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村,正值午時,本該是一天中陽氣最盛之時,可向陽村沖天的黑氣連方圓幾里的邊邊角角都填滿了,曾經依山傍水的寧靜被這不祥的黑氣絕望吞噬,更不利的,則是黑氣還在不斷向外擴散,恍若末日。
青澤三人皆是修士,老遠便看見了這不同尋常的黑氣,待得近處駐足,更是心中一驚,連村外幾里都已經被這邪氣覆蓋,那村中是否還有活口?青澤緩了一下,對青玉問道:“二二,可看出這黑氣的來源?”
青玉左手掏出一個儲物袋,右手掐了個訣,默唸了幾句什麼,一縷黑氣便飛速向她飄來,飛入儲物袋中,而後輕點眉間開始探查,青川知道這是師姐自己研究的探查線索的小手段,便和青澤一左一右持劍護衛在她身旁觀察著。
幾息的功夫,青玉才攆起一枚火符,連儲物袋都一起燃盡,而後皺眉遲疑道:“師兄,小妹,這事不對勁,我們進去後一定要加倍小心,並且仔細探查,我覺得,可能不止上古兇獸作祟這麼簡單。”
“師姐,你到底看見什麼了?這黑氣難道不是蠱雕放出來的毒物?”青川疑惑望向青玉,她從沒見過向來胸有成竹的師姐這麼不確定過。青澤也頗為擔憂地看著青玉,他們三人太瞭解彼此了,縱使一起處理過無數次禍亂和一起進階時的天考,他也從未見過青玉如此語重心長的囑咐過他們。
青玉搖了搖頭,“並不是妖獸的毒氣,更像是怨氣,亡者的怨氣。可我們都知道,若是要普通人產生如此濃烈的怨氣,非一人怨氣可成,除非向陽村二百餘口無一活口;而亡者之所以滋生怨念,要麼橫死、要麼含冤而亡、要麼亡時心有執念,且至少逝去一日以上方成怨,七日內無法度化則成厲鬼怨靈,神智盡失,無法轉世輪迴。但這就和向陽村的情況出入很大,約兩柱香之前吳二跑出來報信時說救人,說明至少在兩柱香以前,向陽村應還有幸存者,就算這兩柱香內,蠱雕真的屠村,也不會生出怨氣……”青玉頓了頓,繼續道:“也就是說,要麼有什麼術士用邪法催生了向陽村亡於蠱雕口下之人的怨氣,要麼……向陽村除了蠱雕,還有逝去多年亦或是數量眾多的厲鬼怨靈……”
聞言,青川和青澤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特別是青川,不像一心修煉的師兄師姐,她天生愛玩鬧,因此羲陽鎮周邊幾乎被她走遍了,向陽村她也是來過的,小村莊北面是條通向鎮裡的必經之路,南邊是苕水,四通八達,是羲陽鎮的樞紐,人不多,民風淳樸,並未聽說有過什麼惡性事件,雖然自己只是結丹期,可對氣息確是十分敏銳的,甚至說在感知邪氣這一點上,幾乎可以與青洛相較一番,這也是她雖然修為偏弱可每次任務青澤青玉都願意帶著她的原因。因此沒道理這裡有著多年未曾度化或者數量眾多的惡魂她會毫無感知。
“這不可能,”青川思索了一下後開口道:“姐,我不懷疑你的能力,但是向陽村我來過,若是惡魂眾多或者潛藏多年,以我的感知力也不可能一點不曾察覺。”
青玉點了點頭,“我正是想到這一點所以才提醒你們要小心,哪怕是惡靈亦有解決之道,然而這裡的一切都違背了我們的常識,其中必有蹊蹺,而且別忘了,那匹玄甲馬的主人是誰?他是敵是友?這次事件是否和他有關?如若他不是始作俑者,那麼他來到此有何目的?所以,未知才是這次除惡的最大危險。”
青澤見討論告一段落,把兩位師妹的話在心裡過了一番,他抬手向青玉和青川:“二二,三三,未免怨氣進一步擴散招來其他的邪祟,先畫陣封境。”
“是!”二人聽了青澤吩咐也不遲疑,當即運靈升空,飛向東西兩側,分列東西方位,青澤修為最高,先是用分身術分出一人,而後分列南北方位,四方齊齊運咒,向外蔓延的黑氣霎時仿如撞上了一堵透明的牆,只得向上伸展,卻不得再向四方一步了。
做完這一步,三人依舊在黑氣邊緣集合,青澤帶頭向村中行去,邊走邊對兩人囑咐:“既然這裡也分析不出什麼了,我們就進去探一探,還是剛才的話,各自盡力,若力有不逮,你們二人先退出封境陣,等待師父援手,我會隱匿境中,查詢線索和倖存者,若我尋得幸存者,會用移形術送出。”
青玉望著開了護體光在四周保護她們的大師兄挺拔的背影,不甚滿意地皺了皺好看的眉,猶豫了一下才回道:“好,但你需讓我把所有符篆留給你。”青澤在前頭笑了笑,“好”,可等了半天,都沒等到青川的應答,他知道這個小師妹一向有主意,便又問了一聲:“三三,說話。”青川一邊在師姐身邊翻著白眼,一邊拖長了聲音道:“知!道!啦!一!一!哥!”反正先答應下來,到時候真有什麼事,他還能分身看著她不成?她這個大師兄啊,什麼都好,就是這大包大攬操心勞神的性格,真是讓她覺得該把洛老頭和他換個個兒,有時候她覺得大師兄大抵上上輩子頗造了些孽債,才會在這輩子遇見洛老頭和他們,讓他有操不完的心,擦不完的屁股。
好在修行之人視力不同於常人加上護體光,才能在這黑氣中辨別方向和事物,三人精神高度集中地快速移動著,觀察感知著四周,很快便到了村口。越靠近村口,血腥味越濃,村口寫著村名的木牌已然四分五裂,每塊碎片後滿是黑色的汙漬,不用聞也知道那是血跡;村口的牌坊、茶攤和一座房屋都倒塌了,也沾滿了發黑的血跡,奇怪的是,除了這些血跡外,沒有任何屍體或是殘塊,青川拽了拽身側的青玉:“師姐,能看出這是幾個人的血不?”
