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成雖然著急，可姐姐發病時從不見人，他是知道的，只有趕緊催促紫鵑南歸，無擇是雨凝指定必須留在京城的，因此第二日一早向飛便陪著紫鵑快馬往江南趕。

周尋對於雨凝留在宮中，紫鵑南歸有疑惑，可子成撒嬌賣萌讓他好好上課，說姐姐回來發現他退步一定會打他的。

林嬤嬤則滿腹的擔憂，她不知道為什麼公主直接進宮求見皇上，皇上將人留在宮中且不允許她服侍。雖然和公主接觸的時間不長，她卻是真心喜歡這個孩子的。可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府上靜靜的等。紫鵑南歸，她將熬藥的事情接了過來，雖然不知道公主何日回來，但要保證公主回來家裡隨時有藥。

駙馬府少了公主，感覺大家都有些蔫蔫的，包括調皮的思遠和明文似乎也感覺出來了空氣裡有些異常，只有沉迷算術的周九章疑惑了一下為何幾日未見公主了，被子成幾句話糊弄過去了。

太子和三皇子那邊根據雨凝的說法，一一查證，雖然已經有很多人不在，已經無從查驗真假，大體上事情都是對的。那把一劍封喉的劍就在雨凝的腰間，他們一直以為是壓裙角的長玉，如今那把劍就在皇上的案頭，而雨凝就帶著那把劍無數次的進宮。

對於怎麼處理雨凝，皇上一直未下定決心。鎮國公兩次被單獨留下，鎮國公當然極力想救自家孫女。

此時在宮裡的雨凝，前所未有的平靜。一場大雨讓天氣漸涼。

她就差一事相瞞，看著前來探望她的皇后娘娘因為一直走不出喪女的悲傷而格外的虛弱，她終究沒有說出真相。

皇后娘娘走了，雨凝久久望著她的背影，自此除了伺候的嬤嬤再無人進過她的院子。她知道滿兒曾經哭著要見見她的小姑姑；也知道五皇兄長跪皇上的院子裡，希望讓她出宮；也知道周尋也求見過多次都被拒絕了。

雨凝現在都顧不上這些了，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她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每晚都有毒發，她等不了太久了，她賭一把給柳相一條生路。

嬤嬤除了每日送飯及浣洗衣物、打掃庭院，什麼都不管。

外面下了第一場雪，紫鵑不可能回來，因為她南歸要尋的藥一時半會找不到，她是騙紫鵑南歸的，因為紫鵑在，不可能任由她孤注一擲。

那日她站在院子裡，肆意感受著雪花，這是曾經不被允許的。雨凝此刻已經不在乎這些了，這一生因為身體已經被太多東西限制了。

鮮血在雪上格外醒目，她又吐血了。這便是她在雪地肆意的代價，想起來那年大雪封山，她帶著子成賭一把輸贏，那時她賭贏了。這次也許她要輸了。

大雪後，皇上召見，雨凝知道大概這次該有個結論了。雖然身體不好，她也穿戴整齊前去，除了略顯清瘦些，出現在皇上面前的雨凝看不出異樣。只有五皇兄滿眼的心疼。

這次沒讓她再一直跪著，而是賜了座。說出來的結果，讓她心裡嘆了一口氣。

她又何嘗不知道柳相做過太多錯事，罷了，這個結果也是他該得的。

雨凝跪下謝恩，皇上問她沒有其他話說嗎？她說沒有。

告別的雨凝，轉身的沒有一絲猶豫，其實是她不敢猶豫，情緒波動讓她忍了一口的血。

五皇子看著有些單薄的昭寧離開，他總覺得有些不一樣，兩個月感覺昭寧像變了一個人，那個活潑的昭寧似乎一去不返，他還記得她進宮陪母后，逗滿兒。

他示意自已的太監跟著雨凝，把她送回院子。留下的五皇子想勸父皇，皇上丟給他一個東西，他又不知道從何勸起，因為柳相爺不僅僅是協助張家謀反，他也同樣做過滅人滿門的事情。

