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清晨的崑崙山,雞叫過好幾輪了,羲陽宗院子北邊其中一間房門才“吱呀”一聲開啟,青川才拽著外衣打著哈欠從中走出,往院子裡瞟了一眼,發現青澤和青玉早已呼吸吐納幾輪,師叔青熙正撥弄著草藥,七七趴在他身邊打著呼嚕,西面廚房傳來陣陣香味,倒是沒見到便宜師父。
她和師叔、師兄師姐打了聲招呼就要奔廚房而去,眾人早就習慣了她晚睡早起、修煉打漁曬網的脾性,除了例行收穫師叔的白眼外,就是師兄師姐包容寵溺的笑,徐嬸已經探出窗來叫她吃飯了。說起來慚愧,羲陽宗之所以還有著廚房的功能多虧了我們青川修士,畢竟整個羲陽宗上下連徐嬸都可以辟穀了,只有我們結丹期的青川,還需要時不時的進食,不過青川本人對此倒是毫不慚愧,美其名曰“體會世間凡人的辛苦和喜樂”,可最後體會辛苦的還是徐嬸,她只負責了喜樂的部分。
剛坐到桌子邊,徐嬸便盛了一碗粥給她,順帶說道:“三三呀,一會和你師兄下山去鎮裡一趟吧,咱家日常的用品不多了。”
她扒著碗被燙的呲牙咧嘴:“好呀好呀~還有,嬸兒,都說了多少遍了,別叫我三三,整的我和七七一家子似的。”
徐嬸給她打著扇,“慢點慢點,沒人跟你搶,三三多好啊,顯著親切,不比你哥叫一一、你姐叫二二強多了?再說了,你師父說了,七七是獸修,也有靈識,只是沒修成人形呢,咋不是一家子了?”
“師父師父,三句話不離師父,讓你倆結個道侶吧,又扭扭捏捏的,不知道你倆那矜持啥呢。”
青川嘴鼓鼓的嘟嘟囔囔。
徐嬸聽罷,拿扇子輕敲了敲她的頭,“嘁,大人的事,你個小孩子懂什麼,喝你的粥吧。”
“與其操心你師父和徐嬸,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修了十五年為啥還只是個結丹初期。”師叔從門外進來繼續毒蛇道。
多年來“不懈修煉”,青川早已對青熙的毒蛇免疫,甚至能在他口下過個一兩招,她一邊挪向門邊一邊吐槽:“我倒是想操心您的終身大事,奈何您這千年的黃瓜一直不開花啊!”不等青熙反應過來,便一閃身跑遠了,邊跑邊喊“師兄,我們下山吧!”,笑話,被記仇的老黃瓜抓住,還不給她塞上好幾顆毒藥,她可不想跑肚拉稀滿臉包。
青熙看著跑遠的青川,又氣又好笑,無奈搖了搖頭,“這死丫頭,沒大沒小。”
“還不是你們慣的?”徐嬸笑著嗔怪道。
“說的好像你多嚴厲一樣,明明結丹了就可以開始辟穀了,生怕這丫頭不習慣,非要給她做飯,怎麼,做了十五年的飯就真想當個廚娘了?不像你啊。”青熙轉過頭笑看著徐嬸。
聞言,徐嬸姣好的面容上浮現了一點愁容,“我倒是真希望咱們就這樣過下去,可惜……”
未等她說完,青熙搖了搖頭打斷了她:“你知道的,不可說。”
徐嬸也自知失言,噤了聲,兩人轉過身,一同望向窗外,青澤三人鬧作一團、七七在旁跳著腳的場景,一時間,小廚房裡只聽得見灶火裡的噼啪聲。
半個時辰後,三人終於收拾完畢下山。要說這“崑崙山”,也算是鍾靈毓秀,物產豐饒,山上溪水潺潺,木繁葉茂,繁花似錦,飛禽走獸活躍山間;山下不遠處就有個小鎮,原本是叫做梭梭鎮的,是白虎城管轄下的一個破不起眼的邊陲之地,大概十年前鎮中出了一些邪事,青川那嘴上不靠譜的師父青洛確實頗有些本事,解決了問題,度化了邪物,鎮上便改了名字,叫做羲陽鎮,以表示對恩公的感謝之情。
