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林立,山崖陡峭,數條大江大河交匯,途經一片青苔密佈的亂石林。
一道高達百丈的瀑布從天而降,比之閻四夕前世所見最大的瀑布,水勢還要強盛數十倍。
轟隆隆巨響傳來,水流夾雜從亂石林中裹挾的巨石,時不時撞擊在瀑布底部,砰的一聲撞得粉身碎骨。
今日已是八月十四,閻四夕與莫影等人分別已有三日時光。
這幾日裡,帝辛變著法地錘鍊閻四夕體魄。
跳崖淬體不過是等閒尋常,火山湯海走一遭,在他口中也只是一次沐浴。
更是時不時深入幽深潭水,或是極寒秘地,或是某些磁場紊亂的重力之地。
據帝辛所言,這是他當年修行紫微帝心訣時,專門用以打磨肉身、錘鍊體魄的獨門之法。
生死之間,最是砥礪武道!
如此法門事半功倍,只是稍有不慎便會身死道消,危險也是成百上千倍地增加。
此處天瀑巧奪天工,是幾人途中偶然發現的一處修煉秘地。
閻四夕不由得深深感慨,天地自然造化,更勝人族矯揉造作之美。
在此天瀑中,他需逆著滔天水勢,避開亂石林中墜落的巨石攀爬,且在崖頂舉著巨石縱身躍下。
莫說是在這百丈高的瀑布躍下,即便是揹負巨石逆流攀爬,對他也是一項生死考驗。
閻四夕舉著巨石深入瀑布下方,雷鳴海嘯般的巨浪剝奪了他的感官,龐然又連綿不絕的巨力轟然落下。
帝辛不許他動用四象血眼,因此視野中只見白色狂瀑,耳朵聽見的也全是瀑布衝擊的巨大響聲。
武道靈覺不斷示警,閻四夕兩側太陽穴鼓動不停,閃轉騰挪間,避開沖刷下的巨石。
十三獸形接連顯化而出,盡皆栩栩如生,炯炯有神,合力託舉著數塊千斤巨石。
閻四夕五指如鉤,穿入溼潤滑溜的巖壁,閉住口鼻呼吸以內息迴圈,向上一步一步攀登。
公孫起在遠方極力遠眺,白色的瀑布將閻四夕的身形吞沒,只能在巖壁外看到一個凸起的白點。
閻四夕在崖壁上縱躍騰挪,時而避開狂瀑亂流中的巨石,時而運轉體外的十三獸形,提前擊碎或將改變巨石的軌跡。
一塊數百斤巨石從天瀑上方滾落,隨著狂暴的亂流撞來,聲勢駭人聽聞。
在重力與亂流的加持下,這塊巨石起碼有五千斤以上的衝擊力。
閻四夕雖然感官失效,但武道靈覺仍在,且在險境中變得愈發強大。
他感受到了頭頂上方傳來的危機,但並沒有躲避的意思,而是手捏拳印,悍然出擊。
熊羆漫步力千鈞,撐檔坐胯手推輪!
此乃十三丹經,熊羆漫步聚精丹。
“砰”的一聲,十三獸形中的巨熊附著在身,閻四夕逆流而上,變化出蒲扇般的手掌,與墜落的巨石交擊,將其拍得倒飛而出。
瀑布後方激起浪濤沖天,水花四濺,巨石從瀑中飛射而出,轟鳴爆碎。
閻四夕這一擊,動用了十三丹經中力量最強的一式,打得瀑布都有了片刻的遲滯。
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熠熠發光,虯結的肌肉紋理分明,隱約間散發著朦朧光輝。
閻四夕肉身一震,體外雲遮霧繞的朦朧氤氳褪去,與巨石硬悍後竟是毫髮無傷。
短短三天時間,閻四夕在帝辛的教導下,領悟柔拳法的奧義,且不斷在生死之間磨礪自身,吸收體內積蓄的天雷,肉身力量可謂是突飛猛進。
如今他體內積蓄的天雷之力,已是煉化得乾乾淨淨,兩股內炁結合更是陰陽共濟,淬體速度遠超尋常。
“這就是帝辛前輩所說,肉身突破八千斤後,自然滋生出的護體靈韻。”閻四夕微微低頭,看著周身漸漸消逝的寶光。
武徒肉身修煉到一定程度,都會發生一些顯著的變化。
在魚龍境達到六千斤巨力時,會產生虎豹雷音、筋骨齊鳴等異象。
達到七千斤後血如汞漿,這個層次的武徒,皮肉筋骨血都足以承載武意實質化。
只要領悟足夠,便能提前掌握篆圖境的力量,擁有越階而戰的能力。
所謂天驕,通常指的便是此類武徒。
肉身達到八千斤巨力後,皮肉筋骨會自然而然生出一層靈光,連七竅、五臟六腑等也會受到庇護,堪比刀槍不入的寶甲。
閻四夕以單臂擎著一塊千斤巨石,一手負後,一腳懸空,僅以一手一腳在巖壁上攀爬。
頂著如此狂暴的激流,身形竟是矯捷靈動,恍若猿猴,時不時地還會施展各式丹法,正面迎擊或躲避巨石。
身軀忽而如同道器般堅不可摧,忽而如同水流般圓轉如意。
一刻鐘後,閻四夕有驚無險攀到瀑布頂端,毫不猶豫抱著巨石縱身跳下。
生死之間,靈覺示警!
