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風塵僕僕的莫三掀開幔帳。
睜著疲憊的雙眼，看向自己飼餵的小魚之時……
它斜靠在深色的床榻上，好整以暇地擦拭著嘴角，桌上的吃食動了一部分。
莫三：“可還合胃口？”
“你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初五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微微蹙眉。
莫三任由那隻手按壓。
點頭道：“築基圓滿，靈光自現。等突破築基之後，暫緩一段時間，我就得接受任令，下山除妖。你留在十二院中……”
初五嘖了一聲：“所以，下山之前，你沒有什麼想說的話嗎？”
這時。
莫三按照平日裡的習慣。
將紫氣運於掌心，認真地按摩著初五雙腿。聽見這個問題，她愣了愣。
此次下山，是為了解決百瀑潭怪影一事。
百瀑潭深處布有曲折溶洞，水下暗流洶湧，水網排布覆雜難明。
據桃源鎮村民所說，最近常常聽見有怪異聲響從百瀑潭傳來；還有目擊者看見潭中有黑影遊弋……
似乎有恐怖的怪物從溶洞中游出。
由於沒有傷亡事件上報，這個任務評級並不高，交給一個剛突破築基階段的修者再適合不過。
另外，百瀑潭就在眾妙門山腳下。距離極近。
不管真實難度如何，都要不了多長時間。
莫三手下一頓。
主要是，提前囑託什麼的，總感覺很不妙。
她緩聲道：“到時候小黃留著陪你。你有什麼需要和它說便是。我只去一趟山下百瀑潭，很快便會回來。”
歷經半個月的訓練，黃大仙已經熟練掌握清掃，招呼客人，以及偷跑出去打牙祭的技能。
三妙設立的幻境，總能被黃皮子識破。
它還經常竄到其他主峰去，偷偷旁聽一些大能佈道。
看在三妙的面子上，眾妙門上下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
三妙一個極端的種族主義修者，都能容忍下一隻小小的黃鼠狼。其餘修者，自然沒什麼好說的。
院外。
黃鼠狼正悠哉地啃著果子，全然不知一個重擔落在它弱小的肩膀上。
初五垂眸，鴉羽般的長睫顫了顫。
他想起什麼。
這些有問題的魚，似乎就來自百瀑潭中。
絲絲縷縷的熱氣從大腿傳來，細密的麻癢之意牽動神經。他的雙腿早已經有了知覺。
這幾天。
趁莫十二外出歷練之時，他甚至能短暫地站立片刻。
初五不想暴露“幕後大魚”的事。
但也不願意莫十二平白遇險。
畢竟莫十二不曾食言，每日都精心照料它，也不曾動手動腳……
斟酌片刻。
初五發覺莫十二要走，便伸手勾住她的腰帶，說道：“等等，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不過，你因當早發現了不對……”
哪裡不對？
莫三突地察覺到一股極淡的妖氣溢位。
她恍然大悟道：“你是妖怪？這事我確實知曉。”
房中幽光一閃。
一條幽藍的魚尾倏然出現。
初五順勢扯過莫十二的手，放在魚尾上，面上帶著一抹笑：“那你知道我是人魚嗎？”
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似乎料定了一位從未見過大海的修者，必定不知曉他這樣奇幻的生物。
可出乎初五意料的是。
眼前的墨衫修者，不僅沒有露出絲毫意外的神情，甚至鬆了一口氣似得，眉眼都舒展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莫十二似乎更習慣他這個姿態出現。
“你怎麼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樣？”初五眉毛一壓，整條魚顯得晦澀壓抑。
睜眼發現雙腿殘疾的那刻，他便不再對這個世界抱有希望。
至於夢中那個模糊溫暖的背影……
第一天，他試著祈求她的拯救，並以自己的生命和尊嚴作為回報；
第五天，他依舊沒放棄希望；
一直到半個月過去，他決心收回報酬，並不再等候任何“拯救”。
而就是那時。
一道凌亂的腳步聲在薄簾之後出現——
“莫家，莫十二。”
也就是這人，將他帶離那艘滿載慾望的船，藏進一座始終溫暖芳香的屋子裡。
但是……
之前忽視的種種細節在眼前浮現。
莫十二照顧他，縱容他，只在他開惡劣玩笑時，才會板著臉說教。那雙平和的雙眼，長久地注視著他……
但初五總覺得這道目光透著古怪。
像是在透過它看著另一個人。
而這股奇妙的感覺，在此刻達到頂峰。
初五抿唇：“小心百瀑潭。”
莫三神色一動，沒有問為什麼：“注意休息，下一次治療在三天後。我得閉關兩日。”
言罷。
她轉頭離開，翻飛的衣角如同一朵朵綻開的墨蓮。
初五盯著那一抹重疊墨色消失在幔帳之後，整條魚氣質壓抑，連帶殿中都冷滯下來。
叫他初五的時候。
她在想著誰？
……
一心向道的莫三全然不知，這短短的一句話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足以讓某條魚瀕臨深淵。
她拂袖而坐，在冰冷的玄玉床榻上打坐，身前，漂浮著一張逐漸詳細的天下輿圖。
這幅天下輿圖之上，有著大恐怖和空間裂隙的地方，都有一團黑點標註；眾生音設立據點之處，則有紅點閃爍波動；各大城鎮，主要道路，以及山川河流分佈，皆由淡藍細線繪製而成……
房間一角，一枚青翠竹筒正亮著微光。
莫三神念一沉，進入眾生音第四個板塊——眾音。
眾音，眾生髮聲之地。一切話題，疑問和探討都可在眾音之中進行。每位修者都擁有發帖的權利。
而其餘修者，可以透過查詢關鍵詞，來檢索自己感興趣的領域。
最近，熱度居高不下的議題分別是——
“求助諸位，是否該為了大道前途而放棄自己的愛好？”
“築基巔峰，深感前途迷茫。求助，哪些大道修煉簡單，不用外出除妖，還能無痛升至玄君之境？”
“線上求助！心魔已生，現在轉變大道走向來得及嗎？”
“盤點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仙子”
……
莫三神念一動，選取少部分給出自己的見解，便退出眾生音，凝神靜氣開始打坐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