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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又到了這個季節

寒冷的深冬彷彿還在昨日,但早開的花朵已經在悄悄的宣示著暖春的到來。

不知不覺間,二月已經結束,天氣回暖的三月份來到了。

公司裡,無論是領導還是普通的基層員工,大家的臉上大都帶著有些期待的神情。就算偶爾有幾個皺著眉頭的人,也會在不久後就釋然一笑,繼續做事去了。

而導致這種氛圍產生的原因,果然,還是因為‘那個’吧。

不是因為公司最近剛談下一筆大生意,大家又可以領獎金了——這種事而產生的愉悅心情。只是有一個他們期待已久的日子要到了,因此有些激動。

那個日子就是賞櫻日。

三島由紀夫曾經有過一段描寫落櫻的話,我對其記憶格外的深刻。大致如下。

【一鳥居前的獨木橋,都被櫻花所簇擁,樹上的櫻花不斷地落下樹梢。飄落在神社長滿綠青的房頂上的櫻花分外嬌豔,從深簷陰影的黑暗中,連綿不斷地穿落而下,叫人難以棄捨,就如同金箔從全景燦漫的描金屏風上剝落下來一般。一種可怕的失落感。這就是春天,這就是櫻花。如果這就是日本之詩,那麼,我感到我生在了一個可怕的國度裡。】

字裡行間裡透露出一種對落櫻的珍愛和悲嘆。但是相對與他這種詩人作家的感受,大部分日本人對賞櫻這件事,還是抱著積極樂觀的態度的。

因為,要說到一年中哪些日子是最受日本的社畜們期待的,從三月末開始的賞櫻活動無疑是名列前茅的一員。

不同於傾向於年輕人的情人節和聖誕節,賞櫻這種日本傳統的習俗,無論是年幼的孩童還是白髮蒼蒼的老人,都可以自然而然的參與其中。

喜歡熱鬧的去參加櫻花祭,喜歡安靜的去找個地方坐下。少年跟著父母,青年帶著家人,老人帶著老伴。各自欣賞著美麗而轉瞬即逝的櫻花。

在這裡,少年人謳歌青春,在櫻花樹下許下永世的諾言,期待著未來那甜美的戀情,與暗戀的人一同行走於落櫻之間;青年人或三三兩兩的聚坐在一起,或三五成群的四處拍照,往往在賞櫻之後,會驚訝的發現小組中多出了一對情侶,帶著幾分複雜的心情向其表達衷心的祝賀。

至於中老年人,則大多是靜靜的坐在櫻花樹下,一邊吃著帶來的便當,一邊小杯的品嚐著清酒,帶著幾分懷念的看著孩子們的身影,與愛人一起回憶著自己年少時的美好記憶。

賞櫻,真乃人生一大樂事。如果有可能的話,也請大家來體驗一下吧。至少在年老的時候看到相簿中的落櫻,心裡會有些許的慰藉吧。

綜上所述,賞櫻是個放鬆身心,和朋友、親人們交流感情的好機會,我要不要也去賞櫻呢?

今年公司裡也有組織去賞櫻的活動,不過我一如既往的沒有報名。原因無他,只是單純的喜歡一兩個人在一起,那種自由賞櫻的感覺罷了。

——等等,我已經迴歸單身了來著......也就是說,我今年只能一個人去賞櫻了嗎?

“......”

“怎麼了,前輩?突然就變成一副絕望的表情了喲?”

“沒事,只是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罷了。”

“奇怪的前輩......”

隨口應付了一下玲奈,我的鬢角卻悄悄的流下了一滴冷汗。

以前都是女友跟我一起去賞櫻來著,有時候還會帶上學姐她們一起,但是今年已經單身的我,沒什麼理由叫她們一起去賞櫻了,真是一個無比悲慘的事實。

明明已經28歲了,早就成為了一名大齡青年,我卻再次陷入了孤身一人的狀態,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這個情況,誰知道會被怎樣嘲笑呢?

