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上剛剛在景泰宮這歇下,外頭就傳來宮女的哭喊聲。
景泰宮裡的燭火復又燃起來,“蘇如海,怎麼回事?”裴時裕披著衣服坐起身,語氣沉沉。
“回皇上的話,是延慶閣的宮女來報,說妍昭儀見紅了,太醫們已經趕過去了。”
聞言,裴時裕起身披上外袍,快步向外走去,“怎麼會呢?太醫不是說妍昭儀的胎象一直穩定嗎?”
“奴才也不知,那宮女哭得話都說不清楚。”蘇如海趕緊讓轎輦起駕往延慶閣去。
安溫窈雖然有些不愉,但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更衣後也急匆匆地趕去。
白如馥睡得正香,被入畫搖了兩下喚醒,“小主出事了,妍昭儀見紅了。”
“見紅了?”白如馥披上外衣,驚訝不已,“妍昭儀身體強健,又一直胎象穩定,怎麼會突然見紅了呢?”
“奴婢也不知道,皇上和皇后都已經去了,想來這胎可能保不住了。”
待白如馥走進延慶閣時,後宮眾人都到了,她行了個禮安靜地坐在一側。
皇上和皇后不發一語,整個延慶閣除了妍昭儀的哭喊聲和太醫們緊張的討論聲,別的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裴時裕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不動聲色地移開眼神。
不多時,太醫出來稟報,“回皇上、皇后娘娘,恕微臣無能,妍昭儀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皇后一拍桌子,竟是罕見的動怒,“大膽!太醫院的人都是廢物嗎?救不回皇嗣就全都扔慎刑司服役去!”
那太醫一聽,嚇得哐地跪在地上,“妍昭儀應是接觸了一些能使孕婦小產的物件,微臣趕來的時候,昭儀腹中皇嗣胎動已經微弱.....任憑微臣拼盡滿身醫術,這皇嗣也保不住啊!”
說著又給皇后咳了兩個響頭,裴時裕轉動著玉扳指,“你先起來,你剛剛說妍昭儀接觸了一些導致小產的髒東西?”
“是的,昭儀娘娘的脈象一向穩健,若非誤觸傷身之物,是斷不會小產的。”
“行了,你進去吧,好好醫治妍昭儀,若是她有什麼閃失,朕就砍了你們的腦袋。”
“是!微臣遵旨。”袁正佳年過半百,跪在地上,被帝王威儀壓得語調不自覺顫抖。
延慶閣裡裡外外的宮人早跪了滿殿,一個個都得跟篩糠似的,頭都不敢抬。
裴時裕冷得能掉出冰碴子的眸光掃視眾人,“你們是怎麼伺候主子的?你——”他手一指玲瓏,“你來說。”
玲瓏往前爬了幾步,給皇上磕了兩個頭,哭著說,“娘娘一向身體康健,奴婢們也都盡心伺候著,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怠慢。可今日娘娘上床前就覺得不大舒服,原以為只是正常現象,沒想到大概一刻後,娘娘就開始腹痛發作,太醫趕來的時候,娘娘已經見紅了!”
“查!給朕查!”肉眼可見的惱怒讓眾人大氣也不敢喘,巴不得當個隱形人。
立馬有人去查延慶閣近日的吃食留樣和到宮殿裡頭的每一件物品,大家也靜悄悄地等待著結果。
片刻,一太監來報,說在妍昭儀的衣櫥中和被褥上都發現了茴香粉的痕跡。
“茴香粉?”皇后皺眉,“本宮記得此物是不能分給宮中有孕女子的。”
太醫親自進去看了一番,出來回稟,“啟稟皇上,妍昭儀的衣物和被褥上確實有茴香粉的殘留。用茴香薰衣可以使衣服散發清香,有提神的功效。但若孕婦聞多了,會使體內胎動不安,最終滑胎。”
“好,很好!”裴時裕冷聲道,“立刻去查近日誰接觸了妍昭儀的衣物!”
不多時,一個宮女被押了進來,“皇上,這宮女在外頭鬼鬼祟祟,東張西望的,奴才從她的身上搜出了一小包茴香粉。”
白如馥眉尾一挑,看來真打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來了,只希望這背後之人不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才好。
裴時裕不吭聲,皇后便問道,“此事是不是你所為?可有人指使?你若如實交代,本宮可以請皇上開恩留你全屍......”
皇后話還沒說完,這宮女便嚇得魂飛魄散,拼命磕頭,“奴婢....奴婢不是有意要害昭儀娘娘小產的.....求皇后娘娘饒命......”
“那是誰指使你謀害皇嗣的?”皇后還沒開口,王貴人插了句嘴,目光還若有若無地落到白如馥身上。
白如馥不鹹不淡地掃了王貴人一眼,實在是蠢,生怕別人不知道是她指使的一樣。
聞言,那宮女好似豁出去一般,先是怯怯地看了白如馥一眼,而後害怕地大叫道,“是景貴人!!是她指使我趁玲瓏將昭儀的衣物送去浣衣局的時候,將茴香粉撒在衣物中!!求皇上、皇后明鑑啊!”
