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發生的太快,快到小豆丁的少爺還沒長大成人,家裡的產業就被入侵的強盜佔領,就連他的父母也慘死。
他們的故鄉被冠上了‘殖民地’三個字的稱號,從此家不家、國不國。
小豆丁少爺曾經是一個生活優越、養尊處優的孩子。他身上穿著的綢緞長衫,是他家族身份和地位的象徵。然而,如今這些華麗的衣裳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像乞丐服一樣。他向來整齊的頭髮也變得亂糟糟的,臉上沾滿了灰塵,沒有一點曾經驕矜少爺的模樣。
少爺身邊還跟著一個孤女,曾經是少爺父母見孤女可憐才收到家裡,做一些簡單的夥計。發生變故的那晚,小孤女念著善良夫妻的大恩,聽了他們的遺願,帶著少爺鑽狗洞逃走了。
飢寒交迫的情況下,人的肚子都填不飽,小少爺顧旭章也沒有多大的國仇家恨,只想著填飽肚子。
兩個小孩子靠著草根樹皮和乞討苟且偷生。
這日林秀兒乞討得來了一個熱乎的白麵饅頭,獻寶似的來到髒亂的小巷子,蹲在顧旭章的面前,將饅頭遞給他:“少爺,你看,是白麵。快趁熱吃。”
白麵在當下可是金貴的東西,非得是富貴人家才吃得起。林秀兒討來這個饅頭後,立馬想到給顧旭章。
面對捧著饅頭笑臉盈盈的林秀兒,顧旭章沉默著,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接過了饅頭,小手一掰,分給了林秀兒另一半。
林秀兒更開心了,小心翼翼接過另一半,吃了一口,甜滋滋的,太香了,比之前的樹皮野草還要香。
見林秀兒臉上滿足的表情,顧旭章也滿足了,他也吃了,確實甜滋滋的。
這樣的白麵饅頭並不是曾經富裕的顧旭章所偏愛的,但此時此刻,這饅頭可以堪比之前所有的玉盤珍饈。
“別叫我少爺了,我和你都無家可歸,以後相依為命,你叫我哥哥吧。”
“好,哥哥。”
兩個七八歲的小孩兒就這樣苦中作樂。
顧旭章沒有沉寂太久,他知道乞討不是長久的生計,得找份工作,可很多工作都不招小孩兒,因為小孩兒手腳不麻利,招了也賠錢。
但是有個地方招人。
那就是戲院。
雖是下九流入賤籍,但身陷困頓的兩個小孩兒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待。
況且亂世之下,良民和賤籍都是平等的,平等的受到外來入侵者的欺壓。
顧旭章和林秀兒都去了戲院,班主好心見他們長相不錯身世可憐,便留了下來。
訓練的日子很苦,但是顧旭章不曾抱怨,也不曾一味沉浸在過去自己當少爺的輝煌。他知道,一味託大,以後的日子恐怕連吃樹葉野草的日子還不如。
在戲班裡雖然吃不飽穿不暖,但總好歹有個地兒睡有頓飯吃。
就這樣過了十年,顧旭章已經成為戲班裡最俊俏的武生,林秀兒也成為了青衣。他們最出名的戲就是霸王別姬,多少貴客都能為了他們一擲千金。
戲臺上,顧旭章和林秀兒偶爾的對視,都是化不開的情意與溫柔,彷彿他們就是可以為對方送死的恩愛夫妻。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淚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憂如何?”
林秀兒手持雙劍,為顧旭章舞劍。那一身黃色的戲服旋轉舞動,兩把長劍在林秀兒修長的雙手中舞出劍花,全臉的油彩也遮不住她五官的清秀婉麗,她的雙眸堅毅卻流露出濃郁的哀愁。
顧旭章就在一旁欣賞著她的舞劍,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周圍就只有他與林秀兒兩個人,沒有亂世,沒有困頓。
只有他與她,在世外之地享受廝守之樂。
待伴奏進入高潮時,林秀兒毅然抽出顧旭章腰間的寶劍自刎於前,身子旋轉著倒在顧旭章的懷裡。
“虞姬!”
顧旭章痛呼,這一場戲即將退場。
“砰!”
突然一聲槍響,打亂了戲曲,所有人都露出驚恐的表情四處奔逃。桌椅被撞倒,上面的茶水點心落在地上被多雙逃命的腳踩踏。
天下大亂,隨時都有這樣各方勢力暗殺的戲碼。
顧旭章反應過來,趕緊護著林秀兒離開戲臺去了後院,逃跑的時候,一顆亂飛的子彈擦過顧旭章的胳膊,顧旭章悶哼一聲,忍著疼痛依舊帶著林秀兒離開了危險地帶。
林秀兒還是懼怕那一聲聲的槍響,滿臉的油彩依舊能夠看出林秀兒的慌張恐懼。
顧旭章拍了拍的她的背:“沒事,他們的目標不是我們,不會傷到我們的。”
“可我還是怕,什麼時候才能聽不到那些槍聲。”
顧旭章回答不了這樣的問題。
林秀兒偏頭才看到顧旭章安慰自己的胳膊正在流血:“旭哥哥,你受傷了!”
林秀兒忘記了害怕,只剩下了緊張,緊張顧旭章的傷勢。
他們一直以來相依為伴,早就視對方為骨血,顧旭章就是自己的大山,見顧旭章受傷,林秀兒彷彿天都要塌了。
顧旭章沒有在意這些小傷,“只是被子彈擦了一下,沒有中彈。”
“那也不行,得立馬止血。”
林秀兒趕緊扶著顧旭章來到自己的房間,幫顧旭章脫下了厚重的戲服,衣服被放在架子上,露出強健的上半身。顧旭章第一次在林秀兒面前袒露上半身,紅了耳朵低下頭不敢看她。
現在找不到藥材,林秀兒只好用帕子當做止血帶簡單包紮。
等包紮好後,林秀兒也才發現他們的行為有些逾矩,立馬背過身,結結巴巴的解釋:“我剛剛……太擔心了,所以……”
顧旭章淺笑:“嗯,我知道。”
他從旁邊拿了件外袍披上,正要說些什麼,戲班的小劉就來了,原本要說正事,可看見顧旭章戲服上的血跡,頓時忘了正事:“旭哥怎麼了?受傷了?”
“只是擦傷,有事嗎?”
小劉這才想起正事:“外面的動靜沒了,被刺殺的大人物要我們去前堂挨個問話,估計還要鬧一陣子。”
“嗯,好,我和秀娘這就去。”
刺殺的事情發生在梨園,但和梨園並沒有多大關係,被大人物的手下簡單詢問了一下,梨園就解開了封禁。班主收拾殘局的時候還在哀嘆自己虧了多少錢。
戲班的人只是相視笑了笑,有命在就不錯了,難道還要找他們賠償不成。
因為顧旭章受傷,他的角色被其他人暫時代替,而他則休息。
顧旭章也很久沒休息,這一次趁著休息,他正好去逛街。
他與秀兒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早就情深義重,只不過還沒捅破窗戶紙。這天他看見了首飾攤上有一個好看的銀手鐲,雕刻著木香花,溫婉美麗,顧旭章一下就想到了秀兒。
他買了下來,打算在過年的時候送給她。
然而他剛回戲班,小劉就拉著他到了一邊:“旭哥你可算回來了!秀兒出事了!”
顧旭章臉色一變:“秀娘怎麼了?”
“剛秀兒上臺,被一個紈絝看上,我們沒權沒勢沒攔下來,秀兒已經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