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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厄運

暮瑤出生了,而此刻的娘已經精疲力盡沉沉的睡了過去,她還沒來得及看到自己拼盡全力生下的這個孩子。

是個女孩,但她的樣子卻很可怕,明明剛出生,眼睛還未睜開,卻長著兩顆小小尖尖的虎牙,爹剛將她抱起,想要摸摸她的臉頰,她就咬了爹的手指,尖利的小牙咬破了手指,並開始吮吸起他指尖的血,爹緊忙把手縮回,把暮瑤放在床上,這一幕他實在難以接受,他茫然的看著眼前的道士,不知該說些什麼。

老柳也在沉默的觀察這個“與眾不同”的孩子,當孩子嚐到父親手指鮮血味道時,額間隱現出像是眼睛形狀的圖案,像是古老種族的圖騰,但一晃又消失了,孩子呼吸平穩的熟睡了,老柳展開包裹孩子的布,想找找看這女嬰還有什麼不尋常之處,剛展開就看到了女嬰胸口的一塊紅色印記。

淺淺的,小小的,小手指的一半指甲那麼大,形狀圓圓的,像是一隻箭正中胸口留下的傷口一樣。老柳也拿不準這是不是就只是普通的胎記,就目前來看,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可結合這孩子出生時一切詭異的樣子,老柳也覺得有些不尋常。

爹的情緒有些崩潰,但他蹲在角落,緊握的拳頭抱著頭,他不知道等娘醒來看到這樣的一幕會有什麼反應,她是否能夠承受。

這時老柳開口想要說服爹,告訴他們這女孩生在七月七,命帶桃花劫,易犯天斬煞,諸事不順,無親緣孤寡一生,不如將孩子交給自己帶走,她的不尋常已經不適合在這樣尋常人家中養大了,自己會好好善待她,交給自己對他們而言才是種解脫。

爹不知該如何是好,再怎麼說這也是他們期待了這麼久出生的孩子,從未想過要在這個孩子出生的這天就要失去她。

這時娘迷迷糊糊的清醒了一些,她聽到了老柳的話,扶著床頭艱難的坐起來。

“感謝這位道士相助,但這畢竟是我懷胎十月舍了半條命才生下的孩子,我實在難以割捨,就讓我們盡了這段母女的情分吧。

爹聽到這裡鬆了口氣,雖然有些怕,但他的心裡自然是愛這個孩子的,他也捨不得讓老柳帶走她,但他更怕自己的妻子承受不住,即是如此,他就寬心了,吸血又如何,他願將他的所有都給她。

老柳交代等過些年會再次登門拜訪,但他還是覺得隱隱的不安,但執拗不過,只好先行離開了。

娘看著懷裡孩子熟睡的面容,覺得心裡暖極了,無論她什麼樣,自己都喜歡,她在心裡默默的這樣想著。他們為她取名暮瑤,內心期待著新的生活就此展開。

可日子並不好過,家裡本就拮据,這一趟生完孩子光是買藥材就把家裡掏了個空,可娘執拗不肯賣掉那件狐皮,於她而言,那是她心底裡最後的體面。

爹開始忙碌的白天出去給人拓字掙錢,晚上看書到深夜來準備即將到來的科考。爹的才華一直讓娘覺得自信,娘堅信自己的好日子就快要來了。

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日子過得很是忙碌,暮瑤一天天長大,和正常孩子無異,爹孃也安心起來。轉眼就到了爹去考試的日子,整個家的厄運也從此開始。

娘再見到爹的時候,爹是被抬回來的,他們告訴娘爹被馬車撞斷了腿,傷人者賠了些銀子,但治好估計也有傷,考試爹是考不成了,讓他們在另尋出路尋個活計吧。娘心有落差痛苦至極,差人送信去孃家,希望得些幫助,沒想到遲遲未有回信,後來他們的生活就陷入了萬事不成,諸事不順的地步,日子窘迫得只能勉強維持生計。

一天,娘突然想起了道士的話,看著院子裡玩耍的暮瑤,那一刻,她彷彿將這一切的罪過清算在這個孩童身上。她開始對這個孩子言語訓斥,詛咒打罵,要是沒有堅持留下這個孩子,是不是生活就會好一些。

暮瑤看到這,攥緊了拳頭,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角,“為什麼......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天生擁有這樣的命格,若娘將她晚生一天,是不是還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後來就是老柳將她帶走的畫面,但暮瑤卻看到了自己走後娘捂住嘴縮在角落與爹抱頭痛哭的場面,他們的樣子並不像喜極而泣慶祝暮瑤的離開,而是痛苦不捨,卻沒有勇氣去承擔讓她留下的後果。

“明明不愛我,嫌棄我是個災星,卻又在我走後捨不得我......”

“人族的情感還真是複雜。”南風嘖嘖道。

“還好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個卑微乞求那些愛的孩童了,愛對我來說,都是有條件的。”暮瑤平靜的苦笑。連自己的父母都為了趨避黴運而放棄自己,自己又能祈求誰來無條件的愛自己呢。

自暮瑤走後,娘就生了一場大病,爹本以為等天氣漸暖,孃的病也會有所好轉,但沒想到娘就這樣熬不過去了。

爹守在孃的床邊,聽娘說最後的話。

“我後悔了......”

爹沒有說話,緊緊握住孃的手。

暮瑤卻有些繃不住,哪怕自己已經離開,哪怕是在孃的臨終前,她還是後悔生下了她嗎?難道這些年的相處沒有半分母女情分嗎?曾經的她是多麼希望有一天娘能好好的善待自己,教自己繡花寫字,送她出嫁,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哪怕她一直沒有這樣對自己,哪怕自己已經離家,她還是這樣期待著。

南風覺察到暮瑤抽泣抖動的肩膀,忍不住的向她靠近,摟住她的肩。

“我後悔...自己沒有好好的對她......後悔選擇放棄她......後悔一生都在追求虛無縹緲的東西......若是當初好好對她,也許現在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了,我這個娘,做的太差勁了。”

“不,是我這個爹太沒用了......是我沒有讓你們娘倆過上好日子......是我的錯...我的錯...”爹把頭埋進了孃的手邊,眼淚止不住的淌。

娘臨終前後悔的事有很多,卻沒有提後悔生了暮瑤這件事,讓暮瑤的心底裡留藏了最後一絲的甜。

人可能只在將死之際,才會明白自己的心之所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