十三獸形齊齊發動,通體散發出迷濛光暈,正是護體靈韻。
雲蒸霞蔚之間,十三道獸形龍盤虎踞,猿啼蛇嘶,紛紛縮小身形凝聚在閻四夕拳鋒之上,撞進瀑布底端的湖泊中。
砰!!!
水似晨霞照,林疑綵鳳來。
幽深湖水猛然炸開,彷彿是一面四分五裂的鏡子,一道數丈寬的水柱沖霄直上,驚得四周的猛獸飛鳥四散而逃。
公孫起看得心驚肉跳,只見漫天晚霞之中,一道託舉著巨石浮出水面。
身後的十三獸形,每一尊都有丈高,宛如一座座高大閣樓。
其目炯炯有神,其形栩栩如生,其神凝而不滯!
公孫起只覺得十三尊神獸,從遠古跨越時間長河而來,散發出如威如獄的氣勢。
而那道看上去單薄的身影,容貌並無出眾之處,神情亦是淡然如水,卻擁有讓十三神獸臣服的偉力。
倏忽間,閻四夕內炁一收,身後十三獸形瞬間消失,那股壓得生靈瑟瑟發抖的氣息,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閻四夕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是皺了皺眉頭望向蒼穹,自語自語道:“奇怪了,莫非小天劫當真消失無蹤?”
他的臉上流露出遺憾之色,肉身達到八千斤後,第三次肉身瓶頸也如期而至。
帝辛在生死之間砥礪武道的方法,雖然讓他體魄增進遠超尋常,但渡過小天劫積蓄的天雷之力,也基本上消耗殆盡。
自從那日之後,閻四夕已整整三日未曾見過小天劫,似乎徹底地銷聲匿跡。
也不知是墨羽尋到了斬斷羈絆的法門,還是閻四夕渡過十次小天劫後,天道自覺對他無用,便不再降下天劫雷罰。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千萬氣象,天高水長。
江河之畔,帝辛氣長千里,將周天呼法的奧秘一一演示,周身八萬四千孔宛如一個個靈脈,瘋狂吞噬著千里之內的靈氣。
絕世武徒,巔峰體魄,掀起罡風呼嘯,端得恐怖如斯。
“周天三百六十五星辰,人身八萬四千孔。人身宇宙,即為蒼穹寰宇。”
帝辛道出周天呼法總綱,看向端坐凝神的二人解釋道,“為何人族失去須彌宮,便無法繼續修行?歸根結底,須彌宮是凝聚並誕生內炁所在,吾以周身八萬四千孔代為吸收。雖然失去了武徒內炁,但卻勝在無遮無垢,體魄要比尋常武徒勝卻無數。”
周天呼法雖強,卻是強在開創了新道,在武道剛柔雙拳之外另起一峰,修煉法門並不像二人所想那般艱難。
閻四夕、公孫起只覺得周天呼法字字珠璣,每一句都蘊含著人身奧秘。
默默揣摩片刻後,閻四夕開口問道:“前輩,您這門周天呼法,似乎與十八地獄圖錄有異曲同工之妙。”
帝辛張口一吸,將酒罈的酒水吸得一乾二淨,嘿了一聲笑道:“你閻氏的十八地獄圖錄,當年我曾與武魁首交換部分。糅合紫微帝心訣、五臟神等武法,九死一生方才創出周天呼法,自然有頗多相似之處。”
公孫起好奇問道:“前輩,您跟師祖是什麼關係?”
閻四夕是公孫起的師父,武魁首是閻四夕的武道師父,公孫起稱呼一聲師祖,倒也在情理之中。
武法是一個人的根基命脈,等閒不會傳授他人。
就算是收取的弟子也有真傳、內門、外門之分,所傳授的武道也不可能人人平等。
但帝辛與武魁首,二人將各自畢生所學相互授予,怎麼看都不像是泛泛之交。
帝辛臉上湧現追憶,微微嘆息道:“三十年前,萬族戰場暴亂,天下武徒爭鋒,蔣子文、謝道韞還有吾三足鼎立,九天武徒見吾三人,必定退避三舍。
魔族鼠輩,卑鄙無恥,竟在萬族戰場以大欺小、暗施辣手,老子的須彌宮就是在那時被廢的。幸得蔣子文捨身相救,才能苟延殘喘活下來。”
蔣子文,便是武魁首,也是閻羅軍秦廣軍主的真名。
天下武徒何止千萬計,魚龍境修成肉身極境者不在少數,領悟神通的蓋世天驕也層出不窮。
能讓無極天武徒盡皆退避三舍,三人在武道上的成就,絕非常人所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