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邊走邊擦乾眼淚。我在那個空間裡，有個壞毛病，就是每一次受點生活中的委屈，流點淚，擦眼淚時，就會想起《水手》歌詞的結尾幾句：“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問為什麼。”

這次，又莫名其妙地想起這這首歌，想起我的冷......哎！不想了。想起來，都是淚。這年頭，唯有淚這東西不值錢。汗水能解決的問題，還是用汗水去解決吧。

於是，悄悄地擦乾眼淚，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藉著夜色，落落寞寞地回了梁山泊。一連幾天沒有好心情，只好喝悶酒度日。然後每日操練人馬，教演武藝。再然後，楊雄、石秀上山投奔，我們開始有事要做了：梁山高層決定——攻打祝家莊。

攻打祝家莊可不是小事。因為祝家莊本身很有實力。不是說想打就能打的，打之前肯定得掂量掂量。不過，這都與我李鐵牛無關，自有高層大佬操這份心。他們也沒人徵求我這個粗人的淺見，每次決策，我都是個空氣。我只是在衝鋒陷陣的時候，才會有人想起我來。也不給我配備鐵甲、頭盔，只是像使喚狗一樣，說一聲：“鐵牛兄弟，你先上！”然後我就提上板斧，不顧槍林箭雨，殺向敵人。這就是我的作用，我就靠這個活著。

這一天，通知我們攻打祝家莊，還是派我靠前領兵。除晁天王鎮守山寨不動外，還留下吳學究、劉唐、呂方、郭盛和阮家三弟兄護持大寨，原撥定守灘、守關、守酒店有職事員俱各不動。將下山打祝家莊的頭領分作兩撥：頭一撥宋江、花榮、李俊、穆弘、楊雄、石秀、黃信、歐鵬、楊林以及我李鐵牛，帶領三千小嘍囉、三百馬軍，先行下山。第二撥是林沖、秦明、戴宗、張橫、張順、馬麟、鄧飛、王矮虎、白勝也帶三千小嘍囉、三百馬軍，隨後接應。再叫宋萬、鄭天壽把守金沙灘、鴨嘴灘二小寨，並接應糧草。

梁山泊為什麼要打祝家莊？這個問題其實很複雜。表面上看，起因是祝家莊扣押了投奔梁山泊的時遷，訊息傳上梁山，惹怒了了眾位頭領，然後才有梁山泊興兵攻打祝家莊的行為。看似偶然，實則必然。原因有四：

一是祝家莊的存在已經危及梁山泊生存與發展。梁山泊與祝家莊一南一北，同處鄆州境內：一個在水泊中，一個在山崗上。梁山好漢走出水泊，向北向西發展，就繞不開祝家莊這個障礙。祝家莊類似兩晉之交的塢堡，是梁山發展壯大必須面對的強敵。該莊位於獨龍岡前，左有李家莊，右有扈家莊。祝家莊居山臨水，三道城牆高約兩丈，固若金湯。祝、李、扈三個村莊以祝朝奉為頭領，結成軍事同盟，擁有一兩萬軍馬，又擁有欒廷玉、祝彪、李應、扈成和扈三娘等勇將，其實力可以與梁山泊相抗衡。江州劫法場，宋江上梁山，又帶來許多精兵強將，梁山隊伍空前壯大，需要擴張，到了解決祝家莊的時候了。恰在此時，楊雄、石秀上山投奔，帶來時遷偷雞被祝家莊抓走的訊息，給梁山泊解決問題提供了契機。

二是祝家莊刻意與梁山作對，宋江要殺一儆百。作為地主豪強武裝，祝家莊佔有天時地利，實力不可小覷。祝氏父子對梁山好漢恨之入骨，並提出了踏平水泊梁山、活捉晁蓋宋江的口號，猖狂已極。若任由其發展，帶動示範其他豪強地主與梁山作對，在水泊四周將會形成一個官軍與團練結合的“第一島鏈”“第二島鏈”，極大地壓縮梁山好漢的生存空間。宋江挑選祝家莊作為教訓的物件，就是要警告鄆州地界各類武裝：勿做絆腳石！勿惹梁山泊。否則，下場與祝氏父子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三是解決梁山泊轉型升級後的緊迫問題。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梁山泊可謂遠慮近憂並存，攻打祝家莊是破解難題的最好節點。其一，宋江上梁山後，這裡聚集了來自南方北方各個山寨的隊伍，有鄆州本地的，有青州、薊州、徐州、江州等地，兵員數量接近2萬人。隊伍成分蕪雜，發展目標不高，作戰方式不一。這些都需要磨合統一，實戰提升。此次攻打祝家莊，可以鍛鍊梁山好漢打大仗、打硬仗的能力，可以演練水陸協同配合，積累攻城破寨的經驗。只有邁過了祝家莊這個門檻兒，梁山才能脫胎換骨，走向強大，才有實力抗衡朝廷的。其二，梁山泊家大業大了，日常開銷大，為長遠考慮，應備下三五年之用的錢糧。打下祝家莊，可以獲得大量金銀財賦犒賞三軍，而且繳獲大量糧食、物資和牛羊騾馬，為梁山泊下步發展打下堅實的物質基礎。

