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閻四夕魂魄忽然一震,奴印微微抖動,感應著阿大正在迅速返回。
血眼展開,當看到阿大的那一刻,閻四夕不由得緊皺眉頭。
阿大面無表情,手中提著兩個衣衫不整的女子,一人年過雙十,一人不過是垂髫稚童。
從容貌、年齡和打扮上來看,似乎是血脈相連的母女二人。
閻四夕站起身來,看著迎面而來的阿大,開口問道:“怎麼回事?”
“我將那些女子送回負雪郡了。”阿大看了看閻四夕的神色,見他沒有什麼反應,頓了頓後道,“這對母女是我回山途中遇到的,負雪郡的紈絝子弟將她們帶到十萬大山,企圖進行杯弓蛇影的博戲。”
“杯弓蛇影?”閻四夕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那些人渣呢?”
杯弓蛇影,是從一個蕞爾小國流傳出來的博戲,不知為何發揚光大,深受各國的紈絝子弟喜愛。
雖然有違人族律法,但玩這個博戲的人非富即貴,諸國的官員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在太昊皇朝,杯弓蛇影是被絕對禁止的,只因閻四夕的祖父多次上諫昭文帝君,最終才得以廢除。
簡單來說,杯弓蛇影就是將女人擄掠,之後多名男人對其進行不軌之舉。
這世上有暗才有光,光暗永遠是相隨的。
歷朝歷代,即便是天家貴胄、王侯將相,同樣會出現為數不少的紈絝子弟。
尤其是那些無望世襲罔替的庶子,在祖輩的餘蔭下放浪形骸,吃喝嫖賭不在少數,作惡多端者更是層出不窮。
然而,杯弓蛇影不只是這麼簡單。
這些人在強暴了女人之後,會利用自身權勢,逼迫她們十月懷胎誕下孩子。
最終以此為賭注,看看孩子究竟是誰的血脈。
以甲乙丙丁類推,倘若孩子是甲的血脈,其他人分別要給甲一筆鉅額賭資,這就往往會引發一系列的問題。
其一,這個孩子是女人的恥辱,那些紈絝子弟更不會對此負責,所以孩子往往在出生後不久便撒手人寰。
其二,被強暴的女人,在經過長達十月的羞辱後,一朝得以解脫,往往都會精神崩潰,選擇自我了斷。
當年閻四夕的祖父親眼目睹過,連帝都的王侯子弟都肆無忌憚,差點引發一場民變。
閻王親自率軍殺到各大王侯府上,鬧得滿城風雨。
最終迫於閻王府的威勢,昭文帝君多番思量,不得不下旨將那批王侯子嗣處斬。
阿大見閻四夕殺意綻放,心中越發驚疑不定,對閻四夕的話有了幾分相信。
“此人先是命我護送那些少女歸家,對這對母女的遭遇又如此憤怒,莫非真是人族中的少年天驕?”
妖族與人族不共戴天,尤其是十萬大山的妖族,說得好聽是與人族針鋒相對,說不好聽就是人族豢養取丹的寵物。
人族內部紛亂越多,妖族就越高興,不可能會有如此氾濫的同情心。
“那些人有些身份來歷,我擔心會帶來麻煩,所以只是從他們手中救下他們。”猶豫了一下後,阿大微微低頭道,“你放心,這兩人尚未受到凌辱。”
奴印在閻四夕身上,阿大不敢輕舉妄動,他雖然恨不得閻四夕死,但也知道自己的處境。
聞聽此言,閻四夕的臉色沒有好轉,冷聲道:“名節未損,雙目已盲,這可不是簡單的凌辱,其中必有隱情。我先幫他們療傷,你將那群人帶來。”
“抓活的?”阿大點點頭,忽然停下腳步,鬼使神差問了一句。
“只要不死,斷手斷腳,還是廢除須彌宮,都由你做主。”
阿大心中瞭然,周身九大獸形環繞,爆發武法瞬間遠去。
閻四夕看向那母女二人,那名婦人雖是已經生育,實際上比他也大不了幾歲,那名幼女的年紀更是在七八歲上下。
令他心中隱隱作痛的是,兩人的眼眶中血水流淌,竟是被人活生生剜掉了雙眼。
“剜目取眼,當真是狼心狗肺。”連不周風這樣的老怪,都忍不住罵了一句。
閻四夕四象血眼展開,確認四周安全無誤後,動用者字秘開始為二人療傷。
內炁、法力波動不休,母女二人眼眶中的鮮血停止了噴湧,但閻四夕收回手臂,嘆息著搖了搖頭。
不周風見狀安慰道:“你境界低微力量有限,者字秘未能發揮出應有的威能,等你日後晉升神通,自然能為他們重塑肉身。”
“不必安慰我。”閻四夕搖搖頭道,“等我晉升神通,不知何年何月,這段日子對她們而言,想必是十分難熬。”
“嚶……”一聲呻吟聲幽幽傳來,閻四夕循聲望去,那名婦人在經過閻四夕治療後,緩緩睜開眼來。
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婦人便是伸出手來,不斷朝著旁邊摸索,口中呼喊道:“小囡囡!小囡囡!”
