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瘋子，你當真瘋了嗎？快停下！”周止臉皮抽搐，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

從第一波天雷落下，至今已過去了兩百息。

閻四夕承受了足足二十波小天劫，總計有六十道天雷。

他始終是氣若游絲，生機猶如風中燭火，隨時可能熄滅，偏偏其生命力又如野草般頑強，春風吹過復又生。

“無妨無妨！周兄莫慌，你我三人一見如故，我不忍見二位身死道消，讓我為二位先探探路。”閻四夕轉過頭來，開口笑道。

不說話還好，這一開口，體內積蓄的雷漿噴薄而出，狂暴的雷霆射在周止身上，令他一陣酥麻。

閻四夕連忙捂住嘴巴，擺了擺手，凝聚心神鎮壓體內暴動的雷漿。

“不行，肉身積蓄的雷漿已經達到極限了，得轉移到三魂七魄中，須彌宮也可以儲存部分。”

周止欲言又止，凌雲冷眼旁觀，冷笑連連，傳音道：“別勸了，這傢伙貪得很，肉身積蓄的雷漿已經達到飽和，還不願放棄吸收的機會。”

周止行事魯莽，並沒有深思閻四夕的做法，被凌雲這麼一說，心中的感動頓時煙消雲散，咬牙切齒看著閻四夕。

“王八蛋，後面還有四十四波天雷，這麼貪婪做甚？”周止恨恨吐了一口唾沫。

礙於先前的承諾，只能在原地乾巴巴地看著。

凌雲雙臂環胸，冷笑道：“他連殺招、道術都未曾動用，施展八門燃身法後，體魄比你這個肉身極境更強。裝得倒是挺慘的，也只有你這個傻子信以為真。”

周止大怒，抬起手臂展示著手上的肌肉。

斜睨著凌雲，陰陽怪氣道：“老子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也只有娘娘腔才會心細如髮，體貼入微。”

“周止！”凌雲被周止戳到了痛處。

二人劍拔弩張，冷冷注視對方一陣後，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小娘皮！”

“莽夫！”

二人心中暗罵，但也知道此時不宜內訌。

既然閻四夕在前方扛住了大部分的壓力，就應該趁機鞏固領悟的至尊道途。

兩人畢竟是第一次經歷小天劫，又沒有閻四夕掌握者字秘作為底牌，心中難免有所忐忑。

尤其是凌雲野修出身，雖然繼承了一位真君的傳承，卻無名師指點。

他擅長的是木行道術，在應對天雷時天生處於弱勢。

雷法是木法天生的剋星，天雷更是草木精靈的天敵，如果不是因為凌雲體質特殊，面對天劫時必定九死一生。

世上修行木法的煉氣士，遠遠比其他行屬的要少得多，若是籍籍無名也就罷了，但凡學有所成者，必定有非凡的戰力。

凌雲的真正實力，可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兩人沉默片刻後，默默看著閻四夕以肉身硬扛天雷。

雷漿一絲不落被他吸收到體內，二人眼中的震驚之色越發濃郁。

“以我的肉身體魄，最多也就吸收三十波天雷，還得付出輕傷的代價。”周止眼中滿是豔羨之色，“周天呼法、八門燃身法，這兩門至高武法果然是前所未有。”

“武瘋子……他身上並沒有特殊體質的氣息。既非三千神體，又非旁門體質，三魂七魄居然能容納如此多的雷漿。”

凌雲雙眼有碧綠光芒籠罩，目光灼灼，卻看不穿閻四夕的秘密。

特殊體質之間，彼此會生出感應，這是天地大道制定的規則。

周止、凌雲之所以同意閻四夕吸收天雷，也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

閻四夕就算掌握周天呼法、八門燃身法，強行將實力推到比他們超脫一線。

以一介凡體之身，按理來說也早就飽和了。

隨著天雷的攻勢越發凌厲，每一道的威力都堪比黃等上品道術，閻四夕體內積蓄的雷漿也越發濃郁。

閻四夕微微皺眉，心中盤算著雷霆的力量，“三魂七魄已積蓄飽滿，兩座須彌宮也容納不下了，那麼……”

他在小天劫降臨前，就決定此次要貪一波大的。

如今只是經歷了三十波天雷，連一半都未曾達到，自然不願輕易放棄。

摘星臺外，眾真人的表情由驚訝到古怪，再漸漸轉變為凝重。

看待閻四夕的目光也漸漸變了，甚至帶上了一絲恐懼。

“一介凡體，如何做到的？”

