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他們說的是新政嗎?”
“大概是吧。”
“可是那個人說要均田均富啊,能做到嗎?”
“不一樣的,那個人說的也不可能做到,真要做到了,就是聖人了。”
兩個范家的小子在後頭偷聽,看著父親苦惱的樣子很著急,卻幫不上忙,今天聽到的確實誘人,但是都不是簡單能做到的,有的甚至根本做不到,最起碼在這兩小子的眼裡是不能的。
范仲淹聽了周躍的話,好像有幫助,也好像什麼用都沒有。
周躍拱手道:“範公,我學問有限,不懂經濟、不懂政務,只是仗著知道些後世的事情,見識廣些,很多制度如今的情況其實並不適用。我也沒有辦法幫您,我能做的只是等,如果以後僥倖活得夠久,神州陸沉時或許能做些事。”
這句話已經隱晦的表示了周躍的野心,但是如今范仲淹和富弼並沒有聽得懂,只當他是想救國救民,匡扶社稷。
至於怎麼救,就不由他們細想了。
富弼笑問:“無咎,你知道那麼多,就沒有知道的具體學問?”
周躍聽到這裡又來了精神:“當然有……”
說著又住口,笑道:“先賣個關子,已經很快了,過幾天讓你們看看我的本事。”
范仲淹和富弼更好奇了。
“準確的說,不是我,而是我的學生。”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還教了幾個學生,當年在京城可是引為笑談。”
天聖九年,周躍招了一批學徒,還是用承諾父母為正式工的方式硬招來的。
有好事者知道後說笑:十歲的毛孩子教什麼,佛法?
還是當年周躍羅漢轉世的傳言甚囂塵上。
“最早的一批學生也有十多年了,有的沒有天賦,在學堂教一些淺顯的知識,大約有三十多個已經可以出師了,這次算是他們的畢業設計。”
范仲淹、富弼疑惑:“畢業設計?”
“就是畢業時自已將所學運用到實際,做一些東西。屆時請兩位去看看。”
周躍並沒有在范仲淹的府邸多做逗留,即便範純祐、範純仁這些歷史名人都在,也沒有興趣見一見了,在宋朝待得時間長了,起初的一些好奇心已經沒有,而且最著名的幾個人已經見過了,只剩下一個蘇軾能引起周躍的興趣。
如今的周家已經是京城大戶,京城附近約有三分之一的產業和周家有關,百姓戲稱周半城。
圍繞著周家工廠的作坊也充斥附近州縣,有的甚至是周躍的學生開設的,當然只是學了些皮毛的學生,真正能靜下心來跟隨周躍的畢竟是少數。
科學之所以稱為科學,是因為分為很多學科,研究到深處門類分化越詳細,而往往一個小類就夠一個人研究一輩子。
即便周躍將自已所學所知都教給這些人,也需要透過他們自已不斷的試驗才能將這些知識運用到現實中。
這畢竟是宋朝,沒有後世成熟的工業體系,必須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繁,一步一步實現。
單單一個軸承,就有好幾種,一個機械不僅僅要用到一個,往往要用到好幾種,越是高階的機械用到的越多,而對軸承的要求也有不同的要求,硬度、耐高溫、精度等等,有些還要涉及到材料學。
就像鍊鋼廠,不僅要摻雜矽、錳、硫等,還要根據用途將煉出的鋼材要壓制成各種形狀、尺寸,透過各種手段控制鋼材的硬度、延展性、耐腐蝕等等。
任何工廠都需要大量用水,而汙水處理又是另一個難題,周躍可不想在宋朝稱為汙染大戶,雖然這個時代並沒有環境保護的說法,西夏、吐蕃更是將西北禍害的不輕。
但是如果有一天汴河下游的百姓將周家工廠告到開封府衙,這個鋼廠怕是也開不成了。
只這些難題兜兜轉轉研究了近十年才有些眉目,原先不敢大肆鍊鋼也是這些原因。
