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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雪山

老嬤嬤看著他,道:“對。”

於是從來沒有出去過的小世子,就這樣開始期待自己今日夜裡究竟能夠玩兒什麼。

他從來沒有離開過王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於是平素裡都早早睡下的小世子,今日破天荒的一直沒睡著,心中激動萬分。

夜半時分到了,閉著雙眼卻毫無睡意的小世子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外頭的動靜,就等著乳孃進來喊他。

乳孃確實來喊他了,不過悄悄地開了門,小聲地喊了一聲,說道:“世子,到時辰了。”

沈小世子一下子就睜開了眼,迅速地從床榻上跑了下來,跑到門邊去。

老嬤嬤伸手將他抱了起來,一邊說道:“一會兒我們從側門出去,側門有個婆娘,最喜歡吃福壽膏,今日晚上是她當值。”

沈小世子人雖小,卻知道王府之中處處都有人把守著,小聲地說道:“可是她若是發現了,我們怎麼辦?”

老嬤嬤有幾分冷笑著說道:“那老東西吃了福壽膏,哪裡還記得今夕是何夕,哪裡還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恐怕不知道在哪個地兒找了個地方睡大覺。”

因平素裡,她那道角門只有白日的時候運送菜的車輛經過,晚上並不見人影,她便總是在夜裡偷偷的吃福壽膏,睡得醉生夢死,誰會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沈小世子並不明白什麼是福壽膏,也不知道為什麼吃了會睡著,只是聽到她睡著了之後,自己就能夠悄悄地溜出去,臉上就只剩下笑容了。

“好的,那我們小聲一點,悄悄的走。”

老嬤嬤點了點頭,然後用身上厚厚的披風,將沈小世子整個籠罩在其中。

沈小世子在一片黑暗裡,依靠在自己的乳母胸前,聽到外頭的腳步聲輕輕,乳母抱著他快速的在庭院之中行走,幾乎是毫無阻礙。

夜裡的王府並不安靜,因母妃喜歡熱鬧,晚上都要點戲班子在她的院落之中唱戲,父王一定會從旁做陪,每到夜裡,母妃的正院之中就是熱鬧非凡的。

沈小世子所居的柿子院落與王爺王妃所住的正院隔了一個大湖,反而離得有些遠,那些熱鬧的聲音遠遠地從湖面上傳過來,又隔了一層披風,模模糊糊的,有些聽不真切。

“母妃今夜又在聽戲嗎?”

沈小世子聽見那些叮叮噹噹的吹吹打打聲,雖然聽不出究竟是什麼戲文,心中卻還是有些豔羨。

他從來沒有跟著母妃和父王一起聽過戲,母妃和父王只會帶著妹妹們聽戲,每當沈小世子說他也想要聽戲的時候,母妃與父王便會斥責他身為世子,怎能去看這些消遣的玩意兒?

他應當多讀些經世致用的經綸書籍,而不是看那些沒用的東西,幾次下來,沈小世子就再也沒敢提過。

這會兒想起來,他的心中難免有些心酸委屈,忍不住在嬤嬤的披風

嬤嬤安慰他:“沒事的,今夜雖不能與娘娘一同聽戲,卻能到外頭去。那外頭有好多平常見不著的玩意兒,王府之中的都是太過拘謹的,外頭的東西總新鮮活潑的很,世子一定喜歡。”

她舉了些例子,什麼放在大大的燈筒之中會自己滾動的燈籠,什麼人舉著游龍的龍燈竟然會自己吐火,什麼雜耍的藝人不過就是轉個臉的功夫,臉上的面具就變成另外一副模樣。

她說的一切都活靈活現的,最是討小孩子的喜歡。

沈小世子果然被吸引了心神,聽她說了好一會兒,等到老嬤嬤終於抱著他從那一道角門之中一腳踏到外頭,王府之外的人聲一下子湧入到小世子的耳朵裡,果然頓時就被外面的世界所吸引。

早有馬車在外頭等候,乳孃抱著小世子一下子上了馬車。

小世子從前幾乎從未出過遠門,是以也從未坐過馬車這東西,坐在馬車上只覺得到處新鮮,這裡翻翻那裡看看,語氣之中不乏幾分興奮:“乳孃,這會行走的大箱子好厲害!”

