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努力直視那個男生的目光：“我是她的監護人。你們帶她來這裡幹什麼！”

“喂，你知道嗎，我是花了錢的啊，花了錢的。”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鈔票衝我揚了揚，令人噁心的銅臭味像是老鼠一般鑽進我的鼻孔中，“你怎麼著也不能讓兄弟我那些錢打水漂吧？”

“多少錢？”

他冷笑一聲：“怎麼，你付得起嗎？我要三千。”

“.…..”我的手正在被Alyssa用尖利的指甲撓出一個又一個口子。

“聽好了，你要麼把錢留下，要麼把人留下。”

喂，我該往哪裡跑？

“消耗十點。”

嗯。

“你現在的左前方，那個很壯的壯漢。就是剛剛那個毒販路過沒有收錢的那桌。”

好。我猛地一甩，拔腿就向那個壯漢衝，儘管Alyssa像一個鐐銬還是鉛球之類的東西拖拽著我，我還是勉強在起跑時和那個人拉開距離。我聽見他先是大笑一聲，隨即招呼另外幾個人一起向我衝過來。

情況有點不妙啊。回頭看著幾乎要把嘴唇咬穿了的Alyssa和那幾只玩弄老鼠的貓，我感到有點驚慌。他們從座位裡走出來後，他們和我的距離肉眼可見地逐漸縮短，那個男生的手要抓到Alyssa的後衣領了。怎麼辦？

“蹲下！”

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像是鑽進洞裡的兔子一樣落下，Alyssa被我向下這麼一拽直接摔倒在地，她的腿絆了後面的那個男生一下。他搖搖晃晃地朝側面摔倒了。

“混蛋！你怎麼敢先打人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旋即一個酒瓶子飛了過來，不過沒有打到我，而是不偏不倚地砸中那個壯漢的後腦勺，酒瓶立刻變成碎片四處彈射，我趕緊護住臉，防止碎片刺入眼睛。哦，可能也要稍微護一下她......我把早已被抓花的手擋在Alyssa臉前，她出乎意料地沒有任何反應。

那個壯漢艱難地轉過臉來，看他紅的像烤肉一樣的臉就知道他喝的不少。他發出一種類似於牛鳴混合著獅吼的咆哮，把我的魂都嚇跑了。

“大哥!不是我砸的，是後面的那些人！”我趕緊向他解釋清楚。幸好後面的那幾個人手裡還攥著酒瓶做出丟過來的姿勢，不然那個壯漢也不可能輕易地放過我。這時那個被Alyssa絆倒的男生緩緩站了起來：“你這個雜種，給我去死吧！”

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朝著正前方吐了這幾個字，而我此刻是蹲著的啊？原本就已經在熊熊燃燒的篝火此時又被潑上汽油，我猜要爆炸了吧？那個壯漢立馬“會意”，他馬上扭過那又粗又短的脖子：“兄弟們，有幾個小屁孩來找我茬，估計是剛剛被我們打服的孬種請來的援兵，治治他們！”

不遠處早就轉過臉觀察形勢的男人紛紛罵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有幾個馬上站起來向我緩緩靠近。

“我幹你孃嘞！”那個壯漢揮拳砸過去。

我當然沒有心思看戲。我拉拉Alyssa的手腕，發現她賴在地上根本不想起來，只是在嗚嗚地哼著。哦，她的腳好像腫起了一塊，甚至微微有些青了……我拽住她的胳膊往脖子上一繞就往外衝，這裡現在很亂，應該要趕緊離開才是……嘶，這個白眼狼不但不感激我，還咬我一口，我的後頸都快被她咬穿了……

我扛著她衝到大門外，顯然我和Alyssa此刻很狼狽，路人忍不住向我們這裡看了一眼。回頭率百分百啊，話說我現在都有心情打趣，我真是太幽默了……我把Alyssa放下，準備把她拖回家好好問問，結果她一落地就硬忍著扭傷的腳紅著眼睛就往裡跑，我趕緊拉住她。

