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發話趕了宴璟回院子。
宴欽進來的時候就見夫人伏桌埋頭寫著什麼,嘴裡還嘟囔著“金釵”“玉壺”之類的,已經是洗漱過的模樣,將長髮順在背後,一副嫻靜模樣。
“怎的還不休息?”
“璟兒今日對婚事鬆了口,我得趁熱打鐵,給未來兒媳準備聘禮!明日我就尋了人上門提親,以免夜長夢多……”
宴欽見李氏風風火火,不免好笑:“你就這麼著急當婆婆?”
“你不操心內宅之事就不要多言了……”李氏頭也沒抬。
宴欽被嫌棄了,摸了摸鼻子進裡間洗漱了。
宴璟走在府中,黑夜寂靜,幾乎只能聽到自已的心跳,想起白日的事情來。
白日裡,他追著那個賊人到了一處死角,過了幾招拳腳功夫後眼看那人不敵,他卻被後面來的人偷襲了,背上活活受了一木棍,原是那人夥同了四五個混子,專門在那裡等人。
他身體好,功夫卻是野路子,沒一會就寡不敵眾敗下陣來。
正準備抬手受那一木棍的時候,那人被一腳踢飛了,定睛一看,是趙以棠。
她雖是女子,可出招凌厲,招招式式乾淨利索有模有樣,幾招就把幾個混子打的跪地求饒,直呼著姑奶奶饒命。
她將賊人手裡偷來的錢袋悉數收來,這才放走了他們。
他的背上火辣辣地疼,他一個大男人被一個剛見過兩面的女子比了下去,說不窘迫是假的,臉上也火辣辣地燒。
“喏,藥給你!日後不要這麼莽撞了,街上這些混混都是有組織有團伙的。”趙以棠竟然臉不紅心不跳,好似方才的動作於她來說只是個簡單的熱身。
宴璟心裡萬分不樂意接過她遞過來的藥,可她眸子乾淨,沒有絲毫打趣揶揄他的意思,他神使鬼差接受了這份好意。
卻在不經意間碰到了她的手心,是溫熱的,讓他半邊身子都發麻,許是受傷太嚴重了……
趙以棠話不多,但是也不冷場,宴璟對她很好奇,打聽她的功夫師從何人,為何每次出來都是男子裝扮。
“我十五歲以前是在山上住的,師父是一個掃地老僧,他圓寂之後我才被接回了家,至於我的裝扮,恕我無可奉告……”
聽聞這話,宴璟倒是一窒,他不知不覺間將人當了好友,可人家對他還是防備芥蒂,心裡發悶,聲音也悶,“今日多謝趙姑娘的藥,日後定加倍感謝。”
晏家不缺錢,也不差這點藥,她還真是好心腸,處處發善心……
宴璟手裡的藥瓶因為緊攥而變得溫熱,兩人沒有同行多久便分開了,宴璟也回了家,怕母親擔心,更怕母親因此限制他的外出,絕口不提今日捉賊之事。
眼下,後背又開始疼了,緊走兩步回房上藥。
他說不清對趙以棠的感覺,若說一見鍾情,可能也不是,他就是想知道,若是二人成了夫妻,他全部交付,她是否還會像今日這般有所保留。
他對她,更多的是好奇。
好端端一個官家女兒,性子是如何變成這樣的?為何次次大發善心卻對朋友有些冷漠?
這些都是他好奇的。
以見過兩次的瞭解,她不是聽從父母之命的乖乖女,那麼晏家提親,她會同意麼?
宴璟感覺盤賬都比現在輕鬆。
心裡像是有一根絲線,一下一下撥著,讓他一會悲觀一會樂觀……
宴禾是被屋外的吵鬧聲吵醒的,睜眼已經是天光大亮。
“映雪?出了何事?”
“小姐,你還是去看看吧!”映雪從外面回來,臉色有些沉重,“是廚房的香豆被人告發和小廝私通,穢亂後宅,老爺和夫人正在書房處理官司呢……”
若宴禾沒有記錯的話,這個香豆就是那日她們在小徑上遇到過的,年輕男女乾柴烈火……實在防不住,後院人多,事情就多,彎彎繞繞就多,且不說她的行為對宴府有沒有影響,可被捅到爹孃面前,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得按照家法辦了。
宴禾未施粉黛,著了一身淺藍色襦裙匆匆去了春華苑。
香豆跪在地上啜泣,身旁躺著被家法杖責奄奄一息的小廝。
“聽說是丁原主動承擔了兩個人的責罰,這才被打了個半死……”宴禾路過,聽到圍觀的丫鬟們七嘴八舌討論,倒是有些吃驚,也有幾分動容。
按常理來說,就算是至親至近的夫妻,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居多,這人倒是有幾分男子血性,在如此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下,宴禾竟然想了這些亂七八糟的。
宴琛和宴璟難得今日都在,臉色都不太好看。
香豆和丁原籤的是賣身的死契,若是主家不出人去官府還他們自由身,他們就算是死了,也只能做晏家的鬼。
宴禾在話本里看過與人私奔的小姐丫鬟,被抓回來之後輕者禁足,重則打死或者沉塘……
香豆和丁原的事處理好了一絕後患,處理不好了以後人人效仿,府內規矩成了擺設,爹孃治家更是無望。
阿七身子好了很多,也站在圍觀的人群內,只是個子高,有些鶴立雞群的感覺。
“你們二人壞了府裡的規矩,按照家規,理應處死。”宴欽沉著臉道。
“老爺,是小人行為有虧,香豆全是受了小人的矇騙才如此,還望老爺饒她一命,小人一人承擔所有罪責!”丁原背上已經血肉模糊,衣服粘連在傷口上,他撐著手臂跪起來,砰砰砰將頭重重磕在地上,不一會,地面已經出現了血跡。
香豆哭著環住他,哭聲淒厲:“老爺,是我!是我勾引了他!還請老爺饒他一命!”
一個女子不惜以自已的名聲為由,說出主動勾引這番話,宴禾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震驚了。
說起來,香豆不是府中長得最好看的丫鬟,她臉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笑起來腮邊會出現兩個若有若無的酒窩,一眼看去,是那種乖巧聽話的女子,不曾想,卻做出瞭如此驚天動地的事……
宴琛在父親耳邊低語一番。
“你們二人都爭著搶著替對方承擔罪責,既如此,若我只處置一人倒是有些不近人情了,既然要做一對苦鴛鴦,那便做到底吧!來人,將二人拉下去,杖斃!”
所有人都沒想到一向寬容待下的宴欽會如此決絕,甚至都沒有聽他們多辯解幾次就下了命令。
宴禾神色焦急,想從爹爹的臉上看出一絲不忍,卻無果,只好咬了咬唇,紅著眼眶眼睜睜看著兩人被拉下去了。
沒一會就有行杖的護院來報,說二人抵不住,已經沒氣了。
一陣譁然。
“規矩就是規矩,自今日起,若是還有人心存僥倖壞了府裡的規矩,那就不要怪我不念舊情!散了吧!”宴欽說完這話,就領著管家和宴璟去了書房。
宴禾腦子亂亂的,雖然沒有親眼看著二人被杖責,可也覺得爹爹過於冷漠,沒有一點人情味,壞了規矩趕出府就好,何必傷人性命呢,她在映雪攙扶下神色恍惚回了汀蘭小築,連宴琛何時跟上來都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