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德大和尚才小心翼翼的過來。
“倒也是怪人,竟不擔心你逃走。”
羅慶蕩盤腿坐地,運功調息,使藥效快速揮發。
“身中奇毒,如何能逃?”
釋德撓了撓頭,若有所思道:
“果真無解?”
“果真無解。”
“那羅檀越還要去汨城嗎?”
羅慶蕩吐納呼吸,逼出一口黑血,緩緩睜開眼。
“自然要去。許有為雖有滿腔熱忱,但官場陰暗。連袁大人都被殺害在無拐河上,可見此時的汨城,已經被二皇子所控制。”
釋德和尚跳了起來,指著羅慶盪開始數落:
“羅檀越,你既然知道汨城兇險,還要讓他身攜衣帶詔去汨城守備司?這不是誘騙他去送死?”
羅慶蕩抓過劍,站起身說道:
“大和尚,你這番指責忒是無理。若能完成此事,化解這場劫難,我羅慶蕩死又何妨?”
釋德和尚聽完後,默默地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檀越做的對。”
自南疆三怪離開後,那隊士兵也隨之離開。
如今行蹤暴露,羅慶蕩無法確認是否還有人在暗中窺伺。
彼時在京城中時,他了解銷衙司的行事作風,洞悉歸無憂與趙振俠等人的辦案手法。
謀劃起來遊刃有餘,能一步步將他們拽入自已佈下的陷阱中。
但在汨城,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暗地裡的對手尚未可知。
羅慶蕩不得不讓自已“隱身”,從他們的視野中消失。
敵明我暗,才好便宜行事。
兩人來到一處燒成廢墟的破屋前,四下巡視。
見附近田地裡躺著三具男子屍體,不遠處還躺著一具女屍,下身被鮮血染紅。
見此場景,釋德和尚頓時哇哇大哭,忍不住的悲慼。
“阿彌陀——貧僧念這佛經還有何用?佛渡已難渡世人,這滿眼的殺孽罪障,貧僧何不做一次怒目金剛....”
釋德和尚喋喋不休數落著南越殘暴之時,羅慶蕩已從屍體身上扒下兩件髒破的衣裳。
“大和尚,換上吧。”
釋德和尚雙手合十,朝屍體恭敬的拜了拜,這才接過衣服,換下僧衣。
次日,晌午。
天空中彷佛籠罩著一層朦朧的溼霧,陽光也顯得溫和。
“噠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不斷從身邊經過。
由於流寇的緣故,整座汨城內外都充斥著強烈的不安。
人心惶惶,難以自安。
來往行商僱刀客護衛以求自保,就連普通人也都買了武器防身。
不寬敞的官道上,乍是風聲蕭蕭、殺氣凜然。
彼此相互提防,保持著距離,輕易不敢靠近。
羅慶蕩與釋德跟在進城的隊伍最後,低著頭行走。
“噠噠噠”
這陣馬蹄聲尤為沉重,而且迅疾。
馬匹的呼吸十分粗重,是趕長路的。
莫名的危險迅速縈上心頭,羅慶蕩將斗笠壓了壓。
一隊十人快騎從兩人身邊掠過,揚起漫天沙塵。
釋德和尚搗了搗羅慶蕩腰眼,指著騎隊最前面之人。
“是歸無憂。”
羅慶蕩輕聲道:“他是來找我的。”
歸無憂率隊進城,留了兩名司捕下來,手持一摞通緝令,開始在城牆上張貼。
“羅檀越進不了城咯。”
釋德和尚幸災樂禍的看向羅慶蕩,倒是看看他還沒有什麼手段。
銷衙司的司捕和密探,可不是尋常衙門裡的捕快。
那一雙招子,毒的很!
羅慶蕩笑而不語,嘴角揚起一抹自信。
如此神色,倒讓釋德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羅檀越一點都不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被認出來呀。你出自銷衙司,他們自然認得你才是。哪怕你喬裝打扮,可總有暴露的風險。”
“大和尚說的真不錯,他們當然應該認得我。”
“那你還不跑?”
“他們不光認得我,還很熟悉我,斷然不相信大名鼎鼎的羅慶蕩,會打扮成落魄邋遢的村夫。”
“這是什麼道理?”
“人的道理。羅慶蕩是個驕傲的人,寧可死也不願苟且。大和尚是出家人,出家人就不算是人了。”
釋德和尚甚是不忿。
“出家人怎地就不算是人了?”
“未經紅塵事,未曾嘗過人間疾苦百味,怎能算是人呢?”
“你這說的很沒道理。人就是人,何必非要嚐遍人間疾苦?”
“可是....”
“......”
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城門口的哨卡前。
面對盤查,羅慶蕩有一茬沒一茬的回應。
兩人語速越來越快,像是兩隻發情的公雞吵個不停。
莫說是旁人聽著煩躁,就是銷衙司司捕也只是看了眼,催促著城防官兵趕緊將這兩人送走,省得鬧心。
“阿彌陀佛,眾生皆是人,羅檀越的言論,終究是淺薄了。”
羅慶蕩向後看了眼,嘴角卻笑個不停,不作回應。
釋德大和尚拍著腦袋上的頭巾。
“羅檀越是認可了貧僧嗎?”
羅慶蕩將灰布包裹著的神隱劍抱在懷中,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大和尚,你現在何處?”
釋德思緒被倏然打斷,猛然驚醒過來。
身邊車水馬龍,人流熙攘,已經站在街道正中。
再回頭看去,離城門已有百丈距離。
城門官兵的盤查,就如此被兩人插科打諢混了過去。
釋德和尚一拍腦門上的頭巾,哂然一笑。
想到方才爭論時的言論,不免著相了。
“哈哈哈哈,羅檀越果真高明。貧僧動了嗔念,倒是幫助了羅檀越。”
羅慶蕩抱著劍,半僂著身子,扮演著個膽小怕事的農夫,行走在人群中。
“大和尚可真會往臉上貼金吶,方才不還要爭個高低?”
釋德和尚雙手合十,連連訕笑著上前道歉。
當然,是向佛祖道歉!
“羅檀越,我們這是要哪裡?是去蓉興客棧嗎?”
羅慶蕩暗中觀察四周。
銷衙司的人雖然已經進城,但還沒來得及佈置崗哨監視,控制整個汨城的動向。
以對歸無憂的瞭解,約莫一刻鐘之後,銷衙司密探的視野將控制整個城區。
“許有為去查驗衣帶詔真假,尚且需要時間。我們現在去了,不過枉費等待。”
釋德和尚跟在身後,說道:“且找家廟宇掛單如何?”
羅慶蕩玩味地端詳著大和尚。
“怎麼,大和尚又瞧上哪位大師的武學了?”
“阿彌陀佛,貧僧只是收集佛家經典,振興我佛罷了。”
“哈哈哈...”
羅慶蕩郎朗大笑,路經一條小巷時閃了進去。
“去上清書齋。袁青輔已經被殺,眼下能阻止這場兵禍的,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