早知道,還不如跟玲奈他們一起去賞櫻呢......據說是要去熊本城那邊?真好吶,我也想去抱抱熊本熊的說......

“前輩今年也不準備跟公司裡的人一起賞櫻嗎?明明已經是單身了?”

“......玲奈,揭人不揭短啊!”

“咕唔,人家說的是事實嘛。要不,人家和前輩一起去賞櫻?公司那邊我可以推掉的,反正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誒?這樣好嗎?”

“當然了!比起跟大叔們在一起賞櫻,我更喜歡和前輩待在一起哦?到時候我會帶上自制的便當的!”

“吼~~這樣啊......”

從可愛的後輩那裡收到邀請了,我要不要答應她呢?拒絕一個關心著自己的女孩子什麼的,未免有些太不識趣了些吧?

......

但是,果然還是不行。不是說討厭和玲奈一起賞櫻,只是忽然想起還有一個等著我邀請她的女孩子。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在這裡只能遺憾的拒絕她了。

“抱歉,我已經有約了。”

“便當帶什麼好呢?太過於豪華的便當我可是做不來的。啊,對了,炸豬排的話還可以......誒?”

“我說我有約了,不能跟你一起去賞櫻。你就跟著公司裡的同事們一起去熊本吧,回來的時候幫我帶份特產。當然,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倒是可以跟她說一下,看看可不可以三人一起賞櫻。”

“啊?哦,知道了......等等!前輩已經跟別人約好賞櫻了?她!?是跟誰啊?我認識的人嗎!?”

“嗯~~算是認識吧?就是上次在車站遇到的明日奈啦。”

“......原來是她。”

玲奈的突然低下頭去,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前輩......最近和她來往很多嗎?”

“誒?還、還好吧。也就是偶爾一起吃飯的樣子。”

倒不如說是每天都會一起吃飯才對,而且地點是在我家。

“怪不得,前輩最近身上多了一股香波的味道......我是說,前輩過得很不錯的樣子。”

“玲、玲奈?”

“哼!你就和可愛的JK約會去吧!反正人家只是個大齡剩女啦!都已經大學畢業兩年了卻還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反正人家就是個一點都不可愛,完全沒人要的可憐女孩啦!”

唰唰唰——飛快的收拾好飯盒,玲奈一臉委屈的離開了食堂。留下還沒吃完一半午餐的我,一臉懵逼的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搞哪樣啊這是......”

她們倆的關係不是不錯的嗎?玲奈怎麼會有這種反應啊?

真是搞不懂......

——————————

“所以,你要去嗎?”

“要去!要去要去!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去的!請務必跟我一起去賞櫻!!”

“哦、噢!我知道了,不要靠過來啦!衣服!衣服要碰到飯菜了!會變的髒兮兮的不是嗎!”

“誒?啊哈哈,從大叔那裡聽到邀請,一不小心就有些激動了,誒嘿嘿~~”

“至於那麼高興麼?玲奈也是,一聽說我要跟你去賞櫻而不是跟她一起,突然就變得不高興了呢。”

“誒?是嗎?呼呼呼,看來這次又是我的勝利呢,哼哼~~”

“什麼勝負啊......”

只是跟一個奔三的社畜大叔一起賞櫻罷了,至於這麼大驚小怪的嗎?又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

關於這一點,明日奈此時的反應給了我最直接的答案。

“啊~~~賞櫻!啊!賞櫻~~~”

“那、那個,明日奈?”

“正在想要找個時間和大叔去約會呢,沒想到居然忘記了賞櫻這件事!而且,還是由大叔親自來邀請我的,簡直是太讚了!”

“那個,這姑且不算是約會哦?最多算是遊玩吧?”

總感覺她沒有聽進去我的話,這是我的錯覺嗎?

“要穿什麼衣服呢?雖然有用稿費買來的新衣服,但是賞櫻的話,果然還是和服更合適吧?唔......再去買一件?”

