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幾乎都沒有人大聲說話,更加沒有人提出安營紮寨吃點東西休息一下,之前的押運隊成員昨天晚上打了多半宿沒有閤眼,今天白天在府城草草吃了點東西就押著大車回來了。
蕭大海帶來的二百人昨天也是連夜趕路過來增援同樣沒有睡覺。
點著火把趕著夜路行軍,終於在第二天上午到了平安縣城外。
路上有人實在頂不住了就爬上大車睡一會,醒了之後再接替趕車的兄弟。
自從蕭大海帶隊離開了以後,巡檢司守備李德才帶人直接關閉了四面城門嚴禁出入。
看到蕭大海終於帶人回來了,李德才長出一口氣癱坐在城門樓上,這兩天可把他緊張壞了,吃住在都在城牆上,隔幾個小時就順著馬道在四個城門來回巡邏,生怕有什麼意外發生。
蕭大海帶隊進城以後,李德才解除警戒開放城門,恢復城內外的正常秩序。
他下了城牆迎著大車隊過來剛想要打聽情況,只見從上到下每個人都是兩眼通紅,面色低沉,再往後一瞧。
我的娘哎,二十幾掛大車上都裝滿了屍體足有數百具之多,嚇得李德才連個屁都不敢放了,只能默默跟著隊伍前往縣衙。
蕭大海讓孫超帶著空車前往東城根兒找各家貨棧交車,自己一馬當先進了縣衙大門求見劉知縣。
蕭震泰緊隨其後,不讓知縣大人給個說法,他實在沒辦法直接把拉著屍體的大車給各家貨棧送過去去。
劉知縣這兩天也沒睡好覺,提心吊膽躲在後宅摟著三姨太不敢出門,蕭大海帶著二百人去支援押運隊幾乎把平安縣的武裝力量掏空了,這要是土匪真的來攻城可如何是好。
聽到下人稟報,蕭都頭帶著人回來了,劉知縣也是長出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這時他又開始惱怒蕭大海,這傢伙走的時候居然敢威脅自己,而且可以說是強行帶走了二百馬隊,陷自己於危險之中。
絕對不能輕饒了他!
想到這劉知縣帶著怒氣吩咐道,“傳蕭大海!”
等到下人帶著蕭大海、蕭震泰還有跟著來看熱鬧的李德才進到二堂,劉知縣被嚇了一跳,蕭大海還好說,他那侄子蕭震泰怎麼像是剛從地獄裡爬回來一樣。
身上的公服破破爛爛,全身上下十幾處包紮的傷口,插著兩支盒子炮帶著沖天的殺氣,雙目赤紅看著自己。
劉知縣火氣頓消,生怕把他惹急了給自己來上兩槍。
只好先問蕭大海情況如何,蕭大海強打精神先給他道了個歉,自己帶人出兵的時候衝撞了大人如何如何,接著講起了二道溝激戰的事情經過。
這回蕭大海平鋪直敘挑簡要地說,沒渲染那麼多感情色彩,可依然把劉知縣給聽傻了。
一千多號鬍子搶劫押送秋稅的隊伍,蕭震泰帶人拼命抵抗之下戰死了幾百人,現在將近三百具屍體就在縣衙之外。
劉知縣聽完之後都快要出熘到桌子底下去了,連忙叫道,“快抬走快抬走,拉去讓家屬認領,放在縣衙成何體統。”
蕭震泰瞪著眼睛抱拳道,“大人,這些戰死的兄弟裡面不光有有咱們三班的巡捕、巡檢司的官兵,還有各家貨棧的人手,如何撫卹請大人示下!另外咱們還有幾百個兄弟在府城醫館治傷,他們醫藥費和補貼銀子,也請大人拿個章程。”
一聽到要花錢了,劉知縣恢復了一些理智,“縣衙自有撫卹規矩在此,按例執行即可。另外各家貨棧的人手由各家負責人處置,與本縣無關,本縣只能做到明年給各家貨棧一定的減稅額度。”
蕭震泰不清楚,蕭大海可是知道,過完年這傢伙就要跑路了,明年下一任知縣一來誰管你這個。隨即輕聲道,“大人,可否跟卑職借一步說話?”
