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久很久以後

地點：一個普通的中原小鎮

正值深秋的黃昏，街上無甚人來往，肅殺的風吹起陣陣煙塵，一個落拓的老道士就在這時從遠處街道慢慢行來，從他白到發黃的頭髮可以看出他已經很老了，卻一步一步行的很穩，絲毫看不出疲態。

街中央的茶館傳來層層疊疊的叫好聲，引起了老道士的注意，他邁步進去，便見臺上白麵的說書先生正講到動人處，眾人或坐或站，皆聽得入迷，連小二都忘記了招呼客人，他細細聽來，原是講的白澤神驚世一戰的故事，此時已是講到白澤神封印邪神後的結尾處，便也尋了一處位置，坐下聽了起來。

“……話說這白澤神攜手上古眾神封印了邪神後啊，自己和眾人也已是強弩之末，可這漫天黑氣若是不度化，那這人世間不還是沒救了？於是眾神就做了一個決定，用上古秘法，以自身元神為引，度化這惡氣，還天地間以清明。也許是眾神的犧牲感動了天道，這惡氣還真就沒了，我們啊，如今才能坐在這聽一段他們的故事。”那白麵先生一拍驚堂木，算是結了今天的故事，臺底下一時間有低聲啜泣的，有搖頭嘆息的，也有那八尺大漢站起來對臺上喊：“哎，說書的，你說的不對，白澤神不是掌生機萬物的嘛，咋個還會消亡？”

白麵先生微微一笑，徐徐道：“世間萬物嘛，有生自然有亡，神也如此啊，再說了，故事故事，那就有好多版本，這位壯士若想聽個高興的，不如明天繼續來坐坐，說不定，明個兒就是個好結局呢？”

“切，感情您這是攬客呢啊”有人又喊了一句，臺上臺下一片歡騰，故事聽完了，眾人也都收拾收拾回家了，小二這才看見坐在原地的老道士，殷勤起來：“這位仙長，您要點什麼？”

老道士笑了笑，“能不能麻煩小友，給老道上一壺酒？兩個杯子？”

“兩個杯子？”小二遲疑著。

“對，兩個杯子。”

“好嘞，您稍候”小二不再遲疑，轉身尋酒去了。

等酒上來，白麵先生也正好收拾完臺上的物事，徑直下了臺，似是剛看見老道士一般，微笑著坐到了他的對面，“好久不見。”

老道士面上不見悲喜，抬手為對面的人斟上一杯酒，聲音卻有些激動：“確實好久不見了，你，可還好？”

“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一切都好。倒是你，老的我快看不出來啦~”白面書生先是將酒一飲而盡，接著笑嘻嘻道。

老道士被老友逗笑，“哈哈，老啦，不行了，如今趁著這最後幾年出來看看，看看我們曾經為之戰鬥過的地方。”

“你終於想開啦？當年我就叫你跟我一起逛逛，你非得承擔什麼門派重託、蒼天道業……”

還未等白面書生說完，老道士便打斷道：“師門養我，不得不報、道業乃系蒼生，不得不管；如今蒼生安穩，門派已有可託付之人，如此才可了無牽掛。青野，你和我們不一樣，我們自出生以來，就身負因果，不得逃避，無處逃避，而你本就是被捲入這場災禍的普通人，你修的是逍遙道，本該逍遙自在，以你的天賦，早該飛昇，為何仍徘徊人間？”

白面書生掛在臉上的笑容終於有了一絲裂縫，酒杯在他有些羸弱白皙的手裡居然出現了縫隙，“很簡單，看不開，看不透，也放不下。如果可以，我寧可死在那場浩劫中，而不是在這講著成為傳說的他們。”

“他們都圓滿了自己的因果，逝去也不是結束，你該知道的。”

“我只是不明白，天道非要如此嗎？！非要，非要這麼大的犧牲不可嗎？！”

“是，這是神的使命，她說過的，你不記得了嗎？你曾經那麼相信她的話，應該相信她的選擇。神，誕生於奉獻，寂滅於拯救，是天道能給最好的結局了。”

“你們都是這樣，所以我才不願看開，不願飛昇，我寧可在這世間做個異人，但我能記住他們！否則，你們的故事、你們的犧牲還有何意義？！！”

老道士又笑了，臉上的褶子舒展開來，“你看你，還跟小孩子一樣，這山川湖海、人間風月皆是他們護下，又豈會無人記得？你當然可以不飛昇，當然可以做個異人，但不要因為這個原因，不要把自己困在方寸之間，不要明明行走世間卻看不見這些風景，他們要你活著，不是要你痛苦，是因為你還小，還沒見過這世間，又何談為世間犧牲呢？話說回來，你去過蓬萊嘛？”

青野賭氣道：“沒有。”

老道士一甩浮塵，站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聽說他們迎來一個新的小生命，就像你剛剛臺上說的‘有生就有亡，可有亡也有生’，世間萬物，迴圈往復罷了。”說罷也不等那個叫做青野的白面書生，徑自出了茶館，向遠處去了。他知道，那個叫青野的書生一定會跟上來，他也知道，舊的故事雖然結束了，新的故事卻依然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