“放開我！你管不著！”

面對此刻還在向我叫囂發狂的小貓，我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了。我鬆開手，往她臉上狠狠甩了一個耳光。她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捂著臉，散亂的頭髮披在臉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你知道自己剛剛乾了什麼好事嗎？如果你有三長兩短我要怎麼向老爸和阿姨交代？”

她只是靜靜地坐在地上，低著頭，什麼話也不說。我瞟了一眼酒吧，鮮血和美酒應在此刻沸騰吧？如果那幫瘋子衝出來的話這裡也不安全。我像拖著一條死狗似的拖著Alyssa，她回過神來，拼命地掰著我的手指。過路的人見狀想要上來阻止我，不過可能是我此刻的表情特別兇狠，他們也只敢瞟我一眼，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大概走到距離正門兩百米處吧，我把Alyssa甩在路邊的垃圾桶旁，她的後背重重砸在垃圾桶上，但是她彷彿沒有痛覺一樣垂著頭坐在那裡。她好像很害怕的樣子，我甚至看不到她的胸口起伏。我們對峙了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後她才偷偷仰起臉確認一下我的表情。

我摸摸脖子，那裡好像一直有血滲出來，也許已經把我的襯衫染紅了。唉，事情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看著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抬起眼看我的Alyssa，我的理智漸漸又佔據了上風。

“喂。”我彎下腰，用染著血的手指抬起Alyssa的臉，她把目光歪到其他地方去，“看我的眼睛！”

“幹……幹嘛……”她畏縮地和我進行眼神上的交流，像是縮在殼裡試探著的田螺，聲音也像是從胸腔深處發出來的。

“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嗎？這個……東西是第幾次碰了？”

“第……第一次。”

“呵，笑話，哪怕是條老毒蟲也會發‘第一次’這三個音吧？”

她憋了好久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我現在說什麼做什麼都沒用了。”

看到她的淚水我的心有點軟下來了。我把她扶起來，靠著垃圾桶坐好：“醫院有辦法檢驗的。如果查出來有吸過的話就乖乖去戒毒所戒毒吧。”唉，有的時候真的想要像電影裡的角色一樣點上一支菸啊……但是我又不抽菸……

“我沒有，我真的是第一次……”

“好好，相信你。回頭去醫院檢查一下這個事情就算過去了，好吧。”我舉起她的腳，呃，腳踝已經青紫了……“喂，這是怎麼弄傷的。”

她可能是情緒太激動，又開始抽噎起來，花了像是有三年那麼長的時間才慢慢調整過來呼吸。“是……是你剛剛在酒吧裡突然……突然蹲下我就摔倒了……我沒事。”她抹抹眼淚，“沒事，沒有骨折。”

……好吧。“要我現在帶你去醫院嗎？”

“不用，你就……”她又抽噎起來了。

等等，Denise不會還在裡面吧？

“你先在這裡等著，我要進去找一個人。”我直起身，準備再次往酒吧裡衝。

“等等，酒吧……現在很亂，很危險，你……”

“所以那個人也很危險。”

“唔……”Alyssa拽住我的袖子，“我……我一個人在外面也很危險……要一個人陪著我……”

“我馬上回來，她那邊真的火燒眉毛了。”我甩開她的手，“我儘可能快回來。你好好等著，不要亂動啊。”

“等等啊！”她想要站起來，卻又摔了一跤，“喂，我一個人在這裡真的很害怕，喂！你聽見沒有啊！”

酒瓶的碎裂聲，桌子的碰撞聲，人類的嘶吼聲在兩百米開外的地方依舊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沒時間和Alyssa糾纏了，我丟下她再一次衝進酒吧裡。

一進入大門我就被刺鼻的酒精味和血腥味籠罩了，這是讓人瘋狂的味道。在門口賣票的小姐早就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而原來在大廳門口的壯漢此時也被打的蜷縮在一個角落裡，只有幾個白痴還舉著椅子酒瓶什麼的往對方身上砸。Denise在哪裡呢？

