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增的家是個兩層的小土樓,鄭以檀回來的時候伏引和燕無歸正坐在二樓看雪山。
高聳的雪山披著未知的情緒,金色的日光猶如一道道閃耀的光束,將山頂映照呈金黃色。
風是凌冽的,吹過面龐時似是要將臉頰劃出血痕。
鄭以檀發覺伏引和燕無歸好像都很喜歡發呆。
昨夜是,現在也是。
就這樣坐在那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事也不做,只是看著一個地方發呆。
鄭以檀有些搞不懂,望城山的弟子難道都是這樣嗎?那他們什麼時候修煉呢,劍法為什麼又都這麼好?難不成望城山一個個的全部都是天才不成?
癟了癟嘴,見伏引二人沒有搭理她的意思,鄭以檀自已找了個地方打坐去了。
鄭以檀走後,燕無歸卻動了動,和伏引聊了起來。
“你信那個大祭司說的話嗎?”
伏引撐著頭靠在椅子上,懶洋洋的眯著眼:“三分真,三分假,四分瞞。”
燕無歸望著雪山尖尖:“如果這山上真的有那麼一座廟,有一個活了很多年的老喇嘛。可是這裡的人都沒有靈根,他是怎麼能活這麼久的呢?”
伏引對這個問題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或許他有靈根可以修煉,也或許是出自其他的原因。
兩人又靜靜地看著雪山發了會呆,燕無歸忽然道:“你也感覺到了。”
這話說的很沒頭沒尾,而且是一句陳述句。
伏引卻知道他在說什麼。
“故人。”
她答道。
燕無歸笑笑。
“挺好,除了我們兩個,那幫傢伙裡也有人一樣在受著時間的苦啊。”
他也學著伏引的樣子撐著頭眯著眼睛敲那雪山:“你覺得會是誰?”
這個問題伏引還是沒有答案,但她心裡有猜測。
如果真的有誰能在那場戰爭中活下來,還會把自已藏在雪山裡,那這個問題將註定只會有一個答案。
她悠悠的長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燕無歸。
又過了片刻,燕無歸笑著問她:“你感覺到剛才鄭以檀看咱們的眼神了嗎?”
“看到了。”伏引暱了他一眼,“估計是在尋思為什麼我們天天發呆不修煉還能有修為。”
燕無歸哈哈大笑:“那是沒瞧見小爺我努力的時候。”
伏引有些無奈:“這秘境的一天是外邊的九天,明日一早我們才上雪山。”
“修煉吧,修煉吧。誰叫我們現在一個兩個的都變成廢柴得重頭再來了呢。”
“明日我一個人上山吧。”
良久,伏引忽然悠悠開口,她從一開始說的就是“帶我上山”而不是“我們”但不管是大祭司還是燕無歸都認為她會帶著他一起。
燕無歸吃了一驚,但也沒有拒絕伏引:“如果山上真的是他,你能打過他嗎?”
伏引的目光凝聚在遙遠的雪山之巔。
她輕輕道。
“或許吧。”
又過了半晌,她才轉頭看著燕無歸笑吟吟的嘲笑他:“不過帶著你我可就打不過了,你一個築基,純拖我後腿。”
太陽完全升了起來,潔白的雪山映照著蔚藍的天,屋子裡的屍體被大祭司安排的人清走了,一切好似又回到了什麼也未曾發生過的祥和寧靜。
次日一早,大祭司到丹增家門口的時候伏引已經抱著劍站在門口等著她了,身上還掛著那枚蓮花吊墜。
大祭司有些詫異:“你的那位朋友不一起上山嗎?”
伏引搖搖頭,示意大祭司帶路。
大祭司見她不願多說,便也沒再問了,帶著伏引朝雪山的方向走去。
今日要上山,大祭司沒有穿昨天那一身,而是換上了獵裝,倒也是英姿颯爽。
上山的路漫長又艱險。
高原雪山的美景滌盪心靈,伏引揹著霜寒兩手空空的跟在大祭司的後邊,就跟出來踏青似的。
伏引內心其實是一個很喜歡安靜的性子。
和燕無歸待在一處是好,他們有默契,又是同類人,交流順暢也很省事。
但是沒有燕無歸,耳邊至少清淨十倍。
一開始還能依稀看出前人上山走出的路,到了真正的雪山地界,大祭司開始放慢了腳步。
這裡常年積雪,不再有路了。
從現在開始他們必須走在懸崖邊,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即便是上過一次雪山的大祭司面上也難掩嚴肅。
伏引看大祭司放慢了步速也不催她,只是跟著也走得慢了些。
進了望城山之後因著先前小時候總生病得空的時候她是有認真的練過基本功的。
她的基本功還是不錯,走這樣的路壓力不算大。
天上偶爾有鷹盤旋,但都只是繞上幾圈就會飛走。
伏引看在眼裡,有些訝異。
這鷹她先前見過,是那種雷屬性的變異靈獸,沒有想到這小小的蓮花吊墜威力竟如此大,竟然連這些靈獸都不敢靠近。
如果把這吊墜帶出秘境,對於他們這種劍修來說不就直接無敵了嗎?