五皇子回到自已的寢宮，小太監慌慌張張過來，告訴他說昭寧公主吐血了。

五皇子再三確認，喊了太醫忙到雨凝的宮院，院子裡沒人。

在臥室找到雨凝時，她似乎正在給自已療傷，五皇子輕輕喚了一聲。雨凝心緒略微波動了一下，前功盡棄，一口血吐了出去，昏迷前聽到五皇子焦急喊她“昭寧”的聲音。

五皇子跑到跟前接住昏迷的雨凝。看著氣息若遊絲的雨凝，催促著太醫。

太醫慌忙上前，可一翻診斷卻傻了眼，他沒想到公主怎麼也中了千機毒。

當五皇子聽說是千機的時候，一開始是非常生氣，宮裡剛出現過千機，怎麼又來千機，這是誰這麼大膽。可太醫說，公主中千機有十幾年了。

五皇子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昭寧想，千機是宮裡的禁毒，昭寧究竟是誰？十幾年前她怎麼會和宮裡有關係的，她不是柳明望的女兒嗎？

五皇子讓太監去請示了皇上，皇上一會兒就帶著太子、三皇子來了雨凝院子。他們到了不久，皇后娘娘也到了。

大家對昭寧十幾年前中了千機毒百思不得其解，秦嬤嬤帶著宮女進了內室照顧昏迷的公主，在給公主更衣後，秦嬤嬤將雨凝漏在被子外的手臂要放進去，卻驀然看到公主左手手腕偏上處的胎記，她想起來當年五皇子他們雙胞胎出生時看到公主手上的胎記就是這個形狀，類似梅花。皇后娘娘產後大出血沒顧上他們兄妹，再見到寶靈長公主時也確實有胎記，只是她後來心裡嘀咕過，因為胎記的梅花形狀隨著寶靈愈來愈大也越來越不明顯。以前也沒有在意過，如今看到昭寧梅花狀的胎記，還有中了十幾年的千機，秦嬤嬤心裡有個大膽的猜測。

天下真的有長的像而沒有血脈關係的人嗎？滿兒郡主那麼喜歡自已的小姑姑，卻從來不喜歡寶靈長公主。

秦嬤嬤若有所思的從內室出來，皇后娘娘一眼就看出了自已貼身侍女表情異樣。皇后娘娘就問怎麼了？秦嬤嬤想了想，就把自已的發現說了出來，卻沒有下結論。

皇后娘娘聽了以後，連忙進了內室，皇上他們也跟了進去。看著昭寧左手手腕上的胎記，再看看昭寧，今天的昭寧似乎和她年輕的時候更像了。

皇上讓陳公公當即將柳相爺從京兆尹傳進宮中。

當柳相看到昏迷的昭寧，方寸大亂，手足無措，卻極力隱忍，回頭問，“公主殿下這是怎麼了？”

“這正是要問相爺的，昭寧的毒是怎麼回事兒？”太子問道。順便又說了一句，“昭寧已經承認是您的女兒了，正是為相爺求情昭寧才進宮且身體日漸不好的。太醫說昭寧自幼便中毒，因中毒日久，太醫束手無策，才急召相爺的。”

聽說公主為救他承認了自已的身世，柳相爺悲從中來，他這一生明明是想護著家人，卻最後恰是他害了家人。

柳相搖搖頭，回頭看著床上的雨凝，語帶哽咽的說，“雪兒，如今你的母親、奶奶和那未出生的弟弟，都不在了。是為父錯了。為父害了大家，如果你再出事兒，為父九泉之下都沒有顏面去見你的母親了。”

“雪兒，為父知道你聽的見，答應為父，要好好活著，為你母親和弟弟好好活著。你還記得答應過你的母親說不再尋死嗎？”

“為父知道你能撐過去，為父這一生作惡太多了，不值得你這樣救為父，你若不能活著，就又增加了為父的罪過了。”

