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
天鵝和天道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便看見莫三突然抬起頭,眼中一片燃燒的仇恨。
那眼神極冷。
接著便是一柄飛劍刺出,綻開的金蓮殺意畢露,光是看那猙獰鋒利的邊緣都會被割傷。
天鵝有所感悟。
這股力量分明源自它破開的那扇鐵門。
“刷刷-”
萬千花朵透體而出。
天鵝居然沒有掙扎,反而盯著莫三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它記得這扇門。
那日莫三在湖底宣誓效忠,它便明晰了她的過往,知曉她的苦難。
當時它便決定,登臨永恆之日,會給予莫三以長輩的關懷。
但之後種種跡象表明。
莫三選擇忘記痛苦,站在人類的一邊。封鎖的鐵門之後,藏著痛苦仇恨的過往。
它的快樂建立在莫三的痛苦之上。
天鵝咳出一灘血,卻依舊笑著。
這是它第三次死在莫三面前,第一次滿懷憤怒和不可置信;第二次痛苦不甘卻有一分祈求;第三次,也就是現在。
它死在快樂中。
在天道的監視之下,天鵝對莫三眨了眨眼睛,用著只有他們倆才懂的暗示道:
“我會想你。”
我還會再回來的。
莫三手臂青筋暴起,一劍斬斷心魔的頭領。
異化天道再度消弭於無形。
在紫霞大陸露出的每一分破綻,都會被異化天道,小心眼天鵝抓住機會。
等徹底聽不見一道囈語之後。
莫三脫力靠牆坐下,她再一次仰望天空,如願看穿輕薄的雲層,窺見那一道藏在陰影之後的目光。
多虧了金色元嬰。
對那些膽敢魚目混珠的傢伙,它一律一個大嘴巴子拍過去,經過方才的混戰,它不僅逮住了天鵝的馬腳,還抓住一些奇奇怪怪的鴻蒙紫氣。
那些奇怪的鴻蒙紫氣上,散發著墮落的味道。
金色元嬰眉頭一皺。
掄圓了胳膊——啪!
莫三揉了揉鼻子,有些感慨。
還好是世界瘋了,不是她瘋了。
內視軀體。
長出的眼球消失不見。
她看向掌心癒合的血痕,又按了按眼眶,眼前昏暗發紅的視野逐漸恢復正常。
天已經黑了。
抱著尾巴發抖的小黃逃出殿外,一路尋了初五過來。
等莫三察覺到動靜。
抬起頭時。
便看見雙腿完好無損的初五,隔著一扇半掩的門,站在橙黃的燈盞之下。
神志還未完全恢復,她訥訥地喚了一聲——五號?
瞬間。
屋外那人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憎惡表情。
等莫三回過神來。
魚祖宗已經跑走了。
小黃探了個腦袋出來,毛茸茸的臉上露出人性化的躊躇:“我好久沒看見初五公子這麼難受了。”
這話說得。
就差明著說她是個人渣了。
莫三揉了揉眉心。
五號雖然沒有記憶,但行為方式卻和之前沒太大差別。依舊喜歡裝出一副無辜弱小的模樣,來欺騙所有人。
明明私下脾氣惡劣,全靠她哄著。
莫三本不想遷就照顧這條臭脾氣魚。
但她隱隱感覺到,五號多半是跟隨她而來,還被打撈起養在畫舫上,雙腿又不能走,逃也逃不掉……
還真有點可憐呢。
但要讓她選擇。
她寧願再經歷一次天鵝的攻心戰。
莫三搓了搓手指,小黃上道地遞出自己的尾巴,下一瞬,血乎乎的手掌覆上去。
毫不客氣地用毛茸茸擦乾淨掌心的鮮血。
莫三順帶著擼了一把小黃的尾巴,然後道:“你最近壓力很大?感覺毛少了不少。”
小黃抱著自己的尾巴,眼中有對負心漢穿上褲子不認人的控訴。
它鬍鬚一抖:“我的壓力在您面前,那可真謂是小巫見大巫。螢火哪敢與皓月爭輝呢~”
方才莫十二對抗心魔那一幕。
落在黃鼠狼眼中,便是一個人舉著劍揮來揮去,表情時而痛苦,時而嘲諷,時而冰冷……
形貌瘋癲,劍光亂閃,嘴中唸唸有詞。
簡直就像是在唱大戲。
小黃琢磨著,像是它在集會上看見的儺戲。而莫十二不用佩戴那些怪誕奇彩的面具,光神情的變化就足夠飄忽詭異。
莫三露出客氣的微笑。
她咧嘴伸手,就要逮住黃皮子薅一把。
小黃見勢不妙,放下尾巴嗖得一聲竄出了門,遠遠傳來一道憋笑的聲音:
“仙家,我看院中圓月正好,先去修行!”
莫三抬手將長劍擲回牆上。
拍了拍衣衫,抬腳朝主殿走去。她眼中倒映著一團團明滅不定的燭火。
堆積如小山的燈架上,一盞盞蠟燭滴下黏膩的淚水。
等掀開幔帳,行至最後一張遮目薄紗,莫三聽見一道低啞的怒音響起: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才不要你的假好心!”
又是一個枕頭砸來。
砰的一聲,順著薄紗滑落。
這又是怎麼了?
莫三略一回想,卻不知哪開罪了五號。
她止步,隔著霧濛濛的輕紗看著床上蜷起的人影,朝後退了一步,緩緩道:
“既然你現在這麼激動,想來也不是溝通的好機會,那我明日再來。”
腳步聲漸漸遠去。
蒙著被子的初五咬牙,眼底浮上一層霧氣。他靜靜等候著殿內重歸寧靜。
一片漆黑之中。
他心中恨恨。
本來打算等莫十二進來了,好好嘲弄戲耍一番。但好死不死,那股奇怪的感覺竟在今夜泛了上來。
透過那些話本,尤其是《替身嬌夫哪裡逃》《純情小妖火辣辣》兩本上。
他明白。
眼下這副下腹著火,內心燥熱是到了妖怪的發情期。每一隻成年妖怪都會經歷的時期。
同時。
他更明白。
輕易讓莫十二得手是不會被珍惜的。
不對……
初五迷濛如霧的眼珠裡閃過一抹湛藍。他否認自己的心,慌亂不已地對自己辯解道,他本來也不期待被莫十二珍惜。
不對……
亂了亂了。他是想利用莫十二度過虛弱期!
僅此而已!
初五耳根發燙,好不容易哄騙完自己的心。
下一秒。
“我猜你想見我。”
莫十二竟去而又返,一把掀開他的被子,以騎馬的姿勢坐在他身上,完全是一副凱旋將軍的模樣,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血腥味。
初五怔怔。下一刻按住莫十二緊抓著棉被不放的手,咬牙切齒道:
“你就是算準了吃定了我!”
莫十二露出一抹笑:“說說看,你揹著我起了什麼壞心思。”
她最討厭誤會和糾纏不清的情感,偏愛直白的一切。
所以她喜歡飼餵人魚。
五號總是直白的,直白地露出壞心,直白地想要哄騙她,恐嚇她。關鍵是長得極美,總是賞心悅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