說是下山採買,一來修仙界用靈石交易,要是和普通人交易還要去銀號經過複雜換算換出銀兩,比較麻煩,二來他們羲陽宗全靠師父和大師兄揭榜除惡、師叔的草藥丹藥、師姐的符篆和卜算換點微薄的靈石,確實也比較拮据,因此每次下山都是直接拽著師姐,扛著草藥和青川在山間獵來的野物,換了銀錢再行採買。青川雖然靈力修行頗慢,在武學一道上倒是突飛猛進,之前羲陽鎮借住過幾日的王城護衛,說是等級頗高,青川和他打了三回,前兩次都是輸了幾招,第三回不出五招,竟是將那護衛的武器打落在地,護衛本想帶她回王城,知曉她是修士後,還頗為遺憾來著。
小鎮人不復雜,都是熟臉,尤其青川,幾乎隔兩日就要下山一趟,且好打抱個不平,幫個閒忙之類的,在鎮子上頗有些名氣,三人進城一路行來,便不停有人與他們打招呼,左不過是“三位青師傅好,”“小川師傅好,”一類的聲音。到了城中集市處,青川朝管集市的尹市令借了張桌子,給師姐擺好筆墨等物,便在師姐旁邊打了個地攤,和青澤一起將草藥等物一一放好,等著買主上門。
因著青洛掌門的名聲和他們物品的物美價廉,鎮中熟人也是很捧場,一個時辰不到,東西就賣的七七八八了,青川便把攤位交給青澤,自己給青玉打下手。就這樣忙到了快午時,攤位上人漸漸少了,三人剛打算收攤,便聽到遠處一陣喧囂,一個滿臉是血的小哥穿著血浸的發黑的短打衣服,卻騎著一匹明顯不符合他身份的快馬飛速而來,他驚恐且大聲的叫著:“向陽村!快去向陽村!救人啊!”到了近處才發現,那馬身披玄甲,卻好似受驚一般,四蹄亂飛,小哥被他甩的顛來倒去,看見眾人似是終於支撐不住般被甩到了馬頭前去,眼看就要葬身馬蹄之下,一道青光閃過,小哥被青川用移物咒換出,伸手架住他不斷下滑的身子,與此同時青澤一個縱跳躍上馬背,嘴裡默唸著什麼並用手點在馬頭上,馬瞬間萎靡下去,攤在了地上。他翻看了一下馬,發覺馬腹不知被什麼猛獸撕裂掉了一大塊,血一路淌過來,染紅了主街道,這匹馬其實早就不堪重負了,不知憑藉著多大的毅力,才將此人帶到這裡,此時已經是強弩之末,青川有些嘆息,伸手闔上了馬眼,走回到師妹身邊,青玉正施法為小哥施救,小哥卻死死攥著青川,高喘著繼續說著斷斷續續的話:“川師傅,快去救救,救救我們村。。。”
“你先穩住氣,我們會去的,吳二,你先別說話了,先緩一緩。”青川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害怕,她從沒見過以往活潑的吳二這個樣子,就好像一隻瀕死的魚,大張著嘴,嘶呵嘶呵的聲音昭示著他逐漸微弱的呼吸和所剩無幾的生命,周圍人都認出了吳二,圍在一起無措驚恐,可在這嘈雜中,青川卻只聽見了吳二執著的聲音:“我…我不行了…川…師…傅,向陽村…向陽村有邪祟…救救…我娘…救救…他們…”話未說完,吳二緊抓著她的手卻突然滑落,沒了聲息,青玉停止了施法,眉頭蹙著,輕聲道,“三三,抱歉,他傷的太重了,我……”
青川的手依舊緊緊攥著吳二的衣服,看著沒了聲息的吳二,她第一次如此直面死亡,還是熟人的死亡,一時之間,千頭萬緒,茫然地看向師姐和師兄,不知所措,下意識的找尋最親的人的庇佑。
