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庭院內。

莫三和穆災相對而坐，兩人身前擺放著一個黑白棋盤。縱橫之內，黑子割據一方，在不動聲色間，擊潰白子防線。

穆災朗笑，放下白子道：“莫小姐棋風穩健，與年齡不符。”

莫三目光掃視至穆災背後，站在走廊盡頭的詭異女人。也將棋子投入石罐中，遺憾道：“走一步看十步，是不得已為之。如果擁有強力，哪用得著一步三算。白費心力。”

“這話倒不像是你會說的。”穆災看著棋局道，“最近轉化協會異動頻頻，似乎有什麼大動作。我聽見風聲，似乎是因為一個新加入的協會成員。”

又是這種話。

莫三有些狐疑。這傢伙時不時來一句，說以她的性格，不會說出類似的話。他們明明才見過第一面，怎麼會這麼肯定。

另外，她很想給穆災頒發一個“究極謎語人”獎盃。

嘮了半天，下了兩盤棋。

兩人一路從“今晚的月色真美”聊到“未來養老規劃”。聊到她都有些撐不住的時候，穆災終於接了一開始她問的話頭。

終於可以聊回正事……

雖然急得要死，但莫三面上功夫到位，不急不緩道：

“總覺得，穆局長對我的瞭解，似乎比我自己都深。我這次前來，也是因為轉化無量協會。您的一位前員工找過我，似乎對協會前景非常看好。你對此，有什麼看法嗎？”

“你說得是瘋面吧。”穆災抬眼，“她太過悲觀，甚至可以說是內心脆弱。她是在一次剿滅湖底鬼巢的任務中，下定的反叛之心。

自那次之後，她就一直害怕聚積的水液，說那會帶給她窒息感。然後，轉化協會的人鑽了空子，給她帶去消極破滅的思想。如果我能早點發現，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但人和怪誕，終究是不同的。我不相信那些從根本上變異的人類，還能認同自己的身份，還能對同類的悲慘遭遇感同身受。

怪誕嘛，是沒有心的。它們只想著吃人。”

小黑正走著神，聽到這話時，也不由得豎起一個大拇哥。

這是個聰明人吶。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人類虛偽卑鄙，怪誕血腥嗜殺。沒有意外。

但莫六畢竟在場，小黑惋惜。

它覺得，在場的一人三鬼中，只有自己能理解穆災的話。知音難覓！

五號眼也不眨，根本聽不進去穆災的話。

他正在思考，剛剛莫六說“喜歡看不見月亮”的天空，喜歡暴雨將來之前，究竟是不是真的。

暴雨將來之前，總覺得很壓抑呢。

曾經的莫六除了房貸壓力，和餵魚壓力之外，還有什麼其他壓力嗎？

越接觸莫六，越覺得他曾經知道的一切，根本不及莫六本人的十分之一。

莫三回想起怪誕清除公司裡的諸位，倒有些不同的見解：“或許是因為怪誕之間，還缺乏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則，教育的普及和心理輔導。

很多聲音告訴人類，要如何成為一個人，要如何做人，有很多的評價體系；但沒有一道聲音告訴怪誕，你得如何成為一個怪誕，如何做怪誕。它們的社會還停在最殘暴的叢林法則之間。

雖說社會的形態都離不開‘弱肉強食’四個字，但加以粉飾，加以約束，或許能讓大部分無辜生命的消耗，降到最低。

我在福利院成長長大，覺得社會的關懷令我暖心。”

穆災呵笑一聲：“要達到你口中的社會，還得建立起怪誕的學校，福利院和法院。這些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很艱難……”

“不會很艱難，只會很麻煩。”莫三微笑，“那些投出反對票的怪誕和人類，心意不夠，應當成為時代變革的第一縷血光。”

如果此事不能推行，未來只會有更多無意義的殺戮。

當墮落席捲全球的時候，強大的人類和怪誕相互鬥爭，死最多的還是無辜者。

就像深海1號基地事變，普通的職工，在鬥爭的第一輪就已經出局。甚至都不知道世界發生了什麼改變，死亡就已經成為定局。

穆災臉上笑意蒸發：“誰去溝通那幾位恐怖？”

莫三回道：“我來。”

穆災面色凝重：“誰去承擔變革過程中一些偏差和意外導致的怨懟。”

莫三毫不在意：“以我之名即可。”

穆災盯著她，問道：“你似乎堅信，這個世界的未來只會變得更恐怖。怪誕都市的異變，難不成會輻射全球？”

這個問題，莫三確實很堅定。

能作為“灰霧空間”副本的世界，尤其還是B級世界，墮落已經是無可避免的。只能將這場異變轉為一場機遇。

畢竟神秘本身並不是壞事。

福生的老爹，從重症到活蹦亂跳，只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

前兩天福生還帶著老爹，跑來怪誕清除公司參觀。

莫三點頭道：“你心中有一個我的固定形象。而我的堅定就和你一樣。”

穆災用拳抵嘴，咳嗽幾聲後，笑著道：“那我相信你。我似乎看見了你勾勒的未來。”

這時，兩人放在棋局邊上的手機都開始震動。

莫三感覺到一絲奇怪的預感，她看向對面那位——傳聞中擁有讀心能力——異調局局長時，這一絲預感變得更為強烈。

穆災道：“看看手機吧，沒準是你今晚想要尋找的答案。”

秋末時節，長風微涼。

池水盪漾不平，在搖曳荷花的一旁，在暗淡月色之下，莫三點開手機，看見槐青發來的一張模糊側影。

據槐青所說，這張照片，拍攝於一位失蹤的特殊怪誕家旁。

拍攝者是一位埋伏許久的獵食者，那隻特殊怪誕本應該是他的盤中之餐，卻被人搶先一步。

莫三眯起眼睛，看著這道熟悉的人影。

剎那間，無數記憶蜂擁而至，停留在那一張猶如翩翩公子般的臉上。

她要找的“約塞連”，轉化無量協會異變的核心，居然是——段興瑞。

莫三真心實意地露出一絲笑意。

她看著這道模糊的身影，暗中狂笑，這一次，是她快一步！

與此同時，一輛駛向城外的綠皮火車上。

段興瑞提著一個小行李箱，目光最後一次注視著遠去的“怪誕都市”站臺。

下一次回來，他的名聲，就將響徹全城！

隔壁車廂，一個埋頭睡覺的男人驟然抬起頭，他眼中猩紅重瞳閃爍，嘻嘻笑聲驟然傳遍整條列車。

天鵝大喜。

這一次，它快一步！

不對，此時的莫三，對它橫插一角肯定毫不知情。這一次，它遙遙領先！

天鵝大笑，羽翅瘋狂扇動。快莫三一步的感覺，爽得它眼球發麻。

當它遊蕩城中，察覺到段興瑞氣息的瞬間，便開始監控。它當然不知道段興瑞就是“K”，只是遇到曾經的“老朋友”，怎麼能不關照一下呢？

沒成想，居然是意外之喜。

莫三啊莫三……

苦恨年年壓金線，卻為他人做嫁衣！

天鵝觸角拍打著眼球，旋轉大笑，這幅瘋狂的模樣，嚇得夢將自己的眼球趕回教室裡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