OK,她根本就沒有聽我說話,我確定了。

話說為什麼要穿和服啊?在東京待了十年我也不知道有這種習俗誒?

雖然,女孩子的和服,確實是在櫻花飄散的樹下穿著最美就是了。

“明!日!奈!小姐~~~”

“唔誒!?什、什麼事!?”

“抱歉打斷了你的幻想,但是既然決定了要去賞櫻的話,你看咱們是不是先定下個時間?提前做好準備呢?”

“啊,說的也是呢,讓我想想......”

雙手環抱,她可愛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這是明日奈慣有的思考時專用的姿態。順帶一提,這是我觀察了幾個月得出的結論,應該沒什麼誤差才對。

這個樣子跟玲玲那傢伙思考時的樣子還真像呢,兩個人難道意外的相似?

啊,說起來,玲玲那傢伙還是沒有聯絡我啊......甚至都沒有回我的信。作為大哥的我,在生病的時候想要讓妹妹安慰一下這種微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讓我多少有些不滿。

玲玲那傢伙,到底在幹什麼啊?生氣的話也差不多該氣消了吧?難道真的不想再理我了?我可是你的大哥啊喂!

想到這裡,我的胃再次抽搐起來,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蒼白。

“嗯嗯,那天的話應該可以......唔誒!?大叔你的臉!”

正在思考賞櫻時間的明日奈突然變得緊張起來,緊緊的盯住了我。

“不用擔心,只是想起些糟糕的事情罷了,過一會就好。”

“哦......我還以為是我做的飯刺激到你的胃了呢。”

“沒有!你做的飯很適合我吃!也很美味!不用擔心這件事啦!”

好不容易從麵條升級到正常的米飯了,我可不想再回到前些日子的那種飲食中去!

“哈......”

雖然導致我跟妹妹鬧彆扭的原因就是她吧......在這裡還是不要說出來的比較好,影響到不久後的賞櫻就不好了。

“決定好日期了嗎?是哪一天?”

“嗯哼~~是這一天哦。”

將手機螢幕轉向我這邊,明日奈指了指螢幕上標註的紅色日期。

3月29日,一個很是微妙的時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去年東京櫻花盛開的時間好像是28日前後,根據今年的氣溫來看,今年的開花時間也應該差不多才對。

是為了保證能看到最美的櫻花,才選擇開花之後的日子嗎?我試著問了一下明日奈。

“不是哦?只是那天恰好是週末罷了。那個時候櫻花正在盛開嗎?那真的是太好了!”

原來如此,不是因為想等到櫻花盛開再去,而是休息日正好是櫻花盛開的時候啊......運氣不錯呢,我們。

沒錯,是‘我們’。

28~30日的時候,我們公司裡的員工可以根據自己的安排向公司申請帶薪休假,享受最多兩天的賞櫻假期。

當然,是在不影響工作的前提下。對此,公司裡的程式設計師們不禁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嘛,跟我沒關係就對了。談完了生意的我,最近並沒有什麼重要的工作,到時候哪天請假都可以的。

決定了日期的話,接下來就是地點了。我知道的賞櫻地點是不少啦,但是不知道明日奈是怎麼想的,還是先問問她吧。如果沒有合適的地點的話,我再說點建議也不遲。

“大叔的話那天沒問題嗎?不會又去加班吧?”

“沒問題的喲?公司裡有專門為賞櫻準備的休假日,時間上是沒問題的。比起這個,我們要去哪裡賞櫻呢?”

“嗯,可以的話最好是在東京市內,要是去別的地方的話,會錯過最好的賞櫻時間呢。”

“想要在早上賞櫻嗎?那樣的話我倒是知道幾個好地方,去那邊的話就不用早起了,因為離的很近。”

“真巧,我也知道一個地方。要不,我們默數三秒鐘,同時說出一個理想的賞櫻地?”

