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霓咬牙切齒的低聲吼出了那句話。
當著男人的面用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帶著血跡的嘴唇。
她眼裡的厭惡和恨意,昭然若揭。
“你老公呢?”
男人的聲音低沉,卻似帶著一把刀子,拉的秦霓的心頭三寸都是麻木的疼。
秦霓愣神一秒,隨即想到幾天前,晚上她發覺有人跟蹤時候,假裝打的那個電話。
“關你屁事!滾開!”
秦霓狠狠的推開了擋在身前有些錯愕的男人。
她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包,顫抖著身體,從裡面掏出煙盒,手指是抑制不住的哆嗦,她抽出一根香菸,咔噠一聲點上。
倔強又憤恨地盯著黑暗中男人的眼睛,猛地吸了一口,然後將煙吐在男人的臉上。
“陸廷笙,你去死吧!”
秦霓罵完,對著暗影裡男人的臉,甩掉了手中只抽了一口的煙。
她直接踩著高跟鞋“蹬蹬蹬”的跑走了。
秦霓沒有再看一眼身後靠牆的那個男人。
她沒有看到男人深邃的瞳孔因為盛怒而緊縮。
黑夜,總是能掩蓋一些東西。
比如,那些想要忘卻,但總是無能為力的糾葛。
......
夜晚,那個糾纏了她數年的夢又一次侵擾了她。
與以往的每一次相比,更真實,更讓秦霓沉淪,驚懼。
“一一,給我生個孩子吧...”
男人的聲音又一次響在秦霓的耳畔。
“生個孩子?”
“一一,給我生個孩子。我會好好愛你和孩子......”
男人的聲音如同鬼魅在吟唱。
秦霓似被奪了魂魄一般,沉迷在男人幽深的眼眸中,不由自主地應允。
“好,給你生個孩子...笙哥,我愛你...”
接著秦霓躺在一張白色的酒店大床上,壓在她身上的是一個臉上帶著面具的男人,男人正伸著手撫摸她的胸口......
“笙哥,救我......”
秦霓覺得自己的喉嚨裡似乎有無數的刀片縱橫交錯,讓她不能呼救,她用盡了全力,才喊出這幾個字......
可是沒有人回應她。
那個被她叫“笙哥”的,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
接著是醫院的病床,滿是消毒水的味道,面無表情的男醫生穿著白大褂,滿手都是鮮血的走向秦霓......
秦霓猛地驚醒,她從沙發床上“嚯”的一下坐了起來。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貼身的棉麻睡衣已經被汗水浸透。
秦霓開啟了燈,就那麼呆呆的愣神了半晌,才撐著因為驚懼而痠軟無力的腿下了沙發床,到衛生間簡單洗漱了一下。
她看著鏡子裡那張佈滿水珠溼漉漉的臉,透著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疲憊。
說滄桑有點言過其實,可是秦霓的一雙眼睛裡卻似乎蓄滿了隱忍的故事。
她才二十四歲。
可是,二十歲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久到彷彿上輩子一樣遠。
那個如深秋林間小鹿一樣雀躍靈動的女孩已經死了。
死在那年海城飄著冷雨的冬天。
......
