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是臨時起意過來的,只是人還未走進正屋便聽見裡頭傳出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金純兮有多沒規矩他是知道的,這滿院子裡也就只有她敢這般放肆,若是換成高氏那便是另一番天地。
這廂連翹和蟬衣臉色煞白,條件反射一般彈起身來,又慌慌張張地將方才用過的碗筷歸攏在一起,弘曆便進來了。
金純兮心裡頭罵了聲,真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會兒來,也不提前吱個聲。
“妾身給爺請安。”金純兮臉上勾了絲淺淡的笑,“爺今兒來的倉促,妾身這邊都吃了一陣兒了。”
“無妨。”弘曆擺擺手,待他十分自然地揀了把椅子坐下,才發現桌上有三副碗筷,他掃了眼滿臉窘色的連翹和蟬衣二人頓時明瞭。
金純兮輕咳嗽兩聲,為了避免尷尬忙道:“蟬衣,你再去膳房取一副碗筷來。”
蟬衣如同如釋重負一般,忙欠了欠身三步並作兩步便出去了,徒留連翹一人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
弘曆忽然冷哼了聲,冷不丁道:“你倒是很會收買人心,這一屋子慣是沒規矩的。”
“都是妾身的過錯,爺說的是,可收買人心這話妾身是萬萬擔不起的。”金純兮故作一副委屈的模樣,語氣軟軟地解釋,“她們伺候妾身的時日不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知道的妾身一貫賞罰分明,做得好該賞做錯了也該罰。”
“一肚子歪理,沒人能說的過你。”弘曆瞥了她一眼,頓了頓方才道,“再過半個多月就是除夕了,按規矩那日爺與福晉要入宮赴宴。這府中家宴便交給靜福晉操持,你與高氏搭把手。”
他又掃了眼這一大桌子菜,笑道:“你在吃食上一向用心的很。你若是喜歡便與今日一樣,以火鍋作為主食再林林總總加上十幾道配菜便是了,爺一會兒去與靜福晉說。”
“多謝爺的恩賜。”金純兮笑了笑道。
這會兒子碗筷便取回來了,外頭冷得很,蟬衣凍的耳朵都紅了,還端了兩碗薑湯回來。
桌上的菜只動了一點,因送的多是以還瞧得過去。弘曆其人用膳最是挑剔,但他尤愛鍋子,這會兒快快活活涮肉吃的酣暢淋漓的很。
和爺一起用膳,自己想吃快活是不成的了。金純兮早前入府前也學過這用膳的規矩,說是老祖宗說的什麼食不過三,當然是針對像四阿哥這樣的皇親貴胄的。
像金純兮這樣的格格自然不講究,只是爺用膳時少不得多顧及些他,比如說識趣些的還要親自站在一旁伺候著,要記著爺今兒夾了什麼菜喜歡什麼菜,下回過來讓膳房提前預備著送來。
金純兮沒這樣的覺悟,待她意識到這些時她發現弘曆用膳也頗為隨意,主要他夾什麼菜都很平均,也瞧不出什麼喜好。
原以為用完膳這位爺就該去辦自己的差事了,沒想到他就一直坐在軟榻上生生用了盞消食茶才要走,臨走前還留了句晚上要過來。
金純兮聽到這話時臉登時就要垮下來了,還一直強撐著強撐著,待瞧著弘曆離開後她憤懣地瞪了他一眼。
“方才真是嚇死奴婢了,聽爺冷不丁一句話還以為要罰呢。”連翹還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方才真是嚇得半死,還好爺沒有怪罪。
金純兮嘆了嘆,實在是如今封建階級問題。莫說是主子與僕人之間身份天差地別的,就連主子和主子之間亦是。
譬如說府裡後院這些格格們,雖然都是一般的位份,可就是要遵循著先滿蒙後漢的規則。
弘曆後院的格格們滿族的只有兩位,一位是金純兮,祖上原是朝鮮人,後來入了滿軍旗包衣。再一位便是珂里葉特格格,在這後院如同隱形人,暫且不提也罷。
所以前頭不是有風聲說皇上要為爺納一位出身滿洲上三旗的貴女做側福晉,前陣子還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如今不知怎的又悄然無聲了。
入了夜,弘曆如約而至,晚膳用的是粥食配幾碟子小菜。弘曆晚膳一貫清淡,金純兮吃了七八分飽,想著晚上的體力勞動忽然有些心虛。
果然,這位爺在這事兒上一向精力旺盛。還沒歇一會兒就抱著她往床榻上去,簾子一放下動靜就沒停過。
一直到夜裡頭,連著叫了三回水才停。金純兮累的險些昇天,簡單收拾了一番後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原想著睡到日上三竿好好犒勞犒勞自己的,不想為著快要過年的事,靜福晉又請她與高格格去一趟浣雲院。
拖著疲憊痠軟的身子,披著一身厚重保暖的鑲毛披風,金純兮走在雪地裡頭一腳一腳深陷其中頗為不易,連翹小心扶著她,主僕二人互相攙扶走路險些跌倒的模樣有些滑稽。
“快過年了,按照往日裡府裡的規矩也該佈置起來了。往年宮裡頭除夕都有節禮下來的,到時候還要勞煩二位妹妹搭把手一一分發到各院。”靜福晉笑著道,她端起茶啜了口,又望向窗外,“這白雪皚皚的,天氣愈發冷,爺今早命人來傳說是家宴就以火鍋為主菜,林林總總再配上十幾二十道配菜也就是了。”
“是。”高棠音應了聲,又笑道,“妾身記得爺最喜歡鍋子,不論是牛肉的還是羊肉的都喜歡。每回到了冬日,膳房裡頭總備的是鍋子,三五樣輪著來。”
“這倒是。”靜福晉笑了笑道,“遙想我當年入府時,最受不了那羊羶味,覺得不合口味寧願餓著也不吃,如今一晃也有幾年了總算是適應了,吃起來也覺得滋滋有味兒呢。”
“那除夕家宴的選單,富察姐姐可擬好了?”金純兮笑盈盈問道。
靜福晉點了點頭,便叫合歡將選單子取來給她們瞧,厚厚的兩頁紙記錄的清清楚楚。
宮裡的除夕宴都有規格,府裡頭的也不例外。首先便是湯飯,主食以什錦火鍋為主,配了十幾道配菜。葷菜有醬肘子,羊肉,魚和鴨等等。
金純兮笑了笑道:“富察姐姐這份選單倒是細緻的很,只是家宴大魚大肉都顯得油膩葷腥,不如加些冷拼和小菜。”
高棠音立時便附和道:“這個提議倒不錯。左來都是府裡頭姐妹們吃過的,加些小菜也可以去去膩。便如醬瓜或是醬豆角都是開胃極了的,吃起來也爽口。”
靜福晉認真地想了想,也淺笑道:“這倒是我疏忽了,這單子不過是我草擬,幸而二位妹妹及時提了這麼好的意見便於我查漏補缺。如此甚好,我再擬了單子添上後派人告知二位妹妹。”
“富察姐姐客氣了。”高棠音捻了塊玫瑰木樨千葉糕嚐了口,面上露出讚歎的神色,“這道極好,若是糕點便定這一道吧。”
就著過年的諸多事宜商議了一個多時辰,金純兮和高棠音才一同告辭離開。
高棠音瞧了金純兮一眼,語氣隱晦道:“近來天冷,小格格是早產兒胎裡帶出來的弱症,聽說近來感染了風寒正院的人日日忙個不停,唯恐出了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