青澤看了看滿是愧疚的青玉和茫然無措的青川,撩起下襬半跪下來,冷靜地青玉和青川說道,“來,先幫我把他翻過來,逝者已逝,與其在這悲痛,不如想辦法救出其他人。既然他能出來報信,還是玄甲馬,這個村就一定還有其他變故和轉機,我們得先知道是什麼邪祟襲擊了他們,否則無法救出向陽村的其他人。青川,你熟悉鎮上和向陽村,你說說向陽村和這個吳二是什麼情況。”
青玉得了師兄的吩咐,平息了幾下,開始著手檢查吳二的身體,青川也漸漸回過神來,她本就是神經堅韌之人,此時心中雖有萬千感慨,卻也知道師兄說的是對的,救人要緊,這也是吳二拼了命也要闖出來報信的原因,她不能因為一點感懷而耽誤正事。“吳二是鎮上前幾天新選來的捕手,有些功夫,和我比武時認識的,家裡是向陽村的,向陽村離鎮上大概有二十里路的距離,人不多,二十來戶,二百零幾口人,有幾個和吳二一樣會點武功,但是,未曾聽說出過玄甲馬的王城護衛……”
此時,得了訊息的鎮長也已經趕到了集市,鎮長是個年逾三十的老實漢子,姓王,除了十年前那一次,再未見過這種事,一見到這血腥的場面,冷汗便已經下來了,“這,這是怎麼說的,吳二怎麼,怎麼……”
青澤站起身來行了一禮,“王大人,向陽村發生了怪事,吳二逃出來報信,因被邪物重傷殞命於此,還請大人好生收殮,至於向陽村,我們羲陽宗會前去處理。還請大人即刻著人通知鎮中和周邊其他鄉里切勿前往向陽村。”
王大人連忙低身還禮,像這種玄怪之事,能有修仙人士接手他真是求之不得,對羲陽宗的崇敬不禁又多了幾分,“青澤仙長客氣了,這邊善後之事交給我便好,若您幾位除邪還需要我提供什麼也可一併告知於我,讓我們也盡上一份心力。”
青澤與鎮長又客氣了幾番,鎮長也是個實幹的人,幫著遣散了圍觀的眾人後,便著手安排吳二的收殮之事和通知事宜了,青玉和青川用淨身咒清理了血漬後才走到了青澤身側。
“如何?”青澤問道。
青玉答“像是猛獸撕咬,但是齒痕又和我們常見的猛獸不一樣,有些異化。”
“是狂化了的妖族?”青川插嘴道。
青玉搖了搖頭:“不像,不是我們熟知的妖族,倒像是…古書中先民記載的一種獸。”
“什麼獸?”青澤問。
“蠱雕。”青玉說完,自己先打了個寒戰,這可不是一個笑話,消失了近千年的上古時期的猛獸突然現世,若不是身側是自己的家人,怕不是先被抓起來說瘋子的是她自己。
青澤也皺了眉頭,他知道,青玉熟讀書冊,學識頗淵博,且一向穩重,斷不會無端猜測,何況事關生死,然而他也不能理解這幾乎匿跡的上古惡獸,如何會出現在向陽村。
兩人各自思索,愁眉不展,只有青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還是忍不住小聲插嘴問青澤道:“那個,師兄我能問一下嗎?蠱雕,是咱們學過的那個像小孩一樣哭誘惑獵物的玩意兒不?它不是銷聲匿跡斷種絕族了嗎?那我們還去向陽村,吧?還是先回羲陽宗搬救兵?”
青玉聞言也扭頭看向青澤,等著大師兄定奪。
“去,時間緊迫,救人要緊,我會驅使靈蝶告知師父,二二,你博聞強識,到時若等不到師父師叔,需要靠你找尋誅滅度化之法,三三,你靈力不夠,若危急時刻護好你自己和二二先行撤離,我殿後。”青澤道。
“我……”“不行……”青玉青川還想再說什麼,青澤擺手:“若是你倆不聽話,就不如現在回去報信,我自己去救人。”
這下兩人終於安靜了,都點了點頭,三人便快速奔向陽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