四是宋江要藉此戰為個人立威，這是他力主攻打祝家莊的真正意圖。宋江上梁山，不是他的人生歸宿。然而，“副統領”這個位置，永無出頭之日。宋江早就想率領好漢們接受朝廷招安，回到體制內封妻廕子、光宗耀祖。他看準了攻打祝家莊這個時機。此時，梁山空前壯大，軍心可用，勝算很大。而晁蓋並沒有太強的出戰意志，宋江可以擔任前線總指揮，盡情施展自己的指揮才能。並藉機接近、拉攏並非自己嫡系的林沖、楊雄和石秀等人，建立廣泛的宋家班底，為下一步榮登梁山大位鋪下更豐富的人脈。這是他的私心。

但朱家莊道路奇特，易守難攻。宋江帶兵一打祝家莊，首戰失利，損兵折將。初戰失利對宋江的打擊很大，這是他初出茅廬第一仗，他絕不能接受失敗的選項，打不贏也要硬著頭皮打下去。

於是，宋江組織二打祝家莊。這一次，梁山依然敗了，祝家莊的欒廷玉抓了秦明和鄧飛，扈三娘抓了王英，宋江自己差點都被捉了。但是梁山方面也略有斬獲，林沖活捉了一丈青扈三娘。扈三孃的被俘導致了獨龍崗三家聯盟的徹底破產。因祝彪射傷李應，李家莊於是保持中立，甚至暗助梁山。扈三娘被俘，把扈家莊給打疼了，畢竟祝家和扈家是兩個家族，於是扈家莊的公子扈成就向梁山求和，雙方談判後，扈家莊決定退出這趟渾水，也保持中立。這樣，梁山的主要敵人就只有祝家莊一個了。

但是宋江還是沒有辦法搞定祝家莊。要說宋江的表現也實在差強人意，出動了19名弟兄，6000多個小嘍羅、六百馬軍，竟然奈何不了區區一個祝家莊，而且被祝家莊俘虜了楊林、秦明、黃信、鄧飛、王英五人。宋江呈騎虎之勢，進退兩難。

正當宋江一籌莫展的時候，事情來了轉機。登州獵戶解珍解寶兄弟同當地的大戶毛氏集團的毛太公因爭奪解氏兄弟打死的一隻老虎而產生糾紛。毛老闆玩了一手陰的，勾結官府誣告解氏兄弟搶劫，並把他們弄進了大牢。毛老闆的女婿正好在登州擔任檢察官（孔目），於是為了免留後患，毛老闆就授意女婿羅織罪名將解氏兄弟弄進死牢。毛老闆上上下下一打點，並買通了包監獄長，死牢裡解氏兄弟日子就很難過了。孫立但是天無絕人之路。正巧登州監獄的看守樂和同解氏兄弟有親戚關係，解珍的表姐顧大嫂是孫立弟弟孫新的老婆，而孫立是樂和的姐夫。孫立當時任登州駐軍的一個營長（提轄）。有了這層關係，樂和就想救解氏兄弟，於是就找到了孫新顧大嫂，孫顧兩人就聯絡了登雲山黑道上的鄒淵、鄒潤，決定劫獄救出解氏兄弟。考慮到救出解氏兄弟後的後路，一則要防止政府追捕，另一則要找個落腳點。因為梁山上楊林，鄧飛，石勇同鄒氏叔侄有舊，正好可以投奔。於是孫新設局拉了哥哥孫立入夥，一群人劫了登州大牢，救出解氏兄弟，殺了包監獄長和毛老闆滿門，投奔梁山。孫立和祝家莊的欒廷玉是同門師兄弟，又是至交好友。孫立一夥投奔梁山正好沒有什麼大禮，所以孫立就利用同欒廷玉關係，到祝家莊臥底，裡應外合將祝家莊獻給梁山，作為自己的進身之階。

孫立同欒廷玉的關係猶如當年陸謙和林沖的關係。如同陸參謀為了拍高俅部長的馬屁，出賣林沖一樣，孫立營長為了巴結梁山泊宋老二，也出賣了至交好友欒廷玉。從性質上來說，孫營長同陸參謀半斤八兩，只不過巴結的物件不同。