秦霓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一瞬不瞬。
突然眼眶酸脹。
心頭三寸還有小腹的疼痛接踵而至。
她疼的分不清到底是情感上的心疼多一些,還是舊傷口的神經性疼痛多一些。
那裡的傷口早已經癒合,只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疤痕。
秦霓沒有用過任何的祛疤產品。
她就讓那條疤痕恣意的橫亙在她光潔如玉的面板上。
每次當她沐浴完,站在氤氳著水汽的鏡子前的時候,秦霓就會看著這條略微泛著紫色的疤痕。
一次次的提醒自己曾經是多麼的痴傻荒唐。
秦霓面無表情的擦乾了臉上的水珠,重新躺回到沙發床上,不過已然是沒有了睡意。
這一夜,她又一次失眠了。
距離上一次徹夜未眠已經差不多有小兩年的時間。
那時候她還在飽受抑鬱症的折磨,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
抽菸就是在那個階段學會的。
尼古丁帶來的鎮靜作用讓秦霓感到一絲微弱細小的安慰。
她開始穿著睡衣坐在格子窗下整夜整夜的抽菸。
煙霧繚繞中,秦霓披散著頭髮,似一隻遊蕩在忘川的孤魂野鬼。
忘不了前世,也進不了輪迴。
她的頭髮大把大把的掉落。臉色也如非洲難民。
景陽姍在一個晚上登門造訪。
在這個不小的宅院裡,秦霓一襲白色棉麻睡衣,蒼白著臉,散著凌亂的頭髮,指尖一點猩紅忽明忽暗,步履蹣跚的來給景陽姍開門。
景陽姍一抬頭,看到的就是這麼個滲人的東西。
她以為看到了鬼。
在嚇得驚叫了半分鐘之後,一挑子撂了五丈遠。
她聽到一聲悠遠的像是來自天邊的聲音:“姍姍是我”。
景陽姍拍著胸口驚魂未定的挪回院子裡,伸手開啟了燈,然後走過去把秦霓抱進了懷裡。
然後她就賴在秦霓的家裡不走了。霸佔了秦霓臥室對面的那一間,連鋪蓋捲兒都背了過來。
那段至暗時刻,陪在秦霓身邊的,一直都是景陽姍。
景陽姍哭著抱著她,唾沫星四濺,罵著那個讓她的霓子受傷的狗男人。
上至狗男人祖宗十八代,下至狗男人還未成型的精子,都被景陽姍撕心裂肺的詛咒過千遍萬遍。
秦霓就那麼木然的坐著,抽著煙,面無表情的聽著景陽姍滔滔不絕層出不窮的問候陸廷笙的列祖列宗,還有子孫後代。
景陽姍不知道傷害秦霓的人叫什麼,只喊他狗男人。
在她眼裡,只要是傷害了她的霓子,男的通通都是狗男人,女的通通都是賤女人。只不過分大狗和小狗,大賤和小賤。
秦霓不說,景陽姍就不問。
後來景陽姍實在是人困嘴乏詞窮了。
可是,秦霓還是睡不著。
倆人就一起開始抽菸。
你方咳罷她方咳。
只不過抽菸咳嗽的戰場從窗子下戰略轉移到了門前廊下。
那時候天氣還不冷,院子裡的玉蘭樹會在夜晚簌簌作響。
樹的影子黑乎乎的投在地上。
秦霓覺得那樹影子像小時候看的奧特曼怪獸。嘴角不由自主的咧了咧。
景陽姍看到秦霓似乎是笑了,開心的起來翻了兩個跟頭。
然後又是新一輪對狗男人家譜的問候。
秦霓就在景陽姍的唾沫星中,靜靜的看著樹影一點點的轉移方向。
身旁的躺椅上是幾輪下來終於熬不住,睡的四仰八叉口水亂流的景陽姍。
秦霓起身回了屋子給景陽姍拿了一條毯子蓋上。
她繼續坐在旁邊,仰著頭彈了彈菸灰,望著被烏雲遮住了半邊的月亮。
後來秦霓心疼景陽姍,就誆騙她說自己已經好了,能睡著了,把景陽姍趕回她自己家裡睡覺。
謊話說的多了,就成了真的。
在景陽姍離開之後差不多半個月,秦霓覺得自己確實戰勝了抑鬱症。
因為她晚上有了睏意了,也的確睡著了。
只不過,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個帶著雪松檀香的味道,如夢魘般的男人就一直常駐她的夢裡,與她糾葛,撕纏。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脫。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她已經不會再想著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她依然看不清她的出路。
秦霓明白,這一晚她的失眠,還是因為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