“不對，不對，他似乎是在沐浴雷漿，難道說……”

“先天神體沒那麼容易修成，當年雷道成尊那位，多次渡過天劫，又有多番際遇，千難萬險方才修成。”

“此子初次經歷小天劫，縱使他的體質偏向於雷道，也不可能一次領悟雷道神體的奧義。”

帝辛眼中帶著強烈的期待之色，心中喃喃道：“若是真修成雷道神體，那當真是古今未有……”

其他人不清楚，帝辛卻是知道閻四夕的秘密。

閻四夕若是能領悟雷道奧義，恐怕當真有機會修成雷道神體。

天劫之下，閻四夕的肉身一點點地膨脹開來。

原本身材瘦弱的清秀少年，在承受了數波天雷後，逐漸變得臃腫肥胖。

“你當真瘋了不成，不過些許雷漿玉液而已，不值得你拼命。”周止神色微變，踏前一步，就要替他承受下一波天雷。

閻四夕猛然回頭，神色俱厲，心絃傳音怒吼道：“滾開！這是我的機緣，擋我者死！”

他之所以肉身膨脹，變得比太昊尚還要圓滾滾，主要是因為吸收了太多的雷漿。

兩座須彌宮，加上三魂七魄，都傳出陣陣劇痛，只能將雷漿寄存在周身八萬四千孔。

可雷劫總共有八八六十四波，如今剛剛過半，閻四夕的肉身就有了爆炸開來的跡象。

現在只不過是強行壓縮，支撐不了太長時間。

第三十三道雷霆轟鳴而落，閻四夕神色猙獰，毫不猶豫縱身而上。

雙拳化作兩頭栩栩如生的金蟾，將三道天雷盡數吸收，身軀又膨脹了幾分。

砰！！！

閻四夕落地後，臉色變了又變，背部陡然破開一個大洞，狂暴的雷霆恍若驚濤駭浪，從鮮血淋漓的洞口噴湧而出。

周止、凌雲二人神色越發凝重，已然看出了閻四夕的打算。

“傳言數百年前，無桀真君驚才絕豔，一介凡體修成真君，多次渡劫後領悟雷道奧義。借天地自然之力修成雷道神體，武瘋子似乎也有同樣的打算。”

周止停下腳步，主動打破與凌雲的僵局，傳音與他交談。

凌雲顧不上冷眼相待，點點頭道：“此事眾所周知，但雷道神體並非是旁門左道，渡劫修神體相當於重返先天，難度要高上千百倍。”

周止低頭沉思片刻，傳音道：“若他此刻是肉身極境，自然沒有時間領悟雷道奧義。”

“你是說……”凌雲一怔，隨即明白了周止話中之意，“煉氣士修行講究細水長流，武徒注重勇猛精進。他如今肉身不過是八千斤之力，是想借助天劫之力，強行破開肉身瓶頸。”

“問題是……即便破開了肉身瓶頸，他煉化雷漿的速度未必能趕上天劫降臨，也沒有足夠經驗體會雷道奧義。”

二人卻是不知，閻四夕已經渡過十次小天劫。

若是拋開天劫的強度而論，就算是九難境的真人，渡劫的經驗都比不上他豐富。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天劫威力越弱，反而更有利於修者感悟，天雷中附帶的大道規則，也越容易被渡劫之人捕捉。

閻四夕閉上眼皮，在天劫的遮掩下，悄無聲息發動血眼，體內殘留的雷道規則越發清晰。

轟！！咔嚓！咔嚓！！！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天雷猶如一道道狂瀑，閻四夕彷彿回到了前些時日在天瀑下修行，肉身瓶頸終於承受不住雷漿的湧動，盡數化為齏粉。