青玉瞥了一眼青川,失笑道:“我不是仵作呀。”
“這裡估計只有吳二和那匹馬的血跡,最多,加上馬主人。”青澤忽然彎腰撿起了什麼,觀察了一下說道。
“為什麼?”青川湊近青澤問道。
“你們看,”青澤揚起剛剛撿起的物件,是一片衣服殘片,正是吳二殘缺的衣服碎片,“還有這地上的蹄印,是從村中向這邊而來,但是又在村口變得凌亂,好像是在這打轉兒,可過了村口甚至出村後我們能看到的又變的規律起來,是向著城中延伸的。”
“而村牌、茶攤,很像是什麼龐大的獸類拖拽、拍打的跡象,這個房屋和牌坊更像是打鬥中什麼人為了阻礙獸類用劍氣劃出的。”青澤分析道。
“或許,是吳二想要跑出去報信,被蠱雕捉到撕咬,那個馬主人騎馬來追並且救了他呢?”青川猜測道。
青澤點了點頭,“目前這個說法也不無道理,若按這個說法,馬主人應該也是王城護衛軍中的劍修,但是照現在來看,他自身難保。不過這都是我們的猜測,還要繼續行進看看,這裡既沒有村民的痕跡也沒有黑氣的線索。”言罷腳步不停,繼續行進。
青川剛要點頭,突覺後頸一涼,下意識右手拽住青玉向左後方一側甩去,同時伸長了腿抬腳將前方的青澤踹離原來的行進方向,倒向和她們對角的方位並大叫:“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龐然大物抖落著翅膀落下,振起地上層層塵土,仰頭嚎叫了一聲,卻是不符合它龐大的類似於嬰兒啼哭的“嗚嗚”聲。
這回,不用青玉指點,青川也認出來了,真的是蠱雕,土黃色的似豹子一般的身軀,確有兩個頭,豹頭在下,鷹頭在上,都瞪著雙目,呲著牙,鷹眼卻是有一隻被插了一把劍,紫紅色的鮮血順著身子淌了下來滴落在地上,泛起層層黑氣,胸口似是黃色鱗片,卻又被懸掛著的不明物體擋住了一大片,身後一對翅膀,卻是色彩豔麗,不過其中一隻也殘破了,像是被什麼砍出了一個缺口。一擊未中,像是失去了目標,它口中斷斷續續發出不明的啼哭聲,抬起四爪在四周轉圈巡視。
青澤迅速屏息調整了身形,幾個騰挪,便輕巧落在旁邊草屋的房頂上,對隱藏在對面樹後的青玉和青川密音傳通道:“你倆屏息呆在那別動,別發出聲音,我去試探一下,看看它究竟是靠什麼來尋找獵物的。”
言罷,他主動跳到地面,故意發出巨大聲響,卻依舊屏息凝氣,蠱雕卻依舊在原地打轉。他迅速收斂身形,悄無聲息的向反方向縱跳上房並放開自己極速呼吸,蠱雕有了些反應,卻依舊沒有追過來。他停下步子思考了一下,甩出一道烈火符燃起,這次蠱雕有了動靜,迅速揮動翅膀奔了過來,他將烈火符向擲去,並重新屏息快速移動到青川兩人身邊,低聲道:“是溫度,它只對溫度敏感,聽不到聲音,黑氣似乎也會影響它。青玉,可有什麼方法制服它?”
“束縛咒或可一試,不過,我還是有些疑問。”青玉摸著下巴道。
“我也有一些疑問。”青川也道。
青澤:“什麼?”
