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純兮花了足足三日才理清楚了膳房和針線房的賬冊，賬面上沒什麼問題，各院的例份和領取的物什都按照規矩登冊，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她得了這協助管家的差事，明瑟院原就是府邸下人巴結諂媚的地兒，如今愈發顯得炙手可熱了。
便如這日上午，連翹頗為神氣地在院子裡溜達來溜達去，蟬衣挑了挑眉：“今兒是有什麼大好事兒，咱們連翹姑娘瞧著心情極好啊？”
“那是。”連翹笑意愈深，嘴皮子叭叭道，“你可不知道自從咱們格格得了這協助管事的差事，這府裡下人個個見風使舵，那巴結討好的話真是一個比一個說得漂亮，還有那漿洗房的小翠一口一個姐姐喚的不知道多親熱啊。”
“格格得爺信任是好事兒，可如今這府裡不知道多少人眼睛盯著咱們這兒呢，可千萬別聽了旁人奉承做些蠢事。”蟬衣不忘提醒道。
連翹忙不迭點頭，這其中道理她還是懂的，絕不收受賄賂，清清白白做人。
二人有說有笑地聊了一陣，渾然沒發覺身後來人，弘曆和林壽不知何時進來的，林壽輕輕咳嗽兩聲，險些將連翹的魂給嚇沒了。
“奴婢給爺請安。”連翹和蟬衣忙起身行了禮。
“你家格格呢？”弘曆往裡頭瞟了一眼，“別是日上三竿還未起身。”
不鹹不淡一句話又讓連翹和蟬衣的心懸著，蟬衣想了想字字斟酌道：“昨兒格格看賬冊歇的晚了些，這會兒子還在用早膳。”
弘曆點了點頭，淡聲道：“好了，你們都在外頭守著吧，我進去瞧瞧她。”
他故意放輕步子進去，見金純兮正伏在案上寫些什麼。
弘曆挑了挑眉，頗為意外的模樣：“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爺原以為你在偷懶呢。”
金純兮笑了笑，亦是打趣道：“託爺的福，如今妾身可是勤快的很。這不是接手了膳房和針線房麼？妾身不才，可賬本還是會看的。”
“要這般說，叫你協助管家事務還是累了你了，聽你話裡還有些不情不願的。”弘曆道。
金純兮忙搖了搖頭，帶著些撒嬌的意味道：“瞧爺說的，您借妾身幾個膽子都不敢啊！妾身多謝爺的信任，絕對會好好做事兒的，絕不會讓爺失望。”
弘曆瞧著她乖巧可愛的模樣，不知為何心裡頭暖暖的，與旁人相處都恪守規矩極了的，唯有和她在一塊兒輕鬆自在。
“瞧你這般勤勉，罷了罷了，庫房裡頭放著兩匹妝花錦，是去歲賞下來的節禮。爺便賞給你，也算是慰藉你這般勤勉用功罷。”弘曆笑道。
金純兮嘴角漾出甜美的笑容，語氣溫柔沁水道：“既然這樣妾身便多謝爺了。”
庫房管事的柳嬤嬤下午便親自捧著妝花錦過來了，都知道明瑟院這位主兒得寵，沒人敢耽擱。
“給金格格請安。”柳嬤嬤欠了欠身，和聲道，“這兩匹妝花錦是去歲的節禮，一直擱在庫房裡頭，怕落了灰便一直放在箱子裡頭上鎖翻找了許久，還望沒耽擱格格的功夫。”
像庫房伺候的這些人，尤其是管事的基本都是福晉富察氏身邊的人。雖如今弘曆將庫房交給靜福晉，可靜福晉其實也做不得什麼主，無非是理理賬本，若是中飽私囊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柳嬤嬤言重了。這點子小事兒還要勞煩您親自過來，我只怕耽擱了嬤嬤的差事。”金純兮笑著道，“今兒天冷，我這兒備了些暖和的奶茶，嬤嬤不如坐下喝一杯再走。”
柳嬤嬤笑了笑，嘴裡說著“哪敢”，也順勢坐下來喝茶了。
金純兮摸了摸那兩匹緞子，色澤豔麗，觸手潤滑，一瞧就是上好的東西。
柳嬤嬤笑著給她娓娓道來，“格格有所不知，這妝花可是雲錦裡頭工藝最複雜，最精細的一種。往常這種好緞子也是不易多得的，咱們府裡頭爺也沒賞賜給幾位，可見格格的好福氣了。”
金純兮自知這是柳嬤嬤恭維她的好話，臉色紅了紅謙道：“您盡是打趣我，我瞧著這上頭的花樣也好看。我這邊還有幾匹錦緞，倒不知繡些什麼花樣別緻些，還請嬤嬤指點迷津。”
這些都是柳嬤嬤擅長的，她聽了便笑著緩聲道：“其實尋常的花樣也不過是花鳥蟲魚之類的。譬如花類，大都是梅花，蓮花，菊花，那牡丹是輕易用不得的。”
“若是論起別緻少見，那便是幾個月前靜福晉那邊得了一匹好緞子說要趕製身衣裳，送過來的圖樣裡頭有種花瞧著眼生，可卻是極好看的，一簇一簇的小巧別緻的很。”
柳嬤嬤想了下，忽恍然大悟般從袖子裡頭掏出一個繡樣冊子道：“瞧奴婢這記性，這繡樣冊子從來都是隨身帶著的，上回靜福晉那花便使人畫在上頭了，奴婢給您翻一翻。”
金純兮啜了口茶，待柳嬤嬤翻看了會兒將冊子遞過來。看到那花的一刻，她微微一愣，不知不覺間呼吸有些凝重。
柳嬤嬤瞧著她臉色有些不好看，關切地詢問道：“格格，您怎麼了？”
“無妨。”金純兮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笑盈盈道，“這花是小巧，我彷彿見過的只一時想不起名兒來。”
“格格要是喜歡，針線房裡頭多的是繡樣冊子，格格倒不如讓那邊管事嬤嬤送過來供您挑選。”柳嬤嬤道。
“我知道了，今日便叨擾嬤嬤了。”金純兮笑了笑。
柳嬤嬤也起身欠了欠身，告辭離開。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金純兮的笑意一點點斂了去。她緩緩起身，揚聲將蟬衣喚進來，“你去打聽打聽之前林氏身邊伺候的紅珠的來頭，有多細緻便探聽清楚了，到外頭不要聲張只裝作隨意提起的，過幾日與我回稟。”
她眼神中的光亮一點點熄滅，經此一遭，她隱隱約約覺著自己的猜想恐怕沒有錯，看來有些事情的真相要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