閻四夕只覺感官一瞬間增強十倍百倍，方圓百丈內的一切聲音清晰可聞。

天雷轟鳴而落，周止、凌雲二人神色凝重，殘破的衣袍在颶風中獵獵作響。

摘星臺周邊的蟬蟲瑟瑟發抖，發出陣陣窸窣響聲。

閻四夕鼻子翕動間，周止身上強烈的男子氣息，凌雲散發出的草木清香，空氣中飄蕩著的各種味道……

除了視覺之外的五感交雜繁複，錯綜複雜，卻又層次分明。

縱使他有意收斂四象血眼，周圍的一切也透過聽覺、嗅覺等，在他腦海中匯聚成一片光怪陸離的世界。

他膨脹如圓球般的身體，在突破瓶頸的一刻迅速收，肉身彷彿是飢餓了三天三夜，每一寸都在貪婪地吞噬著雷漿。

十八地獄圖錄內炁，在體內化作千金萬馬，從須彌宮中殺向周身各處，將一寸寸血肉破壞殆盡。

緊隨其後的是十三丹經內炁，化作鳥飛獸走，鱗潛羽翔，攜帶著者字秘的磅礴生機，所過之處肉身寸寸復原。

剛柔並濟，反覆交替，一息之間便從頭到腳輪轉數十次。

如此強烈的劇痛，閻四夕面上卻無悲無喜，似乎感覺不到肉身毀滅又修復的劇痛。

到了此時此刻，周止二人都沒有對他發難，看來是信守承諾之人。

閻四夕也不再偽裝得可憐兮兮，周身氣勢越發熾盛。

者字秘在他的催動下，散發出與凌雲一般的驚天生機，肉身熠熠發光，新生的血肉肉芽翻滾，取代了先前焦黑的肌膚。

在眾人震驚悚然的目光中，他全身肌肉閃動著古銅色的光澤，宛如洩了氣的皮球般，迅速吸收雷漿，增強肉身體魄。

八千一百斤！八千兩百斤！八千三百斤！

頃刻之間，閻四夕又恢復先前的清秀少年模樣，看似柔軟無力，實則內蘊驚天氣息。

天地靈氣聚吾體，我輩奪天造化丹。

劍開天地洗魂魄，雷浴於我如春水。

閻四夕與雷劫打過這麼多次交道，從一開始的險死還生，到如今的遊刃有餘，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然而他的臉色仍是十分凝重，並未因為體魄增長而欣喜。

“雷霆者，雷為陽，霆為陰，陰陽薄動者也。夫雷霆者，天地樞機。”

“雷乃天之號令，九天四海一切皆屬雷可總攝。動天地，感鬼神，驅風雷，役萬物，無往而不可也。”

“得其法者，驅雷役電，禱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蕩癧，鍊度幽魂。”

“天下間萬般雷法，更勝諸子百家。神霄、玉樞、大洞、仙都、北極、太乙、紫府、玉晨、太霄，各門各派雷法雖有不同，但都是一等一的殺傷道術。”

“那麼……雷霆的核心奧義應當是什麼？是司殺，還是代天刑罰？”

閻四夕感悟著體內的雷道法則，只覺得自己觸控到了雷道的奧義，卻總有一層紗難以捅破。

隔紗如隔山，一步之遙，難如登天！

他身處劫雲之中，並未動用任何戰法、殺法，純粹靠著武道靈覺和肉身本能，接受天雷一次又一次的轟擊。

周止二人從一開始的震驚，漸漸變得漸漸麻木，眼睜睜看著他將天雷全數吞噬。

“周止，換作是你，能在這小天劫下支撐多久？”凌雲看得頭皮發麻，傻傻地發問。

他自忖天賦非凡，以超凡之法成就特殊體質，遠比凡體要更加強大。

若是在天劫下以三魂七魄吸收雷漿，大約也能容納下二十波天雷。

再多的話，難免要魂魄負創，傷及本源，反而是得不償失。

周止估摸了一下，沉聲道：“我龍虎山以龍虎拳為主，真龍司掌風雨雷霆，但最多也只能承受二十波天雷。再多的話不是不行，但肉身必定有損。”

小天劫，既是天道的考驗，又是天道對破境者的獎賞。

但凡蓋世天驕渡劫時，都會盡可能地吞噬更多雷漿，用來增強肉身、魂魄底蘊。

可這其中的度並不好把握，很難在天劫中獲得滿意的收穫。

天劫足足有六十四道，若是在前期便受到重傷，很有可能隕落在之後的天雷中。

歷史長河滾滾而逝，那朵朵浪花中，何嘗沒有至尊天驕湧現。

但這些曇花一現的至尊天驕，大多都死於貪心作祟，孤傲自負。

烈雲真人望著天劫下閉目不語的閻四夕，眼底浮現出一抹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