青玉:“據師兄所說,房屋和牌坊上的痕跡是劍修所留,我們也看到了,他還能傷了蠱雕,按理來說能力不會弱,那麼,他會發現不了蠱雕如何尋找獵物嗎?為何會將自身兵器遺落在蠱雕身上?雖說劍修不善咒術,可最基礎的束縛咒他為何不用?要麼,束縛咒對蠱雕無效,要麼,他無法用出束縛咒,要麼,他根本不會。可若是他不會咒術,他還會是劍修嘛?不是劍修,如何傷的了蠱雕?所以,我們是不是一開始就陷入了誤區,誤以為劍修和王城衛是同一人,其實他們並不是一個人?”
青澤皺了皺眉,沒有說話,看向了青川。
青川:“我的問題是,我們向村裡躲蠱雕的路上,除了蠱雕的血,沒有再發現任何血跡,也沒有村民的屍體,那麼,怨念從何而來?如果師姐的猜測是真的,是不是說明,這個村裡,除了王城衛,還有一個劍修,可他沒有制服蠱雕,反而放任它在此?而且,蠱雕胸口的是什麼?蠱雕,真的只有一個嗎?不如我們分開行動,我們兵分三路分別探查救人?”
“不行!”還未等青澤說話,青玉先開了口,“如果我說的是真的,那那個劍修敵友難辨,修為難測,若是分開被你碰上了,你有幾分勝算?若是你出了事,你讓我怎麼和師父交代?”
“姐,我也沒有那麼弱的。”青川看著剛剛還柔情似水,侃侃而談的師姐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弱弱地吐槽道。
“好了,”青澤的眉又皺了皺,思考了一會,才開口道:“現在情況複雜,確實不宜分開,我們當務之急不是調查此事的前因後果,是救人,既然知道蠱雕的追擊方式,我們不如先提高警惕找尋村民,或許情況也沒有你倆說的那麼糟糕,那個修士也只是發現了蠱雕的攻擊方式,先去找人救人了。”
青川和青玉看誰也說服不了誰,只得按照習慣先聽大師兄的,不過青玉拽著躍躍欲試的青川又一次強調了一遍:“今天的情況不同以往,別由著性子,提高警惕!”
“遵命,我的師姐!”
村子本就不大,已經走過一半了,他們也開門確認過一些人家,可是屋子中一切如常,除了能看出逃跑時翻倒的物品凌亂些外,卻依舊沒有村民的影子,那隻蠱雕被他們甩在了身後的村口,此時四周原本還能看見的縫隙也被黑氣填滿,青澤轉頭問青川:“向陽村有類似於地窖地道或者能夠躲藏這麼多人的地方嗎?”
青川想了想,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沒有,原本北邊的鹿山是有山洞之類的,可你看那隻蠱雕就徘徊在村口,拖家帶口的他們也出不去啊。對了,師兄,以你元嬰期的修為,能夠把二百多口瞬移到鹿山去嘛?”
“不能,瞬移術法施行有距離和人數限制,距離越遠,人數越多,消耗越大,需要的修為也就越高,若是他真的能夠做到,就比師父也是不差了。再說了,還要熟悉鹿山的地形,不然若是剛好落到崖邊,你是救人還是害人呢?”青澤無語道。
青川又扭頭看向青玉,青玉接道:“法陣符篆或許可行,就像師兄說的,需要熟悉鹿山的地形,可若是這修士熟悉鹿山地形還修為頗高,你卻不知道,咱們羲陽宗也不知道,那就很可疑也很可怕了。”
正說著,三人已經走到了村子的正中央村民農閒打穀的場子,此時,黑氣已經濃稠的連他們都快不能視物了,也就是在這裡,他們再次聞到了血腥味,比村口濃上幾層的血腥味,地上也開始出現殘骸和血跡,仿若在這場中央發生過一場屠戮。而青川則是再一次拽住兩人向後方滑步撤去,邊撤邊說:“另一隻,不,不是一隻。”
三隻蠱雕衝了過來,雖然比村口的小,卻依然比林中的豹子大。三人故技重施,卻不曾想三隻直直的衝了過來,三人被迫散開,青澤忙中有序繼續密音道:“它們尋找獵物的方式不一致!我這邊這一隻沒有聽覺感知不到溫度,是靠眼睛!”
另一側的青玉接道:“我這一個靠聽覺。”
過了一會,青川從稍遠的場子另一側喘息著傳通道:“我這一個,五感皆全,但是,少了一個腿。”
青澤:“是被砍掉了?”
青川似乎在迅速輾轉騰挪,聲音斷斷續續:“不……不是……天生的,而且,我好想知道它們的胸口是啥了。嘔……”
青玉和青澤有些著急,甩出符篆和劍訣後都迅速向青川奔去:“三三!還好嗎?先躲開它!”
青川:“我沒事,嘔……就是那個東西有點噁心。”在初初的匆忙後,青川也找回了節奏,一邊繼續躲避,一邊向著青澤他倆的方向移動。
青玉:“是什麼?”青玉率先看到了青川,夾起符篆將她護在身後邊撤退邊問道。
青川:“白骨,看著不多,不知道是殘骸還是整個人的。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