,要是有,就給孩子做一身新衣服。
柳氏輕輕地拍著孩子的後背,她的柔情好似春水,在其包裹下,孩子閉上了水靈靈的大眼睛,安穩熟睡。
柳氏緩緩地踱步,卻發現這些商鋪全都大門緊閉,
這是咋回事呢?
柳氏心生好奇,這賺錢的商鋪咋就關門不做生意了呢?
柳氏沿著這條街繼續往前走,突然在一條小巷子看到一個人影,
那人躺在地上,背靠石牆,兩條手臂無力地垂落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喘著氣,
“你怎麼了?”
柳氏走過去好心詢問。
那人抬起頭,是一張白淨且胖乎乎的臉,不過那張臉上沒有一點精神,只有說不完的頹廢,
“完了,全完了,那些強盜,把我的東西都搶走了!”
商人哭喪著臉,只是用拳頭狠狠地砸地,直到指關節磕出了血口。
“是怎麼了?”
柳氏聽得雲裡霧裡。
什麼完了?什麼全被搶走了?
她根本聽不明白。
那人繼續說,
“說什麼賑災救民,我看他們和姦賊沒什麼區別,用我們商人的錢財救民,然後到處宣揚是自已的功勞,可真是太不要臉了!”
到這裡柳氏才聽出來這人口中罵的人是那群給流民發放糧食的仙人,
這下柳氏和顏悅色的態度瞬間消失了,她那雙柳葉彎彎的眉頭緊皺起來,
“仙人才不是強盜,他們救了我們的命,他們是真真正正的好人!”
“好人?”
那人抬起頭來,看到柳氏衣服破爛不堪,彷彿被千萬只毒蟲撕咬過一般,
看到柳氏臉上汙跡斑斑,好像被無數只髒手塗抹過一樣,
看到柳氏頭髮上只有乾草碎屑,不見金釵銀釵,然後冷哼了一聲,
“我道是什麼人,原來不過是沒腦子的賤民,僅是一口糧食就能把你們收買,也難怪你們躲不過饑荒,落得家破人亡、流浪街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哪有你這種侮辱人的!”
“呵呵,我侮辱你?一群不會做生意,只知道埋頭在那種地的愚民值得我侮辱?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如果你們真的有點腦子,早就應該知道只有做生意,發家致富才能避免吃不起飯。”
商人不屑地瞥了眼柳氏,然後雙手撐地,想要站起來離開這處傷心之地。
柳氏聽完商人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她只是想起自已的丈夫。
在和丈夫剛剛結婚的時候,丈夫總是早出晚歸,一頭紮在自已的兩畝三分地上,
因為從小到大都在種地,丈夫身上的贅肉很少,每次大中午光膀子幹活時,那受陽光照耀的黝黑肌肉總是閃閃發光,
而丈夫也和中午的太陽一般炙熱勤奮,他管理農田的本領獲得十里八鄉的稱讚,
因為每次豐收時,她家的地總是出產糧食最多的那個。
有時候柳氏會勸丈夫不要整天都泡在田地裡面,
勸告丈夫向村子裡面的其他男人學習,閒暇的時候去唱農歌或下象棋,尋找一個自已的愛好,
反正只要不是每天呆在農田忙碌就可以了。
可是丈夫在涉及到這個問題時一直都是不住搖頭,
“媳婦,咱倆剛剛結婚,家裡面一窮二白什麼物件都沒有,每次看到你總想把一個雞蛋當成兩個用時,我都覺得心疼和懊惱。
心疼你的不容易,懊惱我的不努力,讓你總受忍受貧苦。
再一看到別家女人整天都有胭脂水抹,我就更感到羞愧,媳婦,你也是女人,你也應該抹胭脂,穿店裡面上好布料做的衣裳。”
丈夫平時很少說話,可是一涉及到柳氏時,話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多了起來,
而這些話也總是像冬日的暖陽一般溫暖柳氏,讓她感受到難以言述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