“好啊,來就來。”

與明日奈一起閉上了眼睛,我在心裡默唸了三秒後,道出了自己最看好的那個地方。

““目黑川!””

我的聲音和明日奈重疊了。對此,我們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

目黑川雖然是一條不起眼的小河,但是從池尻大橋到品川區的龜甲橋約3.8公里的兩岸,種植了約800棵染井吉野櫻,所以成為了賞櫻的好地方。

另外那裡每年都會舉辦盛大的櫻花祭,至今為止已經舉辦過數十屆了。逛累了,在街邊小店裡買上些許零食,一邊吃著美味一邊坐在河岸旁的座椅上休息,注視著散落在河面漂流的櫻花,也不失為一種享受。

對我而言更重要的是,目黑川距離澀谷僅有數十分鐘的車程,來回相當的方便。如果不堵車的話時間會更短,但這在賞櫻期的東京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那麼,就決定去目黑川了,這樣沒問題吧?”

“是!上次放煙花的時候都是大叔在出力,這次的便當就交給我吧!我一定做出讓你滿意的飯菜!”

“啊,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在街邊買著吃呢。”

“為啥!?”

“你看,那可是櫻花祭哦?會有很多一年才出攤一次的小店吧?不去品嚐一下的話太可惜了不是嗎?”

“......駁回!反正大叔又想偷偷的吃一些油膩的食物吧!我絕對不允許!”

“嘖!被發現了嗎!”

我遺憾的咂了咂舌,對此,明日奈用一副冰冷的眼神注視著我。

“大叔,你是真的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呢......要不我還是重新煮麵條算了?”

“得意忘形是我的不對還請明日奈大人千萬不要那麼做啊!!另外,可以的話能給我做點肉食嗎?”

“誒?啊、啊,只是一點的話......只能是一點點哦?”

“太棒啦!!”

因為一點肉食而感到歡呼雀躍的我,在別人的眼中想必相當的滑稽吧。沒辦法,這都是為了滿足我的口腹之慾,丟臉一點我也認了。

——賞櫻的時候,偷偷的買點烤串吃好了。

——————————

又到了這個季節。到了這個,有人歡喜有人愁的奇妙季節。

三月份了,是時候去賞櫻了呢。

彷彿是為了迎接櫻花祭,前些天的小雪是就像玩笑一般,現在的東京,暖和到讓人不禁懷疑那場雪是否只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公園裡的日漸盛開花朵,節節高升的溫度計,逐漸變長的白晝......一件件隨處可見的小事,正在偷偷的預示著春天的到來。

透過辦公室的玻璃,香織靜靜的看著街上行人們洋溢著幸福的笑臉,心中莫名的湧出一陣憂傷。

——他,過的還好嗎?有新女朋友了嗎?今年是否也會去賞櫻呢?陪在他身邊的人,又會是誰呢?

亦或者,他正如同自己一樣,準備一個人待在公司裡,默默的注視著那些賞櫻的人們,孤獨的度過今年的櫻花祭呢?

已經差不多有一個多月沒見過他了吧。

本以為過一段時間就會淡忘掉那個人,但現在看來,那隻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

冷漠的表情,冰冷的態度,毫無溫度可言的話語,香織就這樣趕跑了一個又一個父母為自己尋找的相親物件。

明明那麼努力的告訴自己那是一段無法再挽回的悲戀,自己為什麼還要這麼拒絕新的戀情呢?

是在留戀嗎?

留戀那個人的懷抱,留戀那個人的話語,留戀那個人的溫柔......

明明是不可以的。明明已經決定,要徹底忘記他的。

但是,為什麼每當自己想要忘記他的時候,淚水就會止不住的流呢?

“真好吶......”

不知道是在向誰傾訴,香織看著窗外成雙成對的情侶們,發自內心的羨慕著他們。

“真想,再和他一起賞櫻呀......”

無法被他人知曉的心情,伴隨著香織低沉的自語,消散在空蕩蕩的房間裡。

櫻花飄散,戀情亦然。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