閻四夕來到她身前,輕聲道:“嫂嫂且放心,鄙人閻四夕,是我的奴僕將你們從那群人手中救下。”
婦人陡然失明,本該是驚慌失措,但令閻四夕意外的是,她只是略微一怔就緩了過來,臉上掛著譏諷的笑容。
“怎麼?想要得到那東西,連欲擒故縱的方法都用上了?”婦人感受到閻四夕攙扶的動作,憤怒地揮手將其手掌拍開。
“我雖是婦道人家,但亡夫的遺物你們永遠別想得到。就算……就算你們用我女兒來威脅,也別指望我會妥協。”
聽著婦人如此剛烈的話語,閻四夕略感意外。
看來那些紈絝子弟另有圖謀,並不只是單純進行杯弓蛇影的遊戲。
閻四夕沉默片刻,以內炁將女孩托起,送到婦人懷中,輕聲道:“你女兒雙眼失明,請恕我無能為力,好在她體質特殊,日後生活起居無礙。我的奴僕已前去抓捕那群紈絝子弟,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你儘可一言而決。”
婦人感受著懷中女孩的溫度,伸出手掌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她將粗糙的臉頰貼靠在女兒臉上,流露出心疼與絕望的神情,對閻四夕的話卻是毫無反應。
夜色降臨,更深露重,閻四夕自然是不畏寒暑,但母女二人卻受不得天寒地凍,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噼啪噼啪!
閻四夕施展道術,點燃篝火為二人取暖,乾柴炸響的聲音時不時響起,阿大的身影也從黑暗中走來。
他身懷巫族血脈,身高遠超常人,放在閻四夕前世就是將近三米的巨人,每一步邁出地面都有輕微的抖動。
等到阿大走進,閻四夕才注意到,他腋下夾著七名鼻青臉腫的青年。
這些人個個錦衣玉食,身上穿的都是綾羅綢緞,裝飾的都是瑪瑙美玉。
此刻卻是狼狽不堪,在阿大腋下發出絡繹不絕的哀嚎聲,絲毫沒有翩翩公子的模樣。
“下賤胚子,還不速速放開你家少爺!”
“敢這麼對我,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少俠,給我一個面子,來日我必有後報。”
不管他們是色厲內荏、出言威脅,還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阿大都是充耳不聞。
雙臂一動,將這七人甩到閻四夕身前,摔得七葷八素,開口道:“這就是你要的那些敗類,你打算怎麼做?”
閻四夕原先還有些擔心冤枉好人,但看到這些人縱慾過度的面色,心中已然有數。
他的目光看向側耳傾聽的婦人,開口問道:“嫂嫂,容我多嘴問上一句,這些人為何凌辱你們母女?”
婦人聞言冷笑道:“你欺負我們雙目失明,在這逢場作戲,真當我一無所知?”
