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瘦弱的小馨擠在人群中,看著昔日無所不能的大哥哥,哭得像個無助的嬰孩,她眼中也流著傷心的淚水。
孩子抑制不住的啜泣聲,驚動了小馨的媽媽,她這才發現女兒已哭花了臉,以為是死人的屍體嚇到了女兒,趕忙拉她離開,小馨卻看著少年哭到哽咽的臉龐不願走。
“江山哥哥,不要怕!”
小女孩已掙脫媽媽的手,撲到少年身邊,清澈的眼睛泛出晶瑩的淚花,直勾勾看著少年。短暫猶豫了一下,她從小口袋裡掏出自己心愛的棒棒糖,遞到江山面前。
江山失神的眼睛轉向小馨,看著她哭的像小花貓一樣的臉,心底升起一股暖流。可這短暫的溫暖,瞬間被侵蝕胸腔的悲痛淹沒。
“跟你媽媽回去吧。”
他的聲音微弱,連他自己都聽不清,他本是恍惚而暈眩的,且胃部伴隨著陣陣想要嘔吐的浪潮。
江山木然地看著爸爸的臉,高挺的鼻樑、瘦削的長臉、薄薄的唇、飽滿的額頭。本是一副俊逸的面龐,此刻卻縈繞著冰冷的死氣。
他最嚇人的本是那雙經常瞪人的眼睛,只是此刻卻固執地緊閉著。
少年伸出手使勁搖爸爸的頭,他總覺得那雙有神的眼睛會忽然睜開,像往常他犯錯時一樣,狠狠瞪著他。
他越搖越絕望,越哭越傷心,那根情緒的弦徹底斷掉,他瘋了一樣拉爸爸的手臂,搬動爸爸的頭。
“你醒醒啊!你不是喜歡打我罵我嘛?你起來!”
聽到少年悽慘的呼號,人群中議論紛紛:
“老江死的慘啊,留下這孤兒寡母可怎麼活!”
……
“死得好,這種人死了也是報應!”
說話的是隔壁趙家老頭子,幾年前他修建老宅時,故意把地基往江風家這邊挪了兩尺,仗著他們老趙家近些年幹包工頭髮了點財,膨脹之下便想壓江風一頭。
江風早有察覺,心裡卻盤算著等房子建起來再找他們扯皮。趙家父子平時看楊念雪貪婪的眼神,他早就知道,但是對方沒什麼動作,他也不好發作,這次是個機會。
後來老趙家房子建到四層多,江風找來村支書重新丈量宅基地,果然江家的被趙家侵佔了兩尺。江風執意要趙家把房子拆了,兩邊一言不合就開打,結果江風一人幹翻了老趙家幾男幾女。
派出所介入,雖然江風賠了點錢,但是趙家被打的也是很慘,最重要的是快要封頂的新房拆了,不僅浪費很多錢,還很觸黴頭。
由是趙家一直對江風懷恨在心,這次見江風出了車禍,車毀人亡,竟然對著已故之人說出這麼惡毒的話,雖然很小聲,但還是被江山收入耳中。
少年怒火中燒,一腳踹向趙老頭胯部,趙老頭疼的倒在地上“哇哇亂叫”,江山追上去拳打腳踢,異常兇狠。
這時一個四十來歲的大胖子中年人衝了上來,他一巴掌把江山抽翻在地,抬起腳又踹了幾腳。
人群中發出小聲的譴責,但沒有人出面阻止,江山反身衝進廚房,掄著一把菜刀直逼大胖子中年人。
大胖子嚇得拔腿就跑,邊跑還邊罵了起來:
“你個小雜種,和你老子一樣都是瘋子,你爹活該被撞死!”
江山追不上,扔出刀去砍他,可惜沒砍到。
看到這一幕的楊念雪衝向倒在地上呻吟的趙老頭,對他又抓又撓,趙老頭喊了一聲“瘋子!”忍著襠部的劇痛逃離。
江山忙上前拉住楊念雪,看著眼神渾濁,臉上盡是瘋狂之色的媽媽,少年心頭像是被千百根鋼針刺入一般痛心疾首。
他拼命抱住媽媽,讓她半躺在自己懷裡,用力擁住她亂抓的雙手,熱淚順著他臉頰滾落到媽媽的烏髮上。
另一邊,F市第一學府B大的圖書館內,一名長相清麗,風姿動人的女孩正握著筆在紙上“沙沙”寫著什麼,正是江山的姐姐楊冬兒。
能進入B大的學生,都是實力強勁的,要麼有財有勢,要麼自身強大。
冬兒無疑屬於後者。
她以本市第二的成績考入B大,這份榮譽曾被新星中學校長授予過特別獎章,成為母校的驕傲。
如今的她,顯然比當初更為出色。
在高手如雲的B大,她被公認為平民校花,不但傾國傾城姿色超絕,而且成績優異。
江冬兒總是很忙碌的,她每天像個陀螺一樣高速運轉:上課、兼職、圖書館、廣播站、運動場跑步……
她簡直把常見的放肆、慵懶的大學生活過成了教科書,包攬每年的獎學金,積極參加各項才藝比賽……人人都知道B大有個美女廣播站長,追求者無數。
這時她的手機震動,他走到外面接聽電話:
“媽。”
“是我。”
江山低沉而過於沙啞的聲音。
“老弟?”
“爸爸去世了……”
“你在胡說什麼!”
“後天出殯……回來吧!”
宛如一個晴天霹靂,在冬兒的耳畔炸響,波及頭部的每一處神經。她年輕的眼睛失去神采,填滿恐懼和震驚,想要說話卻發不出聲,眼淚已經無聲滑落。
沒多久冬兒上了列車,靠在車窗上,她渾身軟弱得像是抽出了骨頭,心裡揪得緊緊的,帶著無法呼吸的壓抑感。
她試圖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一遍又一遍……使勁掐自己的手腕,幾乎掐出了血,希望感覺到疼痛,希望這只是一場夢,是她偶爾睡懶覺做的夢。
可這疼痛並非來自手腕。
它來自心房。
眼淚順著她美麗而充滿傷感的眼睛溢位,她埋著頭用雙手擦拭面部,極力掩藏自己的窘態。
她不願打擾身邊的人,但這份悲傷還是被鄰座的老奶奶察覺到了,淚水打溼她整張年輕又無助的臉,甚至沾滿了白皙的手臂
老奶奶從袋子裡拿出一盒紙巾,慢慢遞到她手邊。她看冬兒的眼神充滿憐惜和關切,是什麼讓這樣一個天使般的人兒哭得如此悲痛欲絕?
冬兒看她的眼神充滿感激和歉意。四目相對,良久……
她竟撲到老奶奶的懷裡,一個陌生人的懷抱,一個陌生人給另一個人的溫暖。
老奶奶到站了,她並沒有下車,一直陪著冬兒,也不知是她太健忘還是老糊塗了。
而這,是冬兒永遠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