我繞過那些泡在水裡的玻璃碎渣和斷腿的桌椅，伏下身子躲進吧檯的桌子，在這個不容易發現的地方開始觀察環境。時不時響起的怒吼聲，慘叫和物體碰撞的聲音使我的恐懼又增加幾分。眼見離我比較近的一個滿頭是血的大漢一拳一個撂倒面前的高中生後漸漸走遠，我鬆了一口氣準備鑽出來看看情況。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呢？我看到在Denise倒在原來那張桌子上，後腦勺似乎有星星點點的血跡，兩眼緊閉，好像是暈了過去。看起來是後腦被酒瓶拍了？我一點點靠近，在距離她還有五米左右她就突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原來你在裝死啊。”

“其實我的頭現在還是暈暈的。”她摸摸後腦勺，很自然地把另外一隻手遞給我，“你回來幹什麼，這裡很危險，快走吧。”

我拉住她的手準備向外面衝（畢竟在這種鬼地方誰都不想多待一秒。），結果可能是跑步發出的動靜太大，打擾了原本倒在一旁的一個身上有紋身的男人。他可能是右眼受傷了，一直緊閉，像一隻受傷的熊一樣發出憤怒的咆哮聲站起，搖搖晃晃地向我們衝過來。

“喂，等等……”顯然這個人陷入瘋狂了，哪怕是一腳踩進碎玻璃碴子也還是不管不顧地衝過來。趕緊走……Denise好像腿麻了，時不時會摔一跤……她的手不時地在我的肩膀上施力，讓我也不好維持平衡。

“喂，你還是快點走吧，不用管我。”她突然毅然決然地把手鬆開，整個人一下子就趴在地上，“我有辦法應對他的。”

“你猜猜看我為什麼回來？”我把她翻過來，一手託在她的背上，一手託在她的膝蓋下把她抱起來，“等一下被人打暈了就知道你的辦法有沒有用了。”

儘管手上增加了負重，不過保持平衡確實容易了許多。那個人和我的距離越拉越遠了。他看見追不上，就從一旁已經被推倒的酒櫃裡摸出一瓶酒衝我砸過來，但是用力過猛，他把酒瓶甩在了我頭頂的天花板上，瞬間玻璃和酒的暴雨就把我籠罩了。Denise還是仰臥著的啊，很容易被傷到面部和腹部！我趕緊彎下腰，用自己的上半身把Denise的臉護住，Denise也用手把我的後頸包住，我感覺到她溫暖的吐息噴到我的臉上……有幾片玻璃穿過我的上衣，或深或淺地在我背上劃開了一道道口子，好在上衣的質量還算過關，有不少碎渣子卡在衣服裡，像只刺蝟一樣。

“沒事吧？”

“嗯……”Denise緩緩放開環在我脖子上的手臂，鬆了一口氣，“現在……”她突然側耳傾聽著什麼，語氣里加入了大量的驚恐：“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快！”

我一下就被她的表情嚇住了，呆愣了片刻，此時外面傳出稀稀拉拉的腳步聲，時不時還有金屬碰到地上的聲音。又來了一撥人？可是這麼個大廳我也沒有地方躲啊，況且還帶著Denise……我觀察著四周，希望找出另一個出口，卻只發現了之前那個壯漢神色凝重地帶著三四個男人站在一起，是準備和來人準備決一死戰嗎？那更有可能誤傷我們吧？只要……讓他們不會輕易看到我們就好了……也許吧檯下面的桌子不錯？

我把Denise放在吧檯的桌子底下，她立刻會意，努力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儘量少地暴露在外面。完好的桌子在視野之內貌似只有一張。其餘桌面的不是被砸就是塌了，我該去哪裡？

“喂，沒時間了，”Denise努力摺疊著腿腳，給我空出一個大概能塞下我雙腿的位置，“趕緊進來。”

