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躍沒有說韓琦、文彥博幾個人的名字,但是這幾人以為周躍說的也包含他們自已,只有呂夷簡注意到了,但是沒有問出口。
實話說,如果不是有一定的歷史知識,看過幾本宋朝的書,有幾個人知道文彥博、韓琦、王素、餘靖、石介這幾人的名字?就連蔡襄也只是因為“蘇米黃蔡”的書法才流傳,但是“蔡”指的是蔡襄還是蔡京還有爭論。
眾人喝酒吃菜,因為陣營不同,反而談論的國事不多。
樊樓的菜品在這個時代是最好的,多鵝鴨肉,多以烤、炸為主。雞肉反而不多,而且多是小雞,也多做羹。
鵪鶉也是餐桌上的主菜,被譽為動物人參,最出名的是八糙鵪子,就是用八瓣糙果茶榨出的油烹炸醃製過的鵪鶉,八瓣糙果茶如今已經是瀕危植物,在宋朝也不多,榨出的油也很金貴。
羊肉和鹿肉是大補,這個時候林間還有野鹿,經常有北方來的行商販賣活鹿。
牛是禁止宰殺的,市面上的牛肉多是病死、老死的牛。若是老死的還好說,但是若是病死的,周躍就不敢吃了,誰知道是什麼病。
蔬菜卻種類也很多,有瓜、藕、筍、凌白、茄子、豆角,而青椒、西紅柿、土豆、花生等還未出現在,尤其是辣椒,如今的辣味多是用茱萸調出來的。
文彥博家室最好,產業也多,雖然已經外出當官,但是依然對家裡的產業有決策權。而周躍年紀輕輕就家資不菲,不管是京城還是海州,僱傭的工人以十萬計,很好奇周躍怎麼管理這麼多人。
周躍也不藏私:“我的工廠分崗位,分工明確,有管技術的,有管生產的,有管財務的,有管後勤的,每一個崗位人員一旦夠了,從來都不胡亂招人,這叫崗位責任,定崗定員。當然,如今各種商品需求量還是太大,工廠一直在增產,工人也一直不夠。除了這些,上崗、換崗前有崗前培訓,每月有生產任務,完成有獎金,年底有年終獎,每年過年、端午、中秋有福利等等。”
一段話說下來驚得眾人啞口無言,從來沒有聽說過誰家的工廠待遇這麼好的,通常一家的作坊、店鋪都是一個管事的帶著幾個夥計,管事一般管所有的事情,包括賬目,而夥計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即便有分工也是含糊、粗淺的分工,沒有明文規定,而是約定俗成。
“你的工廠管理如此複雜?”
周躍解釋:“看著是複雜,其實很簡單,規矩定出來,再許以厚利,只需要一個親信之人監督,工人們自已就能運作起來,我在不在那裡都無所謂。”
文彥博細細想周躍工廠的運作模式,不知道能不能照搬到他的作坊裡。
“你的工廠工人每月多少月錢?”
“分工不同,月錢也不同。”周躍並沒有說具體的數字,他那裡工人月薪高不是什麼秘密,反而京城人人都知道。
“除了月錢,過年過節還發福利?是什麼?”
“多是糧食和工廠自產的東西,只要出勤夠,人人都有。”
文彥博咋舌,只覺得周躍不像是在做生意,反而像是在邀買人心。
范仲淹反而從周躍工廠的管理模式中看出了些門道,若是朝廷的官職也能定崗定員,職責分明,豈不是能解決新政大部分問題。
當然也只是想想,宋朝官職冗雜,往往一個人身兼數職,有官、職、差遣之分,像范仲淹自已,參知政事、龍圖閣直學士,一個是官位,一個是職位,就像後世軍隊中的職務和軍銜,這還是簡單的,像呂夷簡執政時,右僕射、許國公、中書門下平章事、樞密使、集賢殿大學士等等官職加一身,而且這些職務的俸祿是疊加的,身兼數職的同時也領數份工資,這就是宋朝。
酒桌上推杯換盞自然少不了文人間的詩詞唱和,歐陽修的才情最是出眾,范仲淹、韓琦、文彥博勉強能應付一陣,富弼、餘靖、王素、蔡襄就略差了一籌,而包拯、石介不敢出頭,若聊經意,石介是不怕的,但是詩詞卻不是他所長,包拯雖然也是進士出身,但是他為官多年,心思早就不在經學文章上,若問他開封戶數、地方風貌卻比誰都清楚。
這場宴會並未出現傳唱後世的名篇,周躍也沒有好事,搬運、抄襲後世人的詩詞並不是一件多麼光彩的事情,都知道他不學文,冒然拿出幾件詩詞並不會顯得多有格調。
呂夷簡年紀大了,沒有多久就累了,周躍和呂公著送呂夷簡回家,走時周躍交代樊樓主人,賬單記在自已頭上,明天派人來結賬。
宋代用的是銅幣,金銀並不是主流貨幣,反而帛是能當錢用的。這一場花費不菲,周躍也沒有帶多少貫錢。
周躍送呂夷簡時,呂公著還在興奮的稱讚歐陽修等人的文采,呂夷簡反而不看重這些,而是對包拯很關注,這才是做事的人。
呂公著說得興奮,但是看呂夷簡好像興趣缺缺,就想找人贊同他。
“周大人,您覺得歐陽公的詩詞如何?”
周躍沒有回答他,而是吟道:“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唸完,問呂公著:“如何?”
呂公著愣愣的看著周躍,哪裡蹦出來這麼一首詞,剛才酒桌上為什麼不展示?
周躍不等他反應,接著吟誦:“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落日繡簾卷,亭下水連空……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一口氣唸了數首蘇軾的詩詞,不只呂公著驚到了,就連呂夷簡也驚訝,這是他第二次聽周躍念後人詩詞,原以為前一首已是極限,未曾想原來還有極限。
“都是誰寫的?”呂夷簡問道。
“蘇軾”
“一人所做?”
“是。”
呂夷簡和呂公著常聽周躍讚揚蘇軾的才情,想來也就是歐陽修一類的人物,哪裡能想到猶有過之。
“詩詞還是一方面,明年應該能看到范仲淹千古名篇《岳陽樓記》。”
呂夷簡驚訝:“范仲淹會被貶到嶽州?”
“不是,滕子京不是在嶽州嘛,明年新政主張開源節流,但是滕子京花費財政修了岳陽樓,范仲淹也是為了保護好友寫了這篇《岳陽樓記》,本來是脫罪所做,可是他是范仲淹啊,時時在想著家國天下的范仲淹,有感而發,寫下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樣的話。您說誰能不敬重這樣的人物?”
呂夷簡默然不語,他和范仲淹鬥了半輩子,別人說他不能忍,唯獨范仲淹說他要忍著,沒辦法,太完美。
送完呂夷簡,周躍就要回家,呂公著將他送至府外,周躍想了想說道:“今晚我所念的詩詞就不要傳出去了,蘇軾雖然小,但是他大部分詩詞有生之年應該是能看到的。”
這句話沒說完,既然能看到為什麼還要說出來,自然是有人看不到了。
呂公著拱手彎腰,行了個大禮:“謝周大人。”
周躍不敢託大,這位比自已還大幾歲,而且未來也會入閣,趕忙還禮:“不敢,這幾年多受呂公關照,應該的。”
兩人說話間,有人氣喘吁吁的從遠處叫到:“小郎,小郎,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