過了大概十分鐘,劉知縣臉色煞白地跟蕭大海一前一後從後堂走了出來,當即宣佈:縣衙跟巡檢司衙門戰死之人,每人撫卹一百兩銀子。
各家貨棧戰死之人,由各貨棧負責人照此規格賠付,同時即日起免收商稅作為抵扣。
在興平府醫館治傷之人,按照受傷情況分為三等,一等且致殘的有五十兩,二等四十兩,三等三十兩。住院期間所需一切開支由縣衙財政負責支出。
蕭震泰看了一眼蕭大海見他衝自己微微點頭,知道這個價錢合適了也就不再多言,抱拳拱手道,“卑職替戰死和受傷的弟兄們多謝大老爺。”
劉知縣接著說道,“另外蕭震泰,本縣任你為三班副都頭兼任巡檢司副守備,望你擔負起剿匪之重任,早日消滅大虎山等山頭的土匪。
蕭震泰一聽叔叔給自己爭取來了官方身份,這下帶人剿匪也就名正言順了,沉重的心情稍好了一些。
劉知縣宣佈完以後連個招呼都沒打一甩袖子回了後衙。
“老李,你那小舅子回來了嗎?”蕭大海按住瞪著眼睛想要發作的侄子,衝著李德才問道。
李守備一愣,感覺莫名其妙,“老五?他不是跟你們在一起嗎?對了,他不會也。。”
“他要是死了倒好了,還有一百兩撫卹銀子可以拿,問題是那邊一開打,他直接帶著人跑了。”蕭大海嘴角帶著冷笑看著李德才。
“啊?這個畜生!”李德才猶如五雷轟頂一般,逃兵這個罪名其實可大可小,但是落到了這個跟他一直不對付的蕭都頭手裡,就難辦了。
縣衙三班跟巡檢司衙門的矛盾由來已久,兩個當頭的死不對眼,蕭大海覺得李德才是個廢物,幹啥啥不行,李德才則覺得蕭大海專橫跋扈,處處排擠巡檢司。
其實還是銀子鬧的,在蕭大海的帶領下,縣衙三班把可以撈銀子的門路給佔全了,巡檢司只有人家剩下的湯湯水水可以吃。
真想撈銀子只能衝著鄉下打主意,可鄉下的豪強也不是好惹的,稍大點的莊子上全養著保險隊,真給逼急了很容易出事,所以李德才現在日子過的挺難。
他倒不是不想往城裡伸爪子,可蕭都頭能把你手打折,就連本應該是巡檢司職責內的把守城門的活兒也被他插了一腳,油水四六分賬。
其實這也正常,蕭大海麾下幾百號弟兄,不想辦法撈銀子怎麼養得起。
上一任巡檢司守備李守常也就是李德才他老子倒是個狠角色,當年跟蕭大海鬥了個平分秋色。
但可惜死的早,換了這個草包兒子接班以後就一年不如一年,被蕭大海拿捏地死死的。
李德才一聽說小舅子當了逃兵不知去向就知道不好,這下讓蕭大海抓住把柄了,他還不得大做文章?
誰知蕭大海咧嘴一笑,“德才啊,從你爹我守常大哥那算,我就叫你一聲大侄子。”
李德才今年不到四十,比他小不了幾歲,被蕭大海稱呼賢侄也是面上一緊,“蕭都頭說的是,那您說這事該。。。”
“大侄子你放心,這事就包在老叔身上了,你沒看剛才面見知縣大老爺我都沒說這個事,哪怕昨天見到知府大老爺也隻字未提。”蕭大海拍著李德才的肩頭道。
“我謝謝您了蕭都頭,您就說我該怎麼辦吧。”李德才咬著牙道,他還沒傻實心,這事蕭大海沒往上捅,那想要什麼還用說嗎?
“哎,大侄子你這話說的就見外了,我跟你爹同僚多年,李老哥沒了以後你接了班,這一晃咱爺倆也共事好幾年了,兩代人的交情說這些就沒意思了,這事我可以不提,不過。。”
蕭大海話鋒一轉,“你說二道溝一戰死了這麼多人,還活著的也人人帶傷,你家鄭老五臨陣脫逃,得多少人恨他,我得幫你堵人家的嘴啊,你拿點銀子出來當撫卹金我也好有個由頭啊,你說對不?”
李德才肉疼著猶豫,“剛才大老爺不是說了撫卹金衙門給出了嗎?”
蕭大海看他還不捨得,臉色一沉,“既然大侄子不出這個錢那就算了,看在你爹的份上我也不去告狀了,不過其他人我可管不了,告辭。”說完轉身就走。
李德才急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出了這麼大件事死了好幾百人,唯獨他小舅子當了逃兵,上邊追不追究先不提,如果被蕭大海一扇呼,那些陣亡兵卒的家屬還有活著的傷員就能把他巡檢司衙門給踏平。
“蕭都頭,我要出多少,您說個數!”
蕭大海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盯著他,“一萬!給我拿一萬兩銀子,我幫你把銀子散出去堵住他們的嘴。”
李德才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說話都變聲了,“一萬兩?蕭都頭那你還是去跟大老爺說吧,願意去哪稟告都行,直接把鄭老五整死我都沒意見。”
“你說多少?
“兩千!”
蕭大海一聽,“去n.m的李德才,老子開一萬你還到兩千?八千少一文都不行。”
李德才也喊道,“八千兩不可能,大不了回家我就把婆娘趕回孃家,這小舅子我不要了,最多三千!”
“七千!”
“四千!”
蕭大海最後道,“五千!李德才你小狗日的別給臉不要臉!五千兩銀子是底價了,你再敢還一下試試?”
李德才咬牙跺腳道,“行!這錢我出了!回頭我讓人給你送過來!哼!”說完一甩袖子騎上馬回了城外巡檢司衙門。
距離二道溝十里外的老林子裡。
一個屁股很翹的年輕人,正揹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拄著棍子往襄平縣方向走,一邊走著嘴裡唸唸有詞,“你可千萬別死啊吳慶,咱倆的事還沒完呢,你死了我還怎麼好好疼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