乳孃的話語之中,帶著幾分心酸,說道:“不是大箱子,這是馬車。”

沈小世子乖乖的應了一聲,說道:“那就是這馬車好厲害,我在王府之中,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

乳孃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話。

沈小世子頭一回出來,無比新鮮,湊到窗戶邊去,將窗戶的車簾打起來,探出半個小腦袋,往窗外看去。

乳孃被他嚇了一跳,連忙一把將他抓了回來,將窗簾放下,小聲說道:“這是在做什麼!”

沈小世子被嚇了一跳,有幾分怯生生地說道:“我聽見外頭有人說話,我想要看看外頭是什麼模樣呀。”

乳孃搖了搖頭,說道:“這裡並不方便,如今還在王府的周圍,你若是探出頭去,被眼熟的人瞧見了,娘娘就會知道你悄悄跑出來了,到時候必定發大火。”

沈小世子最怕惹母妃生氣,立刻點頭說道:“我曉得了,我不再探頭看了。”

乳孃的眼中含著幾分心酸:“……等一會兒,等一會兒再看。”

沈小世子乖巧的點了點頭,沒有再做出任何出格之舉。

他只是牽著乳孃的衣袖,小聲地說道:“阿姆,我想去聽戲,我想聽母妃聽的戲,母妃那樣愛聽戲,戲文一定很有意思。”

乳孃的神情之中有幾分恍惚。

她喃喃自語道:“……是啊,狸貓換太子,誰聽都覺得新鮮。怎麼會不喜歡聽戲呢?”

沈小世子一聽見這話,倒覺得有意思了,忍不住問起:“狸貓換太子,那是什麼?”

“那是一個很不好的故事,編的太過神乎其神,世上哪有這樣的事情?”

乳孃嘆息。

沈小世子卻不明白,皺著眉頭問道:“為什麼這樣說?如果那是一個很不好的故事,母妃怎麼會喜歡聽?”

乳孃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馬車安安靜靜地往前走著,越走,外頭的人聲倒是越來越小。

時間太長了,沈小世子很快就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到了抵擋不住身體的疲倦,昏昏欲睡地睡倒在乳孃的懷中。

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都已經亮了,外頭已經聽不見什麼聲響,只有乳孃疲憊地抱著他坐在一邊。

乳孃似乎太過疲倦,已經合上雙眼,睡著過去,就連懷中的小主子已經醒來了掙脫了她的懷抱,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沈小世子先湊到了床邊,小心翼翼地先開一角車簾往外看去,只見外頭不是自己熟悉的亭臺樓閣,也不是想象之中車水馬龍的人流街道,而是一望無際的山。

不僅如此,如今正是深秋時節,山上的葉都落了個乾淨,一片光禿禿的,滿是蕭索之色。

沈小世子從小隻看過王府之中華美秀麗的假山,從未見過如此連綿不絕的荒山,天地之大,人之渺小,壓迫感撲面而來,一時之間,生出許多驚恐。

“阿姆,我們這是要到哪去?天都亮了,可還來得及回去?”

他推了推乳母,那在昏睡之中的奶孃終於醒了過來,看了一眼他驚恐的神情,只將他摟到懷中,什麼也沒有說。

沈小世子心中愈發覺得慌亂,正想說些什麼,乳母的手中卻拿出一顆糖丸,塞進他的口中。

那糖丸子一股子異香撲鼻,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一到他的口中,就讓他睏意盎然,瞬間睡了過去。

*

奉祝宮方才還在推杯換盞的種種熱鬧,似乎都在明棠這一句話砸下來之後戛然而止。

沒有人不曾聽見明棠在說什麼。

誰不知道當年明棠痴戀封無霽,為了他連倒貼都可以,如今卻說要和離——誰信呢?

大約確實是沒有幾人相信的。

封無霽不信,就連站在封無霽身邊的姜思綿也不大相信。

封無霽還未開口,姜思綿卻從二人握著的手中察覺到了他內心的晦澀不悅,她甚至先轉過身來,含著兩分恰到好處的驚愕與委屈:“帝姬……何出此言?又何必和自己慪氣呢。”

姜思綿怎會不知明棠有多痴戀封無霽,為了他能對自己和顏悅色,為了他甚至能交出自己的丹來救她,喜歡他喜歡到連自己的尊嚴人格都能踩在腳下——這事兒不過就是這兩日發生的,她今日就敢說自己不稀罕封無霽了?

