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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曾經,瑪芙和夏諾德......

瑪芙走出諦世廳時,摸著下巴想通一件事。

珀爾沒有嫌棄新月。

相反,還挺照顧她呢。

不然也不會幫她撇掉長老院的人,換上兩個小夥伴守著她。

對於新月以前在寂月箱庭的處境,看來珀爾並不知情。現在知道那群老東西把他矇在鼓裡那麼久,以珀爾眼裡揉不進沙子的王者本性,相信接下來會快刀斬亂麻,把長老院整個踹了。

……這好像是聖女登場後的國王線劇情啊。

瑪芙再次頭痛:說不定我才是這世界最大的bug...

不過既然沒有討厭新月,珀爾為什麼總是跟她板著一張臭臉?

瑪芙不知道只要自已靠近,珀爾體內的病情就會加劇,不想流露痛色只能緊繃著臉,所以看上去特別苦大仇深。

原本還擔心珀爾對自已好感值不高,但現在看來,至少不會是負數。

打算找天再去真神神殿看好感值的瑪芙有點放心,也有點心虛。

就跟緹爾尼斯和夏諾德那樣,她不是原主,只是個外來的,好感值再高也是給以前的新月,瑪芙受之有愧。

伊昂說過,世界線在無數次輪迴中早已成形,包括新月的人際關係,至少跟緹爾尼斯、夏諾德和珀爾感情不錯。

然而在過去九十多萬次輪迴裡,她還是墮落成惡女,被親近之人聯手殺死。

接下來的四年肯定會發生什麼。

伊昂叫她別要太悲觀,瑪芙原本也有這個自信,但現在劇情點全提前了,亂七八糟了,仔細地自已嚇自已後,她實在樂觀不起來。

先別瞎想。瑪芙心裡說:眼下最要緊的,是救出聖女。

她對這事又上心三分,不僅是要救自已,也是要救珀爾。

聖女能治珀爾的抗魔反噬。

瑪芙說過的,誰對她好,她就要對他更好。

趁著現在珀爾的病情不到中期,早點治好,少讓他受累。

一同走出諦世廳的緹爾尼斯和夏諾德陷入沉思——他們也看出國王陛下並不會加害自已的義妹,甚至走後門找人保護她,兩人自然不會拒絕所謂的監察工作。

畢竟能借監察之名,光明正大陪在瑪芙身邊,他們求之不得。

諦世廳外,早有人在候著,是時星塔的賢者。同樣是學士等級,但那少年對緹爾尼斯哈腰低頭畢恭畢敬,說是大賢者有要事找他。

緹爾尼斯馬上意會過來:是屠龍傳說的事。

他把當日在幻境裡看到的真相寫成報告,交給國王和大賢者,直接讓大賢者愁成地中海。

惡名遠播的龍龍其實人畜無害,還跟精靈是幾百年老交情的心靈之友,當初跟人類打起來不過是溝通不良會錯意,最後害精靈燃盡自身靈光拯救龍龍,但還是被人類一把打入深淵中。

這事說出去,肯定沒人信。

但要是由魔法之國重新書寫傳說篇章,那就跟聖經一樣由不得旁人相信不相信,絕對會造成動盪。

這事不能輕易推翻,畢竟是人類魔法史上的一大汙點啊。

不過看國王陛下的態度,不還龍龍一個公道才是汙點。

所以大賢者才發愁。

至少也把劍之國拉進來吧,屠龍傳說也有他們先祖一半功勞,戳龍龍心臟的還是他們的劍士。

可怎麼說動劍之國呢?年邁的大賢者愁上加愁,他就差幾年便退休,怎麼最後來個顛覆魔法史的爛攤子?

所以這一個月他天天拉著得意門生緹爾尼斯,一起商討辦法,把自已的地中海搞成摩西分海。

大賢者喊他,緹爾尼斯不得不去。可心裡還牽著他的小笨蛋,緹爾尼斯下意識回頭,正好看見瑪芙扯住他的衣袖。

瑪芙用手擋在嘴邊,偷偷摸摸地小聲問:“蜜瓜還好嗎?”

