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二年臘月十六，晴，辰時三刻。江南冬天的早晨，有一層層的薄霧，家家戶戶的炊煙夾雜在薄霧中，山村在薄霧和炊煙中時隱時現，猶如人間仙境。

楊勉吃過早飯後，帶著甄納兄妹倆在村外的小路上朝著水車走去，經過幾天的接觸，兄妹倆在他的威逼利誘之下，終於稱呼其為大哥哥了。也許是他那張很有親和力的臉，讓兄妹倆感受到溫暖；也許是他那張邪魅的臉上帶著吊兒郎當的樣子，讓兄妹倆很容易和他拉近距離。

甄訥有時也會在無意中表現出一個十歲孩子該有的天真，但大部分時候還是一副小大人樣子。甄柔就好多了，一天到晚，大哥哥長、大哥哥短的成了他的跟屁蟲。當他們三個在一起時，聊天、講故事、嘻笑，也成了一種常態，如果有外人在時，兄妹倆還是有一些警惕的，會變得很有規矩。

他們來到工坊時，這裡已是一片熱火朝天了。年尾時家家戶戶都會舂好米放著，昨天聽小娟說今天有兩個大米商要來舂米，楊勉就說今天也過來幫忙。

“二蛋哥，來啦。靠尾那兩個石臼的米好了，你去舀出來吧，你們兩個就跟著我啊。”小娟地女強人的樣子，體現的淋漓盡致的，然後用手去拉甄訥和甄柔，可甄訥卻身子一偏，嘴上說道：“小娟姐，我去幫大哥。”

“這孩子，還真懂事。”楊勉和甄訥來到舂好米的石臼旁，拿起旁邊的勺子便把石臼裡的米和糠一起舀了出來倒入一旁的竹簍裡，舀乾淨後再把沒有舂的稻子倒入石臼，放下舂手即可。旁邊的甄訥也有樣學樣，乾的倒也頭頭是道。楊勉把兩隻裝滿米糠的竹簍提著走進用油布隔開的裡間，只見裡面白濛濛的一片，大壯與幾個夥計戴著口罩正乾的有勁，只是全身上下都是灰，大壯看見楊勉提著竹簍進去，知道他是來幫忙的，就向他比了比大拇指，裡面噪音大，說話廢噪子。

十臺舂米架全部都在執行，外面只有李保根、小娟、楊勉、甄訥在忙，十臺舂米架全部執行，就顯得忙了。真正幹活的是李保根和楊勉，甄訥才十歲，只是舀出石臼裡米和糠，其它的幹不了。這孩子幹活實誠，一直都在幾個石臼旁轉著，只要有舂好的，馬上就去舀出來。小娟還要給舂好米的人算賬、結賬，雖然很忙，但他們臉上露出的是幸福的笑容。忙忙碌碌一上午，中午也是李嬸用木桶把飯送到工坊來吃的，吃完繼續。楊勉吃完午飯，坐在凳子上，真想倒在地上，再也不起來了，那渾身的酸爽，讀者只能意會了。

下午，又是艱苦的幾個時辰，亥時一刻，一天的忙碌終於停下來了，楊勉和甄訥坐在工坊外的石凳子上。甄訥休息了一會兒，又是生龍活虎的樣子，還是小孩子恢復快啊。甄柔乖巧地蹲在地上，用一雙小手不停地揉著楊勉的腰，雖然力氣很小，但楊勉卻舒服的想哼出來。工坊裡，李保根一家和幾個夥計在做最後的打掃，哎，他們做習慣了，倒還沒有多累的感覺。

“大哥哥，現在好點了嗎？”甄柔那柔柔的女童音在楊勉耳邊響起。

“嗯，好多了，你也別揉了，來，先休息會兒。”楊勉用手捏了捏甄柔那乖巧的小臉。可能甄柔也累了，便站起來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甄訥，今天夠累吧，明天就別搶著幹了。再說，這幹活啊，還得張馳有度，如果都像你這樣搶著幹，能堅持多久？這樣身體也吃不消嘛，你要知道，我們還要在這幹好幾天呢。楊勉知道這孩子心思重，想著怎麼樣報恩，有些憐惜的叮囑著甄訥。

“大哥，這個其實不算累，只是彎腰多，時間久了，腰有些不舒服，這和以前在張媽媽那比起來，這都不算什麼，又不重的。”

一大二小三個人就這樣聊著天，甄柔只是偶爾插插話，兄妹倆經過和楊勉幾天的相處，也習慣了這樣的聊天方式。聊到開心時，楊勉也會用手搓搓甄訥的頭，捏捏甄柔的臉，只是這樣會引來兄妹倆的白眼抗議。

他們這樣的狀態，倒讓楊勉有了一種家的感覺，在他那個小院子裡，沒有了以前一個人的孤單、寂寞；現在有了爭吵、嘻笑、講故事、大哥、大哥哥的聲音，這些就是一個家的組成因素吧，有了這些就會顯得那麼溫馨，那麼有人氣。

臘月二十六日，今天是楊勉天寶二年最後一次送酒，送完這次酒，是該準備過新年了。前幾天的高強度勞動讓他深刻領會了什麼叫“生命在於運動”，當初兩天的腰痠背痛那就別提了，可後面幾天是一天比一天好，這也就詮釋了運動的真諦吧。

辰時一刻，今天沒有霜，卻有濃霧。楊勉駕著驢車，慢悠悠地行走在能見度不到十米的道路上，旁邊坐著和他一起去江都的小娟和大壯，小姑娘嘛，過年了也想買新衣服什麼的。大壯純粹是有點什麼花花心了，城裡的大姑娘、小媳婦確實很吸引他這種精力過盛的小夥子，甄訥兄妹倆因為身份問題，就只能留在家裡了。

“二蛋哥，你給我們留那麼多錢，我們真的不能要的，這水車工坊都是你做出來的。我們……二蛋哥，你還是給我們發工錢吧，這樣我們一家人心裡才會舒坦的。”小娟想到昨天晚上，把這幾個月掙來的二百三十兩銀子拿給楊勉，除了以前換的銀票，還有一大堆零散碎銀和銅錢。可是楊勉只拿了三十兩銀子，剩下的二百兩他說什麼都不要了，還說什麼他只做了這個水車和工坊，其他的事都沒有管過，他不該拿這些錢的。

“二蛋，如果你覺得不過意，那給我們家每個人算雙份，怎麼樣？這我可是幫你呃。如果你只拿這麼一點，那我們家又過意不去了，你說這不難辦嗎？我也知道你現在有錢了，但不管怎麼樣，還是有個規矩才行嘛。”大壯在驢車斗裡也附和著，如果前面的楊勉和小娟看見現在大壯的樣子，嘴裡說著正直的話，臉上卻滿是貪婪的表情。

楊勉心裡對比著前世今生“人”的本性，不得不說，這個真沒有可比性，前世，為了金錢可以拋棄道德。這個時代，道德才是一個人的行為準則。貪婪是人的本性，但這個時代的人還是有底線多了，想到這，楊勉自我覺著一下自已的形象也高大多了。也許貪婪是推動社會進步的動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