“答應為父好嗎？”雨凝沒有辦法回答她，可柳相知道她一定聽的見，幫女兒整整被子。

柳相轉身，示意大家到外室，到了外室柳相給皇上跪下。

“皇上，雪兒是無辜的，請您務必救救她。臣唯一對不起就是雪兒，是我做父親的失職，才讓她受盡了苦難。”

“她的毒臣不知道是怎麼來的，因為她不是臣的親生女兒。”

“元康元年正月十六日，老臣與內人京城觀燈後回去，經過城西亂葬崗時聽到有孩子的哭聲，一開始我們嚇壞了，哆哆嗦嗦的緊趕腳步往前走，哭聲還是斷斷續續傳來，那夜無風只有大雪紛紛，寂靜下哭聲傳的尤其遠。內人起了惻隱之心，我們當時已婚三年一直無子，我們就壯著膽子去看，沒想到真的是一個孩子，小手小臉都被凍壞了，內人緊緊將孩子貼到懷裡抱回了家。”

“回到家發現是個小閨女，母親根據臍帶情況說是剛出生不久。可憐孩子在大雪裡凍的時間長，膝蓋落下了舊傷，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後來發現孩子還中毒了。當時把我們一家人心疼壞了，心裡罵這是個什麼人家，給剛出生的孩子下毒可太殘忍了。既然我們把她抱回來了，就沒打算放棄她，怎麼都是一條生命。”

“那個時候我們聽說京城曹國公府丟了一個女兒，擔心這個是不是張家的女兒，可也一直沒有人尋來。因為是在元康元年第一場大雪撿到的，我們給她起名元雪。”

“雪兒自小就聰明伶俐，越長越可愛，雪團一樣。無比的懂事，她明明很疼，可從未落過淚，毒發的時候小小身體蜷縮著也不喊疼。一歲的時候有次毒發，可能是太疼了，雪兒居然想要自盡，被她母親發現了寸步不敢離開她，雪兒自從那次後再也不敢了。”

大家想起來五皇子一歲多也有一次突然昏迷。

“雪兒從一歲多就開始跟著老夫讀書，雪兒要是男兒身，將來考個狀元一定沒有問題。那三年我們找過各種大夫，對雪兒的毒都束手無策，當時就有人出主意說找個太醫給看看，我們哪有什麼渠道找太醫呀。為了雪兒，老臣參加科舉更用功。”

“科舉中第以後，一道懿旨老臣成了張家的女婿。當時內人已有孕在身，當塵埃落定老臣想回去看的時候，卻得到柳家莊被人屠村了，官府說兇手是流民，老臣並不相信。秦浪回去了一趟，只找到了雪兒小時候一些東西。”

“老臣當時誰都恨，就想著不惜一切手段的得到權力，卻沒想到一步錯步步錯。直到十四年後，在護國寺外居然聽秦浪說見到了雪兒，在宴賓樓看到雪兒的時候，老臣活了，後來老臣也知道了柳家莊被屠殺的真相，是曹國公福的張大公子為了姐姐幸福以絕後患才殺的柳家莊的人。”

“雪兒於屠殺中僥倖逃脫，在淨慈庵生活了五年，那五年她堅持練武報仇，雪兒是不適合練武的，因為會加速毒髮帶來的疼，可為了報仇她昏迷無數次也要練武術，終於八歲那年她殺了張家大公子。老臣無法想象，她明明小時那麼喜歡小動物，養久的雞鴨都不讓殺，卻最後自已手刃了仇人。殺了人以後雪兒南下，因為子成她又重新回京。老臣感謝老天讓雪兒還活著，每每想到因為張家才讓雪兒這些年孤苦無依的在這世界上，身邊無一長輩，吃盡苦頭。無論是為了柳家莊還是為了雪兒，張家都活不成了”

“皇上，雪兒回京以後，老臣和她並沒有什麼接觸，老臣所做都與雪兒無關，請聖上不要怪罪雪兒。”說完，又跪下深深磕了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