提燈試煉強制結束那天,新鮮出爐的新月魔女炸燬神殿後直接被皇宮一道命令,關進小黑屋裡——今天才知道這是珀爾為了讓騷動先緩一緩才關住瑪芙,看似責罰,實為保護。

至於那坨紫色蜜瓜被送進時星塔,瑪芙至今不清楚它的狀況,這才有空問一下緹爾尼斯。

蜜瓜和人類不對付,就怕它再受委屈。

不敢跟她說蜜瓜被不明真相的賢者們封印在鳥籠裡,見不著主人急得飛來彈去。緹爾尼斯回捏瑪芙的手,同樣小聲:“它沒事,很快能還你。”

那小賢者目光異樣地看著二人,分明是忌憚譭譽參半的新月魔女,又是無聲催促。緹爾尼斯連忙收回手假裝沒碰過瑪芙,急匆匆地離開。

臨走前他一步三回頭,盯著瑪芙欲言又止。

瑪芙奇怪:“他跟我打眼色是幾個意思?”

夏諾德一言不發。

是讓你這幾天乖乖待在寂月箱庭,等他來找妳的意思。

夏諾德偏偏不說。

掛名的監察者走了,還有另一個在。

瑪芙和夏諾德離開諦世廳,在安靜的皇宮中難得悠閒地邊走邊聊。

穿過種滿月季的庭園時,瑪芙丟擲藏在心中良久的問題:“所以你和我是怎麼認識的?”

夏諾德神色一頓,常年冷淡的面容卻是柔和下來。

“銀杏林。”少年連聲音也溫暖幾分,“是你先跟我說話。”

三年前,夏諾德拼死透過考核加入聖騎士團,但日子並不好過。

他受盡同儕的欺壓和排斥,只能穿最低階的黑色制服,只能住最簡陋的地下室,讓他參與日常訓練只為了在長官面前羞辱他,除此之外還禁止他進入食堂和訓練場,說是貧民窟賤民會弄髒他們的地方。

不能鬧事,一但鬧事會被踢出聖騎士團。

那群眼高於頂的貴族聖騎士不就盼著這個嗎?

夏諾德才不如他們所願,他不過是一介平民,沒有任何背景,只能咬牙默默承受:別人身穿英姿颯爽的白色騎士服時,他只能反覆洗濯那件下等侍衛才穿的黑色制服;別人住在舒適明亮的宿舍房間時,他只能屈居於擺放雜物的陰暗房間;別人在食堂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時,他只能啃休假時在外面買回來的硬麵包……

但無所謂,以前在貧民窟的日子更加艱苦。

沒事的,沒事的。夏諾德安撫自已,不是早習慣受苦了嗎,熬過了就沒事了。

其他聖騎士知道夏諾德休假時會出外購買一週的糧食,趁人不在房間把他剛買的食物全丟掉餵狗,還耍小手段讓他下一個休假無法離開皇宮。

這是逼他斷糧兩星期。

沒事的,沒事的,又不是第一次捱餓,熬過了就沒事了。

幸好同是平民的馬伕大叔可憐他,偷偷給他一點吃食,但能給的也不多。夏諾德整天餓著肚子,可訓練從不落下,咬緊牙關硬撐下去。

沒事的,沒事的,熬到出人頭地就沒事了。

可是,有那些貴族在,他能有這樣一天嗎?

“你沒事吧?”

夏諾德被嗆醒,睜眼看見一名長滿雀斑的小魔女蹲在他跟前,怯生生地看著他,手裡捧著一瓶葡萄汁,正懟在他嘴邊。

他們在皇宮深處的銀杏林裡。

自從夏諾德偶然發現這片沒什麼人來的金黃樹林,便每天窩在這裡自我訓練,儘量躲開那群老跟他找茬的人。

那天他如常進行揮劍練習,可實在太餓了,等他意識過來已經暈了過去,又被灌了幾口葡萄汁給嗆醒。

約莫十歲左右的魔女身板瘦削,蹲起來小小一枚像顆發育不良的馬鈴薯,憂心忡忡地問他:“餓?渴?我有吃的。”

她從魔女帽裡掏出一塊栗子蛋糕,看見夏諾德趴在地上愣愣地看著自已,以為他餓得爬不起來,魔女登時嚇得六神無主,連忙一點點地撕下蛋糕,又一點點地喂他嘴裡。

明明慌張得聲音顫抖,她還是努力地小聲哄他。

“沒事的,沒事的,我一直有看到你練劍,你已經很厲害很厲害了……”

