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怎的好幾日都不曾見你來給祖父祖母請安,我和清兒只好過來尋你了。”宴禾正百無聊賴地戳著睡得香甜的小七,二房的堂妹宴寧和宴清過來了。
宴家人丁興旺,宴老爺子和老夫人周氏育有二子一女。
大兒子宴欽,膝下兩子一女。
二女兒宴舒也出嫁,育有一子一女。
次子宴修,在宴老爺子連哄帶騙以命相逼之下,迫使宴欽為他捐了個八品小官當。膝下一兒兩女,正妻生育了宴理和宴寧,妾室生育了宴清。
“你們怎麼來了?”宴禾抬了抬眼皮看了看二人,並未打算起身迎接。
宴寧和她同歲,從小就愛搶她的東西,搶不過就哭鬧著跟祖父祖母告狀,而祖父祖母也經常會跟她說“當姐姐的要讓著妹妹。”
這句話她聽了十來年,早已麻木不堪。
小時候會為了得祖母喜愛讓出自已喜歡的東西,長大懂事後明白了是自已的就要牢牢抓住這個道理,也明白了強求不了的事就要學會不執著。
因此也鬧過多次矛盾,直到前幾年父親的生意愈發有規模了,搬出了老宅,分了家。
當然,也給宴家老夫婦起了新宅子,二房搬了進去,美其名曰孝敬父母。
整整一條上水街都是晏家的資產。
見宴禾並未起身相迎,甚至連臉上都無甚表情,宴寧眯了眯眼睛,輕輕甩了甩手裡的帕子,自顧自坐在宴禾身旁的圓凳上。
熟睡的小七在睡夢中被香粉氣燻醒,打了兩個噴嚏一溜煙跑開了。
見宴禾房內精緻成套的梳妝妝奩,雕花紅木的大床上掛著精緻的紗帳,屋內燃著淡淡的桂香,宴寧想起自已那間臥房,和宴禾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的日常用度都需要報了祖母批准,而宴禾和她同為宴家女,卻這麼奢侈,她從小不比宴禾差,憑什麼宴禾過得比她好!心裡的不甘更甚了……
“姐姐臉色怎麼這樣差?莫不是病了?”話雖如此,卻未見什麼擔憂之色,只是一眼不眨地盯著懨懨趴在桌上的宴禾。
她多想在宴禾的臉上看到傷心難過憤怒的神情,可終究未能如她所願。
“你有事嗎?”宴禾依舊不打算搭理她,語氣硬邦邦的。
“姐姐,若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你儘管直說就是,怎的跟我說話這麼夾槍帶棒的?”宴寧抬手拭了拭眼角,嬌滴滴說著話,泫然。
宴清低著頭,絞著手裡的帕子。
她本就人微言輕,性格也內向,一向不得家裡看重記掛,只是她今日陪著親孃苗姨娘做女紅,宴寧非要帶她來汀蘭小築,她拗不過,只是眼下氣氛尷尬,她也實在不會化解……
“皎皎!我已經差人將你的那套首飾放到你小庫房了,你若是想好了怎麼放屏風,你隨時來找我。 ”宴璟邁著大長腿走了進來,趕著向妹妹邀功。
“璟哥哥!你和伯父回來啦!怎麼沒去告知祖父祖母一聲,一家人也好好聚聚。”宴寧一見宴璟,從圓凳上彈起來,湊到他身邊,自顧自熟稔道。
宴璟看著宴禾,好一會兒才低頭,好似才發現她一般,語氣平淡:“今日大房是要聚一聚的。”
又朝著宴禾道:“娘今日吩咐廚房做鍋子吃。”
聽了這話,宴禾瞬間來了精神,吞了吞口水,鍋子雖麻辣,但許久未吃還真是有些想念呢。
見兄妹二人親密無間,宴寧繼續開口道:“璟哥哥跟著大伯父天南海北迴來,想必會記掛著妹妹們,不知,璟哥哥帶了什麼禮?我看姐姐門口那面屏風就不錯……”
宴禾深吸一口氣,翻了個小小的白眼,這人怎麼這麼喜歡自說自話,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討厭……
“妹妹怎的記性不好了,這是我親兄長為我跋山涉水帶的禮,若是你想要禮物,不該和你親兄長討要麼?”宴禾站起來,親密地挽著宴璟的胳膊,笑眯眯地說著扎心的話。
宴寧臉上的笑意無法維持,找了個蹩腳的理由:“既然姐姐不願意分享那便算了,我想起來爹爹佈置給我的課業還未完成,我們先走了……”
二人匆忙的背影消失在圓拱門,宴璟噗嗤一笑:“我出一趟遠門,你的嘴皮子功夫見長啊。”
沒了礙眼的人,兄妹倆又說了好一會子的話,宴禾好奇外面的世界,纏著兄長給她講一講一路的所見所聞。
宴寧進了隔壁二房的門,才發洩出來,在身旁宴清的腰上使勁扭了好幾下,憤恨道:“你是不是啞巴了!看我被宴禾無視欺負你就高興了是吧!”
