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病鬼並沒有多想。

它勾著的郝竹是隻旱鴨子，正在一連串地吐著泡泡。它擔心再晚點浮上岸，阿灰就會痛失自己的好夥計，它也痛失一位愛情軍師。

在嘩嘩的水流聲中。

病鬼聽見尖峰大橋之下，正隱隱約約傳來交談聲。它看見一具巨大的黑影盤踞在橋樑下方，像是燈火下的幽黑暗影。

一直陪伴著尖峰大橋，從未遠離。

【叮叮叮——】

在它浮上河岸之際，一連串的悅耳叮噹聲響起，脆得像是咬下一口清甜的蘋果。

郝竹被烙餅似得翻了個面，病鬼脊骨一揚，專業地來了一套胸外按壓。它好歹在第四號病棟裡呆了那麼久。

那些死鬼最愛玩角色扮演這一套。

它已然在血醫那兒學會了基本的急救知識。

救一個小小人類，不用手都能行！

“咳咳…”

郝竹頭一偏，嘔出一股汙濁的河水。他無力地躺在泥地上，看著天空時，突然有些想念阿灰了。

病鬼轉頭，彷彿透過平靜的河面，看到了底下的暗流湧動。

它勾起脊骨尖端，問道：“你懂不懂這種感覺，明明在車裡坐得好好的，突然一個急剎……”

病鬼還想感慨，卻被一隻手扯出了脊骨。

郝竹幽幽吐出一口河水：“別說了。懂，我非常懂。”

“既然如此，我們倆也算是有了過命的交情。”病鬼大喜，“幫我制定一份完美的戀愛攻略。你應該比較有經驗吧。”

在經歷被堵車，被迫跳河，以及水下車廂逃生之後，郝竹本以為，這個世界沒有能撥動他心絃的事情。

結果？

死戀愛腦。

郝竹：“如果我沒說錯，河裡面還泡著你兩個同事吧？他們之間下手這麼狠，應該不是小打小鬧吧。”

“他們倆鬧著玩的。”

但病鬼想到莫六也在水底，話鋒一轉道，“目前的情況很複雜，我得問問槐青再說。你電話還能用嗎？”

郝竹半坐在泥地上，一身狼狽，噴好髮膠的頭髮被打溼，緊貼頭皮。他拎起自己一個衣角，擰了擰，一串水咕嘰滑落。

把兜裡的手機拿出來時，機身還在滴水。

一人一鬼湊在一堆，擺弄三秒，手機宕機，遂棄。

郝竹：“那現在怎麼辦？”

病鬼：“等一等吧，沒準有驚喜。”

坐在河岸邊能等來什麼驚喜，一具飄起來的屍體嗎？

郝竹覺得有些不靠譜，決定自己沿著河岸往前走走，找人借個電話打給“怪誕清除公司”搖點鬼來。

病鬼就留在原地，守株待兔。

在月光映照下，河面波光粼粼，連綿的波光之下，莫三雙目緊閉，和尖峰大橋下方的大魚遙遙相對。

她來時並未說出身份，只是在拋下許願幣時，心中默唸道：我想見你一面。

【叮叮叮——】

大魚打了一個長長的噴嚏，聽見這一個稀奇的願望。

是它的拜訪者？

願魚擺了擺尾巴，期待地回應道：【你跳入安樂河中，自會看見我的身影。】

莫三倒是沒有五號那樣大膽，她可沒有隱形的能力，只能沿著尖峰大橋往下走，從婆娑樹影中下到河堤，然後緩慢走入安樂河水中。

她目光一直在水中梭巡，直到看見這條巨大無比的，周身由黃銅許願幣組成的大魚。

願魚之大，就算按黃銅價格賣掉，也能值不少錢吧。

莫三的關注點總是這麼清奇。

願魚兩隻眼睛如同碩大的紅燈籠，瞬間發現拜訪者實力不俗。

它有些低落：【你這樣的人，總是有很多的“願”。就像這座城市，總在我午夜夢迴之際，低聲訴說著一些複雜的感想。

其實我一直奇怪，你們也被“願”包圍著，卻只有我被困在安樂河中。

你來找我，又是為了實現什麼野心？】

莫三看著其中一隻紅燈籠，覺得這條魚有點emo。

她搖頭道：【我來向你打聽一件事，會有報酬的。】

【報酬？】

叮叮噹噹聲消失，願魚語氣稀奇，【你難道不知道，找願魚實現願望，是不需要給出報酬的嗎？】

【這不是願望。】莫三像是在和一個普通的人類對話，【這是一次交易。我給出等價的物品，而你給我一個答案。】

願魚：【你想知道什麼？】

莫三：【十日之前的夜晚，有一輛鬼車墜入河中。我要知道鬼車墜河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尤其是關於鬼車司機的。】

十日？

願魚尾鰭劃了劃，它可記不得時間。

不過鬼車最近一次墜落，它見到了塞壬，還有夢的寄居體。

這個問題很值錢。

大魚思考：【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但作為交易，你也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莫三點頭，隨即看見願魚扭頭擺尾，在身上翻找了好一會兒，才掏出一枚金閃閃的硬幣，用水流推來。

這枚許願幣入手絲滑，像是被盤了多年的文玩一般，發著瑩瑩微光，和其他黃銅許願幣完全不一樣。

【請入我夢中。】

願魚出聲，叮叮噹噹的脆響作為背景音。

瞬間，莫三手中金光一閃，無數絲線迸射而出，呈橢圓形包裹而來。

金光晃眼。

她看見一個掩面痛哭的少女，一滴滴淚落入河中。淚滴溫熱微鹹。

視野顛倒變換，河中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莫三瞭然，她此刻正體驗著“願魚”過去的經歷。

一枚黃銅許願幣嵌入身軀，她聽見了一道充滿懊悔的聲音：【我真希望，我們能永遠相愛。】

願魚沉思，這個願望很好完成。

它劃拉側鰭，一束束金線攀升而起，和橋上少女融為一體。

春去秋來，少女褪去了青澀，親暱地挽著一個男人的肩膀，站在尖峰大橋上，喜氣洋洋地擲下一枚硬幣。

【我來還願啦，我們很幸福！】

男人面容寵溺，拉著許願者離開。

莫三躺在河水中，默默等待著。

大魚的生命太過漫長，卻也無聊。每日不是逗蝦弄魚，就是嚇唬路過的小孩。

那些小孩有一雙清透的雙眼，總是跳得很高，說自己看見河中有一條超級超級大的魚。

然後喜提爸媽一個爆慄，捂著腦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