不行。我搖搖頭，要不我還是躺著裝死吧？

我側躺在地上，順便在頭後面放一個酒瓶，再在頭上抹一點從背上流下來的血。不遠處Denise正捂著嘴衝我偷偷笑著：“現學現賣是吧？”她的打趣讓我緊張的心情放鬆不少。

另外一邊顯然非常激烈啊，一開始是金屬和木頭，金屬和玻璃的碰撞聲，野獸一樣的咆哮聲和瘋子一樣的咒罵聲此起彼伏。我背對著他們，無法親眼見證他們是如何打鬥的，不過Denise嚇得蒼白的臉以及不自覺顫動的手腳已經足以說明場面有多麼暴力了。大概過去有一個世紀那麼久，金屬和肉體的碰撞聲逐漸取代別的聲音，而大部分的咆哮聲也漸漸被哀嚎聲代替。

Denise突然扭動起四肢，似乎想要極力離開桌底似的。她伸出手，努力去觸碰擺在一旁的椅子，但是手掌卻握不住。可能是又有情況了吧？我上前抓住她的手，就聽到後面傳來一聲慘叫，一個人影快速飛了過來。不會吧，他們把人扔過來了？我一緊張，沒有控制好力度，然後我就重重地撞在後面傾倒的桌子上。

原來在衣服上的玻璃碎片全都……我的身體一陣發冷，但是後面卻有熱熱的感覺，一漲一漲的，和我心跳的節奏相同吧？我全身的神經都瘋狂地向我的大腦發出警報，讓我的注意力無法從後背掙脫出來。Denise也撞進我的懷裡，她檢查了我的背部後整個人之前淡定的氣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無助……吧。她抱住我的頭，在我的耳邊吹著風，但是我的耳邊都是“嗡嗡”的響聲，完全聽不清她在講什麼。被丟過來的那個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吧檯的桌面上，整個場景就像是一個無形的鐵杵把這個人狠狠地搗碎在木質的研缽中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重新把注意力從背部奪回來時，我把雙手放在身後，努力的把自己支起來：“我們……必須走了，現在。”

也許是打鬥已經到了尾聲，我和Denise互相攙扶著一點一點挪到大廳門口也沒有見到一個站立的人。只有在門口站著一個望風的小弟，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給了Denise一個眼神就讓開一條道路。

啊……要趕緊去醫院，傷口感染就不好了……Alyssa怎麼在這裡？

“喂，你過來幹什麼，我不是讓你在那邊好好待著嗎？”不知為什麼，我一見到她就莫名的火大，“你本來就捅了這麼大簍子，現在還不聽話是想要幹什麼？”

“我……”Alyssa吃力地做出一個站起來的動作，但是再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們還是先去醫院吧。”Denise柔聲勸我。

好吧，現在也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剛剛進去的一幫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來，不管怎麼說讓他們撞見肯定不是一個好場景……我攔下了路過的一輛計程車，司機看見我們三個人這副樣子，喉結上下動了動，最終還是不敢問什麼直接讓我們上了車。到達醫院後，Denise說自己可以解決，我就和Alyssa一起去外科診室就診。Alyssa的腳踝扭傷醫生檢查了一下就開了一個什麼噴霧，囑咐要按時噴就沒事了。對於我背上和後頸上的傷口，醫生把我領進外科手術室，在一片一片地把玻璃碎片拿出後，再敷上消炎藥什麼的，還給我開了個剛剛給我抹上去的藥，告訴我一旦發燒就要馬上來醫院。

“真的是，現在的年輕人都在幹什麼啊。”醫生在我們臨走前用這麼一句話結束診斷。我瞟了一眼在一旁費力站著的Alyssa，她好像是沒臉見人了一樣，一直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就像是領著一頭倔倔的小牛回家一樣。她更是我一開門就急著掙脫我的手，一瘸一拐地準備上樓，結果摔了一跤。

“你真的是。”

“勉強你的話就離我遠一點。”她黑著臉說了這話就吃力地爬起來上樓了。

“喂，你還沒有解釋今天的事情是怎麼回事呢！”

“你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