當這些問題陸續攻克後,鋼廠才能真正的進入他的全盛期,煉出的鋼不管是造槍造炮,還是造車造飛機,都能提上日程。
而這些製造業的發展,才能算是暴利。
其實早些年已經有很多人向周躍打聽過想買車,即便是趙禎和呂夷簡也曾詢問,但是限制於鋼材、汽油的不成熟,周躍並沒有答應。
周躍曾翻找過儲存的資料,才知道河南、山東、江蘇、湖北、四川等地都是有油田的,近些年又派出門客尋找,大概找到一些,但是都深埋地下,開採難度太大,涉及到地質學、物理學、力學、機械工程等,周躍只是略懂,勉強能開採出一些。
其實最好的辦法是到中東,現在的中東正是軍閥割據的時期,阿拉伯人已經退走,塞爾柱突厥人正要進攻這裡,蒙古人還要再等一百年才能來,如果有一支現代化兵種的部隊駐紮這裡,不說軍閥,就是全盛時期的薩珊王朝也能鬥一鬥。
甚至想要這裡的油田根本不需要花費太大力氣,往往一些沒有人要的沙漠地區才是油田最富集的地方,有的甚至自已往外冒。
如果和當地的土著勢力購買這些地方,相信會以很優惠的代價獲得,周躍甚至想是以一件瓷器來換,還是以一批絲綢來換。
想想就流口水。
這就是認知不同步的好處,人往往賺不到自已認知以外的錢。
周躍走了,富弼也告辭了,范仲淹走進書房整理今天所得。
二子範純仁早就在了,範純仁剛剛十三,在後世只是一個初中生,但是這個年代已經算是成年人了,如果說范仲淹是文曲星,那範純仁就更不得了了,母親李氏生他時做夢,一個小孩從月亮上掉下來,李氏以裙子接住才有了他。
而且範純仁天資卓絕,曾跟隨大儒胡瑗、孫復學習,八歲就能將所學過的經義講得頭頭是道,范仲淹的幾個兒子只有範純仁是正兒八經科考入仕的,其餘幾個兒子都是恩蔭。
老大範純祐、老三範純禮也跟著進來,範純仁站起行禮。
“父親,今日歸來如此早?”
“今日聽了些事。”轉頭又對另外二人說:“你們也偷聽了吧?”
兩人誠實以對。
“你們與二子說說,再提提看法。”
範純祐和範純禮都是聰慧異常的人,將周躍所說與範純仁講述一遍。
“父親,是那個在西北打敗了李元昊的周家子嗎?”
範純仁並沒有說看法,反而對周躍感興趣。
見范仲淹點頭,範純仁滿臉興奮。
范仲淹在西北時常常為西夏李元昊苦惱,這人為人狡詐,用兵也很厲害,原以為父親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了,也只能不斷招募鄉勇、築造砦堡應對,這其實是最笨的辦法,也是文臣用武時最穩妥的辦法了。
誰承想在渭州不聲不響、沒什麼名聲的周家子竟然打得數倍於已的西夏人大敗虧輸。
而且當時他也隨父親在西北,聽說李元昊回去後竟然痛哭流涕。
這還不是全部,渭州城外周家私兵與西夏大將嵬名環的戰鬥更是在西北傳得神乎其神,一場追擊戰,僅是饒了一個小山頭,三千人的隊伍就死傷過半,已方還沒有損失。
這場戰鬥被掩蓋在定川寨大勝中沒有顯現出來,若是放在平時,足以引起軒然大波。
“周家子所說的新法只怕不是當今能施行的,很可能是他知道的後世制度。”範純仁講了自已的見解。
如今周躍的能力已經被很多人知曉。
“有一些也是可以施行的,就比如這徵兵之法和禁軍的挑選,還有閱兵,都可以試一試,至於歲入分配,太難了。父親應當勸諫官家裁撤一些禁軍了,在西北見識的多了,方才知道兵不在多而在精,禁軍羸弱,再多也無用。”
范仲淹點頭,他其實想的最多的還是預算制度,這個制度如果能實施,自已壓力就會小很多,反而將整個朝堂都放在這個壓力點上。
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