並不是自我安慰,夏諾德第一次聽到有人跟自已說——沒事的。

他爬起來,就著魔女的手大口大口地吃。

蛋糕很甜很美味,填進肚子裡一點點驅散飢餓感,也一點點沖淡在心頭沉積多時的苦悶和鬱郁……

走過富麗堂皇的交際廳時,瑪芙感慨萬分。

唉,可憐吶,兩個苦命孩子。

一個啞炮魔女,一個平民聖騎士,兩個被集體排擠的人無處容身,有時連宿舍房間都待不下,只好到杳無人煙的銀杏林避難。

其實他們早就知道有另一個人在,只是離得遠遠的不打擾對方,新月在這邊翻魔法書,夏諾德在那邊練劍。

兩人從未交談,但完全知道對方有多努力。

直到新月喂夏諾德吃蛋糕,從此銀杏林裡,他們永遠在同一棵樹下,他練他的劍,她看她的魔法書。

知道夏諾德吃不飽,新月經常帶食物來找他,剛開始是她自已做的,但在夏諾德面不改色地吃壞肚子後,她連忙改為拜託朋友做。

後來發現夏諾德不太喜歡甜食,她改拿很多很多肉丸子、肉餡派、肉骨頭,給天天進行大量訓練的少年吃肉長身體。

可以說,夏諾德是新月喂大的。

路過寬敞明亮的長廊時,瑪芙又好奇問:“那你又怎麼跟緹爾尼斯結下樑子的?”

夏諾德:“……”

因為送食物給新月的,正是緹爾尼斯。

這下好了,其實是緹爾尼斯喂大的夏諾德。

後來雙方怎麼發現的,又怎麼把無傷大雅的小事化為兩人矛盾的開端,從此見面三秒即幹架,夏諾德拒絕回答。

看來是個比餓倒地上還要丟臉的回憶。

經過閃耀虹光的噴水池時,瑪芙試探問:“後天是緹爾尼斯生日,你願意一起幫他慶生嗎?”

夏諾德像吃下活蛞蝓,臉色嫌惡又難看。

行,懂了,絕對不來。如果他在緹爾尼斯生日當天冒出來,絕對是去找茬而不是慶生。

再次回到芬芳的月季庭園,瑪芙又問:“所以我們是要去銀杏林?”

夏諾德羞愧地點頭。

瑪芙知道他是路痴,但真不知道痴得如此嚴重,走了半圈皇宮直接回到原地。

從帽子裡掏出皇宮地圖,看了幾遍,瑪芙拉起夏諾德走啊走,很快來到漫天金黃的銀杏林。

夏諾德更加羞愧,握著堅定的拳頭說:“下次我一定能認路。”

瑪芙心道:這話你恐怕對新月說過好幾十遍。

瑪芙奇怪問:“你到底怎麼準時赴約的?”

夏諾德一板一眼認真說:“提早幾小時找路,早到了就練劍等你。”

真難為你了。

想到夏諾德在流雲騎士團裡的處境,瑪芙生氣又心疼,再次發自真心:“真的,難為你了。”

夏諾德不以為意地搖頭,勾起淡淡笑意:“能跟你見面,很好。”

瑪芙也笑了,只是有一絲絲只有自已知的苦:跟你見面的,是新月啊。

夏諾德對新月越是珍而重之,白白佔了便宜的瑪芙越是心虛內疚。

她咳了咳,抹掉心中的皺摺,思忖道:“老是認不了路也不是辦法,我給你研究個指路魔法,再不行就定位魔法,我先到了,你可以看著圖示摸過來,跟GPS同個原理。”

又唸叨聽不懂的話,但瑪芙不再是啞炮,還樂意為他創造新魔法,夏諾德一萬個高興,連連點頭說好。

瑪芙哭笑不得:“你這樣當了聖騎士團團長可不行啊。”

夏諾德還是一板一眼,“我不可能當上的。”

瑪芙扯開喉嚨鬼吼鬼叫:“不會吧,你真以為那群背頭貴族能擋你的康莊大道?”

就在四年後——瑪芙堅定確定並且篤定地說:“你絕對能當上,也只有你能當上。”

夏諾德瞪大眼睛,像是聽不懂她的話。

瑪芙咧嘴一笑,揚聲道:“沒事的,你一直都在練劍,比他們更厲害啊!”

話音未落,夏諾德把她用力抱在懷裡,埋在她頸邊,半晌才啞聲低喃:“嗯,我能當上的。”

踮起腳回摸他的腦袋,瑪芙比誰都為他驕傲:“對呀對呀。”

時值深秋,清風揚起遍地銀杏葉,金黃的葉片在腳邊繚繞,又送往那棵見證他們相遇、相憐與相知的銀杏樹下,等待四年後諾言成真的那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