一時間驚疑猜測等各種目光都刷地落在白如馥的身上,裴時裕看了眼被牽扯進來的女人,只見她美目微睜,一臉的不可置信,眼眶裡似乎已經有了淚意,“你為何要這般陷害我,害妍昭儀的孩子對我有什麼好處?”
說罷起身一福,“皇上,皇后明鑑,臣妾斷不會做這樣狠毒的事。”
安溫窈的眉心蹙了蹙,若是茴香,對景貴人很是不利。因為茴香薰衣,是宮中的慣例,很難自證清白。
幕後之人也是認定景貴人定會領取和使用茴香粉,所以只要買通她手下的宮女,這盆髒水她就是不接也得接。
“皇上.....單憑使用茴香粉一事無法說明景貴人就是幕後黑手啊。”安溫窈忍不住出聲道。
“你先起來,朕相信你。”裴時裕一頷首,蘇如海立馬上前一步將景貴人扶起。
景貴人一擦眼淚,坐回了位置上。
裴時裕心下並不大相信這宮女的說辭,景貴人一看就不是工於心計之人,如何會做出這樣歹毒的事?
那宮女眼看不成,立馬磕頭如搗蒜,“貴人您怎麼能抵賴呢?您一直記恨妍昭儀入宮後得寵,肚子也爭氣,所以您便想要除之而後快。那日,是您給了奴婢茴香粉,還拿奴婢的家人要挾,逼迫奴婢去害妍昭儀的!”
王貴人幸災樂禍地瞧著白如馥,希望從她眼中看到哪怕一絲的驚慌,但是沒有,她什麼都沒看到。
王貴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住了,心裡也突突直跳,難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白如馥捏著絹帕拭了拭眼角莫須有的淚珠,委屈極了,“可是臣妾從不用茴香薰衣,也從未領過茴香粉呀。”
王貴人微微睜大眼睛,心臟狂跳,大腦一片空白,什麼?
她陰狠的眼神落在那個宮女身上,明明是她說景貴人平日裡也會用茴香粉薰衣的。
白如馥放下絹帕,揚唇輕笑,“皇上大可派人去查,臣妾的宮裡從未領過茴香粉,薰衣用的香粉都是臣妾自己調的,也可以交給太醫一驗。”
馬上有御前的侍衛去了昭陽宮,片刻後,帶回來幾包香粉,交給太醫查驗。
袁正佳開啟一看一聞,稟道,“景貴人使用的這些香粉確實無毒無害,不會造成孕婦小產。”
裴時裕點點頭,重新看向那個已經快嚇暈過去的宮女,眼神不耐了幾分,“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若不交代,株連九族。”
那宮女一聽株連九族,嚇得就往王貴人腳邊爬去,拉扯著王貴人的裙襬,拼命磕頭,“娘娘.....奴婢只是按照娘娘的吩咐辦事啊,求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家中還有母親和幼妹啊....”
看到這副情景,還有什麼不不明白的。
宮女如何哀求也都無濟於事,很快被拖出去亂棍打死。
只留下王貴人跪在正堂,臉色煞白一片,身子不住地顫抖。
她呆呆地注視著皇上那冰冷的眼眸,“皇上,臣妾一時糊塗.....臣妾對皇上用情至深,求皇上饒臣妾一命.....臣妾父親救駕有功,皇上不能處決臣妾啊.....”
裴時裕冷厲的目光落在下面那個不住求饒的女人身上,毫無遮掩的刺骨,如果眼神能殺人,恐怕現在王貴人早已碎屍萬段了。
“你父親救駕有功,你便可謀害皇嗣,誣陷嬪妃嗎?”他不再看下頭的女人,“傳朕旨意,王氏德不配位,後宮不容,廢為庶人,即刻逐出宮去,送入花柳閣。”
王嫿雙目圓睜,花柳閣?那可是京中最大的青樓,宮裡廢黜的嬪妃送進去,那是要被玩死的節奏啊,皇上這是一點舊情也不念了。
她剛想張開嘴求饒,便有宮人手腳麻利地塞了塊破布進去。王嫿嗷嗷嗚嗚了幾聲,什麼也說不出來,就被幾個力壯的太監拖了下去。
危險解除,原來早在前幾日,入畫就發現有個宮女總愛四處亂晃,還狀似無意地打探著主子的訊息。
入畫心下警覺,立刻將這事回稟給白如馥。
白如馥一聽便知道這是有人打算一石二鳥了,只是不知道倒黴的是莊貴嬪還是妍昭儀。於是她將計就計,囑咐身邊的宮人們在她面前多提提主子用茴香粉薰衣,要去給主子領茴香粉什麼的。
果然,這不就在這等著嗎?
好戲看完了,白如馥掩唇打了個哈欠,這皇上可真是翻臉無情啊,一個潛邸相伴的王貴人說送進青樓就送進去;一個小產的妍昭儀,竟是從頭到尾沒看一眼,什麼盛寵,當真是虛無縹緲,還不如回去舒舒服服睡上一覺呢。
眾人走後,延慶閣折騰了一宿,妍昭儀哭著喊著,最後實在體力不支,才漸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