大約是這女人不像從前一樣愚笨,如今終於學會些爭風吃醋、拿捏男人的手段了。

故而她筆挺的瘦削身軀也顯得有些失落卻形單影隻,甚至鬆開了自己握著封無霽的手,強顏歡笑道:“帝姬比我先進門,自然更加重要,若是帝姬要無霽相陪,我怎敢多說一個不字。”

神女垂淚,端得是引人心碎。

這話說的藏頭藏尾,來往賓客大多不知他們三人之間具體情狀如何,只知是明棠橫插一腳,拆散封無霽與姜思綿這對青梅竹馬,如今封無霽不肯委屈自己的心上人,便再娶姜思綿作二夫人。

外頭都傳聞明棠善妒惡毒,慣常喜歡折騰姜思綿,如今一見姜思綿這默然垂淚的樣子,雖不見委屈,卻更暗示她平日裡對明棠懼怕不已,定是常常被明棠磋磨。

更何況人往往排斥異族,明棠雖出身青丘,但若是在幾千年前,還不是被眾人瞧不起的雜毛小妖。

如此異族,竟騎在姜思綿這等下凡神女的頭上作威作福,更叫眾人心頭都好似憋了一口氣。

姜思綿不過三言兩句,就叫眾人看她的目光帶上許多鄙夷。

明棠自然察覺。

她已經與姜思綿打過一輩子交道了,怎會不知姜思綿是個十足的利己主義者,還甚會表演,臉上所有的神情都恰到好處,看上去沒有一絲作偽。

但明棠最不耐煩與人演來演去,更何況姜思綿種種言語,其實也不過只是為了和她爭搶封無霽——她看都不願意多看封無霽一眼,還和她爭搶這垃圾狗男人?姜思綿願意當垃圾回收站,她很樂意拱手相讓的。

故而姜思綿那等工於心計的本領在她這兒毫無用處,明棠直接說道:“姜夫人倒也不必在我面前如此這般,咱們打了這許多年的交道了,我也不至於不知道夫人心中是如何想的,您這心中要當真不想做夫人,也不至於見我從來只喊我帝姬。”

她一針見血,說得很是犀利銳利。

一口一個“姜夫人”,明棠如此言談,全無一絲對封無霽的留戀。

封無霽下意識去看她雙眼,果然見她眼中再無一分往日情意。

而她偏了偏頭,忽然灼灼一笑:“更何況,姜思綿,我在青丘長大,什麼狐狸精我沒見過,你那些心思,我恐怕比你還更清楚幾分。

我從嫁給封無霽伊始,便被你當做眼中釘肉中刺,你恨不得我立即死了,這才好取而代之,卻又怕自己先死,故而只能巴著我,喝我的心頭血養身,我說的可對?”

明棠巧笑嫣然,卻又扔出來這麼一個重磅炸彈。

她似乎早不在意那些血淋淋的過往,將那些往日裡要她痛得呼吸不過來的事情,如此輕描淡寫地往眾人眼前一放。

這取心頭血養姜思綿的事情,封無霽門中都沒幾人知曉,更罔論那些前來赴宴的賓客。

明棠觀周圍眾人臉上神情,嗤之以鼻地一笑——她就知道,封無霽敢做這樣不要臉的事情,卻不敢叫這些事情流傳到外頭去。..

那些人整日說是她不要臉,橫叉在他們二人中間,卻不知她被關在祖祠之中,日日做個給人取血的機器。

姜思綿的臉有那麼一瞬變得僵硬空白——她著實沒有想到,明棠竟當真豁出去到了這個地步。

這話說出口,必定會惹得封無霽不悅,她若是爭風吃醋,此舉就甚是愚蠢。

而且她原以為,以明棠那不可一世的驕傲脾氣,向來是不願將自己的痛苦和屈辱說到外頭去,甚至連自己的至親父母都未曾透露過一星半點,她怎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這些話擺得如此之開?

而明棠這時候已經不再和姜思綿對話了。

人群之中不知何人又輕笑了一聲,明棠只覺得耳熟,似乎與自己先前在祖祠之中聽到的那個聲音一模一樣,但四下環顧一圈,又分明沒有人臉帶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