宴清依舊低著頭,輕輕搖頭:“我沒有。”
“沒有?我看你就是跟你那賤皮子親孃一樣,看不得我好!”說著踹了她小腿一腳,氣沖沖離開了。
宴清這才敢哭出來,慢慢蹲下身子拍掉衣裙上的灰,又抬袖擦乾眼淚,她不能讓孃親更擔心她了。
特製的圓桌中間放著火爐,爐上的鍋子冒著油乎乎辣滋滋的紅油,肉片菜葉在裡面翻滾,幾人吃了一身汗,倒也暢快,桌上的氛圍輕鬆多了。
宴禾沐浴之後,身上徹底輕快了,映雪認真地絞著頭髮。
笑雨泡了安神茶過來。
白日裡,好像一切都無比正常。
夜裡,宴禾又做噩夢了。
夢裡,爹爹被關進了大牢,身上沒有一處好的地方,一人正揮舞著鞭子逼迫爹爹籤認罪書,罪名竟然是通敵叛國……
宴禾已經習慣了夢裡的悽慘境遇,只是眼下毫無頭緒,太陽穴突突地跳……
她掏出枕頭底下的帕子擦去滿臉的淚水和黏膩的汗水,摸黑換了身乾淨的裡衣。
以往的夢境像是皮影戲一般在眼前閃過,又是後繼無眠……
一大早,宴禾還未來得及施粉,映雪急急忙忙走進來說了一聲“夫人到了”。
李氏見女兒眼下的青灰沒有絲毫減弱,哪裡像她說的那般……鼻尖酸澀不已,還是強撐著笑意。
“這兩日,娘四處打聽了,說咱們燕京城外的禪心寺靈得很,娘打算明日帶你去寺裡……”
“那禪心寺……不是皇家寺院嗎?”宴禾驚訝。
顧名思義,便是隻允許皇親國戚高官貴胄進寺門求拜的。
“是啊,娘請人託了關係,明日榮陽侯夫人要去上香祈福,咱們跟著一道去。”李氏溫柔笑著,拉了拉她歪了的裡衣領口。
“娘~”宴禾有多感動不言而喻。
晏家生意是做得大,但是士農工商,幾乎沒有什麼官場之人願意跟晏家往來密切,而宴欽也是個有心氣一根筋的人,很少主動巴結那些人。
孃親這幾日原是忙著這件事,想讓榮陽侯府的人捎一程,怕是也要花很多功夫吧……走動疏通肯定少不了金銀。
翌日,風和日麗,是個好天氣。
宴禾穿了件淺綠色襦裙,戴了白色帷帽和輕紗,叫人看不清容貌。
李氏已經在安排車馬了。
由於是被人捎帶著的,不好帶太多人,且更無法帶男丁,最後只有李氏帶著秋嬤嬤,宴禾帶著笑雨去了。
匯合之後,李氏帶著宴禾走到馬車邊,給裡面的榮陽侯夫人和榮陽侯府嫡出小姐問好,招了招手,讓秋嬤嬤將一大盒點心遞了進去。
“不必客氣,感念你為母愛子之心,安生跟著便是。”
馬車裡清晰傳出一道聲音。
“多謝夫人。”母女二人福了福身子,回了馬車。
李氏對外言說的自然不是宴禾的怪病,而是心焦於兒子的秋闈,想要去給好好拜拜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