雙目失明,自然是閻四夕說什麼就什麼,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婦人對閻四夕的懷疑仍然沒有打消。
“你們雙目失明,自然是看不到的。”閻四夕饒有深意,看向婦人懷中,暗中傳音道,“可先天慧眼是三千神體之一,這孩子若是想看,想必是一覽無餘。”
婦人心頭一震,臉上露出微不可覺的驚慌,但很快就強自鎮定下來。
她緊了緊懷中的女孩,顫聲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閻四夕見她仍在嘴硬,索性看向那名女孩,沉聲問道:“孩子,你的偽裝太過稚嫩,想必你心中也是有數的。先天慧眼可觀世間百態,更可看盡人間善惡,你不妨試著看看我和阿大的善惡。”
“幻身何日脫塵劫,慧眼舒光無不見。”阿大身軀一震,目光中帶著不可思議,“先天慧眼是前二十的三千神體,據說與閻氏的血眼有異曲同工之妙,可觀世間萬物,更可見人間善惡。”
此話一出,不止是婦人神色有異,就連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七人也神色莫名,目光交流間透出凌厲的殺意。
蜷縮在婦人懷中的女孩,心知她的偽裝已被看破,忽然睜開眼睛,攙扶著孃親站起身來,一雙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看向阿大。
女孩輕啟櫻唇,看向阿大道:“多謝這位大哥哥救命之恩,囡囡感激不盡。”
隨後她轉身看向閻四夕,半晌後猶豫不決道:“大哥哥,我這先天慧眼從未失手,可為何你身上正邪各半,既是正氣磅礴,又是魔氣凜然。”
閻四夕將眾人神態看在眼中,笑問道:“那你覺得,我是否是可信之人?唔……我可不可信不重要,你相信阿大就足夠了。你將來龍去脈說來,或許阿大能為你們主持公道。”
女孩雖是粗布羅衫,臉上更是灰塵密佈,看起來平平無奇。
但當她孑然而立時,卻有一股不輸於天驕的氣勢綻放。
聽到閻四夕的問話後,她微微偏頭沉思,似乎感受到婦人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她輕輕拍了拍孃親的手掌,看向阿大一五一十道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阿大是閻四夕的奴僕,這些話都是說給閻四夕聽的。
“我爹乃是太昊皇朝神通境,奉旨鎮守負雪郡落雪城,他手中掌握一項落雪城貪汙受賄的證據,因此遭受奸人殺害,至今已有三年時光。”
女孩眼中流露出刻骨銘心的仇恨,恨恨道:“這三年來,他們用盡各種手段,折辱我們母女,只為尋得那件東西。這幾名紈絝子弟,就是那些人的爪牙,我恨不能將他們千刀萬剮。”
閻四夕轉頭看向七人,見他們目光閃爍,心中已經有了八九分確認。
但為以防萬一,還是問了一句,“這女孩所言,是否屬實?”
“狂妄之徒,我等都是太昊皇朝子民,你安敢對我們下手?”
“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我等身份尊貴,你速速將我們放開,仔細點你的皮!”
“小子,你如果乖乖聽話,我還能許你一個錦繡前程,如若不然……”
“住口!”閻四夕動用內炁,將七人震得面色發白,一時間做聲不得。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太昊皇朝法令,杯弓蛇影,舉國禁之。但有違者,上至王侯公卿,下至販夫走卒,皆可不告而誅,立斬無赦!”
見這七人死性不改,還在顧左右而言他,閻四夕不再廢話,千機變化作一把匕首,懸浮在女孩身前。
“你不是恨不得他們千刀萬剮嗎?”閻四夕淡笑道,“這群人死不足惜,我給你一個機會報仇。若是你心性不夠,我也可替你代勞,如何取捨你一言而決。”
先天慧眼是三千神體之一,看待萬事萬物的角度與常人不同,即便雙目失明,也不會影響她洞察世界。
看到懸在身前的匕首,女孩原先淡然的氣質蕩然無存,連退數步撞在孃親懷中,一時間瑟瑟發抖。
畢竟是個年齡尚小的女孩,閻四夕輕嘆道:“連這點勇氣都沒有,日後如何為你爹復仇,如何護得住你娘?”
阿大在一旁看得直皺眉頭,閻四夕先前的表現,令他開始相信這位主人的人族身份。
可如此逼迫一個小姑娘,行事近乎妖魔,阿大心中又生出懷疑。
婦人忍不住將女孩抱在懷中,憤怒地斥責道:“她不過是個孩子……”
“我在七歲就開始殺人了。”閻四夕輕聲道,話中的寒意卻令婦人如墜冰窖。
“空有先天慧眼,卻無殺人血勇。今夜你們遭遇杯弓蛇影,被阿大救下是僥天之倖,日後還將希望寄託在他人身上?”
婦人諾諾不敢言,反倒是那女孩漸漸冷靜下來,顫顫巍巍拿起匕首,在孃親懷抱中輕輕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