梁山這樣的小人其實還是不少。比如出賣表哥徐寧的湯隆，出賣師傅的朱富。甚至孫立的弟弟孫新也不是什麼好鳥，為了老婆顧大嫂的表兄弟，不惜出賣自己的親哥哥。孫立畢竟是官面上混的，江湖上的那一套或許並不熟。官場踏著朋友兄弟的肩往上爬是很正常的，但是江湖上出賣兄弟則是禁忌，是違反黑道規矩的。孫立的這一手一下子就拉低他在梁山的起點。以至於他身為擁有8名成員的登州派系老大，最後大排位只排到39位，就這個結果，還是宋江鑑於他助攻祝家莊，對宋江的意義太過重大，所以把該派系內解珍、解寶兄弟提到了天罡星，分列34位和35位。孫立一行投奔梁山時，正是宋江騎虎難下之時，孫立把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老同學賣了，於是，這個讓宋江費盡心思無法攻破的祝家莊，就這樣亡在了欒廷玉的好兄弟孫立手上了。

再說扈家莊。按理說，扈家已經投降了，同梁山也有協議保持中立，而扈家在梁山三打祝家莊的時候，也的確信守承諾，沒有相助祝家莊。而梁山仍然滅了扈家，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傳到江湖上去，對梁山的聲譽打擊是很大的。於是，殺扈家莊的髒活就落到了我李鐵牛身上。

我李鐵牛在梁山的一個重要用途就是替宋江做些他自己不便出手的髒活，說一些他們不便出口的痞話。這是我乾的事。

後來，我李鐵牛奉命打死殷天賜後，朱仝對眾人說道：“若要我上梁山，只需殺了黑旋風，與我出了這口氣，我便罷！”我聽了大怒道：“叫你咬我鳥！晁、宋二位哥哥將令，幹我屁事！”我倆的這段對話便暴露出了一個事實：宋江既想當婊子掙錢，又怕名聲毀了影響前程，所以，把背信棄義殺扈家這種事，交給我李鐵牛去幹。外人都以為這一切，都是我這個粗人李逵不遵宋江命令的個人行為。其實不然。

後來，曾頭市晁蓋被害，宋江又假意請盧俊義坐第一把交椅，宋江、吳用又暗示我李鐵牛出來鬧騰。於是，我粉墨登場：“我在江州，捨身拼命，跟將你來，眾人都饒讓你一步！我自天也不怕！你只管讓來讓去假甚鳥！我便殺將起來各自散火！”

這就是我的活——替這些“正人君子”背黑鍋。

我違反軍令殺俘、殺降、殺中立、罵人、攪局，鬼都不信，但人信。因為江湖規矩，拳頭決定一切，包括你信與不信。不信？那就打到你信為止。

作為宋江的“心腹”（實則把我當成是一條狗），我不僅殺了扈三孃的未婚夫，還殺了她的父母家人。一個女子一夜之間喪失了所有的親人，真正的殺父仇人宋江還要認她為妹妹，還要做主把她嫁給一個齷齪男人。宋江用一丈青的一生幸福來表示他老人家是個重諾之人，是個說話算話的大哥，誰又不會伸出大拇指贊一下呢？宋老二把自己的信義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這種信義其實狗屁不如。至於扈三孃的內心多麼生不如死，這都不重要了。

再說李家莊。梁山對祝家莊是豪奪，對李家莊則是巧取了。梁山派人冒充政府以祝家莊告李應勾結梁山為由，把李應抓走。然後，宋江再假意派人半途劫囚車救了李應。隨後，梁山派人把李應的家人拐上山，並把李家莊洗劫一空，一把火燒了。最後宋江假意伏地請罪，逼李應入夥。事到如今，試問李應還有什麼其它選擇。李家莊已毀，全家老小等於已經做了人質，要是自己再不識相，梁山的好漢們一翻臉，撲天雕就是一隻死雕了。李應本人就是黑幫老大，江湖上的規矩當然知道一些，無奈之中李應只能彎腰事梁山了。

三打祝家莊的勝利，梁山基本完全完成了事前的戰略目標，掃平了以祝家莊為首的獨龍崗勢力，搶劫了巨大的財富，不算其他金銀財寶，光糧食就是50萬石。按宋代一石糧食2貫來算，這一次“剪徑”，光糧食就是100萬貫（相當於5000萬人民幣），相當於晁蓋等人劫十次生辰綱。而且宋江最終還交上了一份亮麗的答卷，從而徹底鞏固了他在梁山的二哥地位。為他最終奪取了梁山實際領導地位奠定了雄厚基礎。

三打祝家莊是梁山農民起義軍的一次著名戰役。我記得《水滸傳》從第四十六回至第五十回，用了近三萬字的篇幅詳細描述了這次戰役的全過程。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他的著名作品《矛盾論》裡還作過精闢的論述，給予了高度評價：“《水滸傳》上有很多唯物辯證法的事例，這個三打祝家莊，算是最好的一個。”

總之，三打祝家莊，對梁山來說，是個重要的里程碑，是梁山組織大規模對外軍事行動的起點，也是晁蓋時代向宋江時代過渡的轉折點。對宋江來說，意義更大：梁山就是宋家兵，從此再無擋路人。

當然，說是從此再無擋路人，這是從實力上說的。只要托塔天王晁蓋在前面擋著，即使是表面上的老大，總不是個事，總有些陽光被遮住，照不到自己身上。

所以，晁天王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