伏引在心中思索著,一步步跟在大祭司踩出的腳印上上了雪山。
兩人沉默的在山中走了很久,終於在最高的那座雪山深處見到了那座並不是很華麗的寺廟。
此時距離他們出發已經過去了三個日夜輪替。
大祭司揹著揹簍,裡面放著乾糧和水,她餓了就會找個地方停下來吃東西。晚上就找個揹著山風的地方休息。
伏引跟著她的節奏走,肚子餓了就從空間戒指裡找辟穀丹,晚上就幫她生火守夜。
兩人愣是一句話沒說的走上了雪山。
直到看見那破破爛爛的寺廟,大祭司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雪山上凌冽的風將她那高原紅的臉頰劃出血痕,嘴唇也被惡劣的環境折磨得不輕,似被撕裂的山谷。
她的聲音也變得嘶啞晦澀。
短短三天的旅途,她像是老了十歲。
“你們從哪兒來?”
“山外來。”
大祭司輕聲笑了一下,似是也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她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伏引。”
大祭司沉默的點點頭,邁步走向那個寺廟。
矗立在雪山之巔的老喇嘛廟孤零零的立在寒風裡。廟宇的金頂早已失去昔日光輝,殘破的瓦片散落在積雪覆蓋的地面上,廟門斜斜的掛著,風一吹,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石階上佈滿了積雪,原本刻滿經文的石刻早已模糊不清,許多地方甚至已經被風化。經幡早已褪色,破布般在風中搖曳發出低沉的嘩啦聲,廟宇四周的圍牆有些部分已經坍塌露出了裡面斑駁的牆壁。
出乎意料的是這座廟的大小,一眼瞧去竟有密密麻麻的樓宇建築。
但想到大祭司此前說過的關於祭司身份的來歷,伏引也大約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跟著大祭司踏入廟裡,這裡似乎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再無活物。四周一片死寂,大殿中央的佛像依舊端坐,但面容已經模糊,身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顯得格外落寞,供桌上零散的放著幾根破舊的蠟燭和一些乾枯的貢品,應該是最後一次祭祀留下的。
窗戶是用羊皮紙糊的,早已破損不堪。
寒風透過破洞呼嘯而入,帶來陣陣寒意。
伏引蹲下仔細的瞧了一眼地面上散落著的殘破經書。
這些經書書頁泛黃,邊緣捲曲,似乎只要一點點輕微的波動就會將他們從靜止的時間中拽離撕碎。
伏引環顧著四周,這座廟宇稱得上是恢弘,她很難去想象這樣一群沒有靈根的尋常人族是怎麼做到在雪山之巔建立這樣一座建築。
伏引小心地走到廟內的柱子旁,試圖辨認一二上面的文字。可惜歲月的痕跡在這裡似乎顯得格外沉重,所有前人留下的東西都變得難以辨認。
“他不在。”
大祭司在廟裡走了一圈之後說。
“什麼時候會回來?”
大祭司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之前上山的時候他就在這裡。”
伏引點點頭,繼續研究著廟宇柱子上的文字。
大祭司揹著揹簍又下山了,把伏引一個人留在了山上。
第一天, 伏引數了一圈廟裡房間的數量,研究了轉經筒上的文字。
第二天, 伏引開始坐在廟門口對著雪山打坐吐納。
第七天,雪山還是一樣潔白,風還是一樣又冷又獵。
坐在廟前當石獅子的伏引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般忽然睜開了眼睛。
一個人影出現在一片白茫茫中。
走得又近了些,伏引發現那其實是兩個人。
一個老的,牽著一個小的。
老喇嘛站定在伏引的面前,靜靜的打量著她。伏引也沒有主動先開口,泰然自若的坐在原地任由老喇嘛打量她。
老喇嘛帶著一個孩子。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孩子。
但似乎不是一個很尋常的孩子。
他的頭髮和睫毛都是雪白的,像是雪山的孩子。
那孩子被老喇嘛牽著,在她打量著他的同時也在看著她。
一張漂亮又精緻的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直直注視著她。
她抬眸看向老喇嘛。
老喇嘛真的很老了,滿臉都是皺紋,面板也是泛著高原紅的黝黑。
“你是跟著措姆來的?”
伏引想了想,措姆應該是大祭司的名字,於是點了點頭。
“你從哪兒來?”
“山外來。”
老喇嘛搖了搖頭:“山外的哪兒?”
伏引沉默了一會,說:“從另一個世界來。”
老喇嘛雙手合十,朝她微微彎腰:“你是來找他的?”
伏引有些錯愕於老喇嘛的直白。
她在山下的時候分明感覺到了他的氣息,可這一路來,離雪山之巔越近卻又好像離他越遠。
原本還以為是找錯了路,但想著來都來了,總也得見上這位傳說中的老喇嘛一面。
伏引的眸光沉了下去。
她說。
“我是來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