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速追出去,在門口停下。
走廊已無羅慶蕩蹤影。
窗牖緊閉,走的是樓梯。
一個被銷衙司追捕的人,一個通緝令掛滿各個角落的人,居然敢走樓梯?
他不怕被人看見,不怕被人察覺身份?
蘇溪的怒氣一下子就全沒了,此刻她充滿好奇。
好奇是一種天性,是與生俱來的。
好奇創造一切,也會毀掉一切。
任何小心謹慎的人都不該有好奇,因為太危險。
可偏偏誰都擺脫不了這種天性,遠離這種危險,尤其是女人。
女人生來就是好奇的。
尤其是遇見一個神秘的男人時,好奇心會被無限放大,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她心上爬,想法就更多了。
畫卷裡的兵器,竟然能擋住削金斷玉的鐵線?
他不是羅慶蕩,為何要假扮羅慶蕩?
他難道不知,羅慶蕩正在被銷衙司追殺,這是在送死?
這個人要麼是腦子有病,要麼...還是腦子有病。
她想不到更好的解釋了。
蘇溪回到房間,關上門。
她想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然後去找趙振俠收尾款。
那人既然不是羅慶蕩,她的任務也算完成。
這筆銀子,賺的實在是容易。
可她剛躺下,就跳了起來。
她盤腿坐在床上,不知道該想什麼。
然後又躺下去,閉上眼睛。
“這次一定要睡著。”
她已將腦子完全放空,讓自已完全鬆懈下來。
就連高聳的胸脯也像是兩張厚厚的餅子,攤開在胸上。
一陣風掠過窗欞,發出丁點兒的聲響。
於是。
蘇溪跳下床,推開窗戶,跳了下去。
“不讓我把話說完,我偏要讓你聽完,偏要。”
她只覺得自已肯定是瘋了。
連那人真實模樣都沒有見過,連他名字都不知道。
卻要去找他,冒著同被銷衙司追殺的危險去找他。
瘋吧瘋吧....
人這輩子,總得瘋上幾次。
鎮子很小,人不是太多,要打聽一個人的去向很容易。
何況,他身上還揹著一幅長長的畫卷。
只問了三個人,走了五百步,就已看見羅慶蕩揹著竹簍,走進一家店鋪。
蘇溪臉上頓時有了笑容。
站在店鋪門前,看清楚店鋪名字:姚記水粉鋪。
她臉上笑容竟一點點消失,扭身就要離開,可又不甘心的走了回去。
女人進水粉鋪,是給自已買。
男人進水粉鋪,是買來討好妻妾情人。
他應是有情人的...
蘇溪忽覺得胃裡一陣痙攣,扶著牆壁乾嘔。
青山鎮本不是富裕小鎮。
尋常人家女子用不起胭脂水粉,且就摘些紅色野花搗碎淘洗乾淨,濾清其中汁液,再用酵酸的米漿反覆淘洗,留下紅色花渣晾乾曬透,製成脂粉留用。
能進店購買胭脂水粉的,多是大戶人家女子。
因此,水粉鋪生意向來冷淡。
蘇溪進來時,看見羅慶蕩在挑選一盒粟米香粉。
老掌櫃是個往來人,見蘇溪靠著櫃檯沒有過來問貨,一雙眼睛像是鉤子,直勾勾盯著身前書生端瞧,一時什麼都明白了。
他端詳蘇溪一陣,將手中大紅瓷盒放回去,取了個精巧的白玉盒子。
“客官,這盒粉顏色稍淡。您娘子妝容淡雅,最適合不過。”
羅慶蕩沒有解釋,伸手接過。
“他有娘子了....”蘇溪的胃這次痙攣的更加厲害,她忍的臉頰通紅。
老掌櫃偷偷瞟她一眼,心下更是得意。
能根據客人妝容猜中客人喜好需求,推薦合適商品,對商人來說是極榮耀的一件事情。
說明他眼光足夠毒辣,生意也定能做的更長久。
羅慶蕩半傾的身子站直:“都包起來,我全要了。”
老掌櫃臉上堆滿諂笑,取來個雕刻精緻的木盒,將三盒妝粉裝進去。
“承惠,三兩銀子。”
交付貨款,羅慶蕩轉身看見蘇溪。
只一眼,就將目光挪開。
他面色如常,腳步依舊穩健。
蘇溪見他朝自已步步走來,她的目光在收縮,直到兩人擦肩而過。
羅慶蕩已離開了水粉鋪。
莫名的,竟有些失落,這又是為何?
蘇溪輕舒口氣,低著頭,卻見一道影子闖入眼簾,與自已的影子並齊,她的失落頓時一掃而空,又有了期待。
羅慶蕩低頭瞧著她:“我有件小事請你幫忙,可以嗎?”
蘇溪剋制著得意和高興,揚起下巴,繞開羅慶蕩負手走出水粉鋪:“不可以。”
羅慶蕩急忙追上:“這件事非你不可。”
蘇溪道:“我只是個女人,有什麼非我不可的事情?”
羅慶蕩道:“正因為你是個女人,所以才非你不可。”
蘇溪能想到唯一非女人不可的事情,就是生孩子。臉頰頓時火辣辣的羞紅,於是停下腳步,用力咬著嘴唇。
忽地。
“啪”
一巴掌扇在羅慶蕩慘白的臉上,顯出個清晰的手印。
蘇溪滿臉驚訝:“你為什麼不躲?”
羅慶蕩苦笑:“求人辦事,總要付出代價。蘇姑娘若不答應幫助在下,豈會扇這一巴掌呢?”
蘇溪竟啞口無言,她躊躇半晌,氣得一跺腳露出小女兒姿態:“不理你了,你別跟著我。”
羅慶蕩捂住臉上手印,跟上去:“你臉怎麼紅了?”
蘇溪大步流星的走著,沒好氣的回道:“見到一條狗,給氣得。”
羅慶蕩道:“什麼樣的狗,很可氣嗎?”
蘇溪道:“可氣極了。”
歸無憂道:“那條狗在哪裡?我給你出出氣。”
蘇溪站定,轉過身,張大著嘴,將要脫口而出“那條狗就跟在我後面,就在我眼前”,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真的很生氣,快要氣瘋了。
她不明白,只是見過這個男人兩次,為什麼每次都讓自已氣得發瘋。
或許,就不該遇見他。
兩人站在街道中間,互相盯著對方眼睛,對視了許久。
蘇溪感覺心臟都快跳出身體,胸中的氣怒突又全部洩了下去,她忽然就不生氣了,連語氣也變得柔弱。
“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羅慶蕩指著臉上指印:“你瞧,你把我的妝打沒了,你要給我化妝。”
蘇溪道:“你一個男人,化什麼妝?”
羅慶蕩嘆了口氣,道:“剛才在客棧時,你聰明得讓我驚訝。”
蘇溪急道:“你是說我現在很蠢,是不是?”
羅慶蕩笑道:“不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想到,男人也是可以化妝的。”
蘇溪道:“所以...所以你買妝粉,是給自已用的?”
羅慶蕩道:“我身邊有女人嗎?”
蘇溪“噗嗤”就笑了,她咬著嘴唇,放鬆的瞧著羅慶蕩,又將目光移開:“我不是女人嗎?”
羅慶蕩道:“正因為你是女人,所以我只好求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