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靠近水池邊緣，垂頭看向下方那堆深黑色的海草。

隨著水波的流轉，海草叢輕輕地搖擺著，頭頂的白熾燈照射在水池上，翻動的微波折射出一道道亮光。

在鹹溼的空氣中，萬舟喉結滑動，有些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沫下去。

他們既然是衝著完美評分而來，自然提前瞭解了不少資訊。

其中，最大的花銷便是買下了那位B級評分攻略者的資訊。他們倒也想多瞭解一些，至少找其隊友求證。

但那五位攻略者退出遊戲後，不僅遊戲賬號被刪除重開，就連本人的精神狀態也極不穩定。

在他們進入“深海人魚”副本之前，那五位攻略者還待在醫院接受封閉治療。

在結合所有資訊之後，他們決定以五號為突破口，並暗中掌控深海基地的大部分許可權，以備不時之需。

從一開始，他們小隊便分工明確，一個月以來，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基地主要負責人已經被控制了三位，逃生艙和監控系統也被破解。

海港上方留有隊員接應，一切都準備就緒，只差人魚入網。

而他由於職業的特殊性，一直都比較討“它類”的喜歡。因此，接觸五號的任務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租客：你的身體可作為詭怪的載體，為它們提供暫居之地。由於出租肉身，你時常會感到疲倦、困頓、腰痠背痛。作為交換，租客們會給你提供幫助。

被動天賦：它類將在你身上嗅到喜愛之物的味道，你遭遇攻擊的可能性低於其他攻略者。】

遙遠的水面之下，擺動的魚尾幅度放緩。

湛藍眼眸藏在幽黑的水層之中，眸中神色微妙。人魚側了側頭，竟在同一時間聞到了三種氣味。

莫三，食物，以及一個奇怪的味道。

她帶了陌生人來看他？

水池邊緣，萬舟突然看見水底深處一抹幽藍出現，以極快的速度向上遊動。

他連連退後幾步，小腿不期然撞上了後方的冰桶。還未站穩，一個和人類無絲毫差別的俊美男人從水下浮出。

萬舟表情一愣，準備好的說詞鯁在喉間。

來之前，他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無論看見什麼猙獰可怖的面貌，扭曲血腥的軀體，他都會第一時間調整好心態，客氣禮貌地說出套詞。

但是……

這個怪物比他長得還像個人。

原以為會看見熟悉人類的人魚眯起眼睛，湛藍的豎瞳如同兩柄鋒利的小刀。完美無瑕的臉頰隱隱裂開兩道縫隙，血色縫隙一端連線著嘴角。

細密的尖牙在縫隙之中相互咬合，發出古怪的咯吱聲。

幽藍近墨的魚尾從後方抬起，重重拍打在水面上。

如果此刻萬舟轉頭便會發現，架在門後的監視器被一層肉色薄膜覆蓋，細小的血管攀附在鏡頭表面，其中有血液流動……冰冷的機械和活性血肉的結合，既突兀又恐怖。

在人魚擺動尾巴的剎那，他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眼前這東西不是人類。

而是有著類人外表的它類。

“你好，莫三讓我替她送一桶冰魚。”萬舟朝邊上退開一步，讓冰桶暴露在五號視野中，

“我是研究員萬舟，接下來的實驗我們將會成為一段時間的……呃，同事。此次前來，我是想表明我和我同伴的立場，我們堅決反對活體動物實驗，並一致認為對你這樣的……嗯，珍稀動物來說，重返大海，獲得自由才是最終歸途。

如果您需要幫助，我們會竭盡全力，提供我們所能提供的一切。”

萬舟神色拘謹，彷彿此刻不是站在深海基地的飼餵室中，而是身處面試房間，正在面試官眼皮子底下做著自我介紹。

關鍵是，他的履歷還是捏造的。

越說越心虛，逐漸地，他眼神都開始飄忽起來。

水池中，人魚耷拉著眼皮，無聊地聽著這一派胡言。他伸手掏出桶中的冷凍鮮魚，在上面嗅到了某人工資燃燒的味道。

說起來，她一直在他面前唸叨著自己的房貸。

這幾天居然這麼大方。

真是奇了個怪了。

難道和這個滿口謊言的怪東西有關嗎？

人魚臉頰上一側的麵皮掀開，鋒利的尖牙咬下鮮魚的肚腹，每條魚只吃一口。一條條僅存頭尾的魚塊墜入水池，被下方的魚群哄搶。

半晌過去，一直唸叨個不停的萬舟說得口乾舌燥，卻沒得到一點回應。

按理說，他們小隊本不期望得到什麼明確的回應。

畢竟是它類，一味用人類的思維模式去套，雙方都不會得到滿意的結果。他這次接觸的目的，也僅僅只是想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但是……五號酷似人類的上半身給了他一種錯覺，一種可以以人類模式交流，談判的錯覺。

“滋拉——”

吃完魚的五號將手臂再次探入桶中，尖銳的指甲在桶壁上剮蹭著，發出刺耳的噪音。

他掀開面皮，裂開的嘴角上揚至耳際，密密麻麻的尖牙閃動著冷白的光。他作出一個咬合的動作，手指敲擊桶壁。

“您沒吃飽？”萬舟試探地問道。

人魚不耐煩地甩動魚尾，再次敲擊桶壁，然後指向萬舟，手掌作出遊動的姿勢。

萬舟福至心靈，脫口而出：“您的意思是，讓我們為您提供一樣的冷凍魚？”

人魚點了點頭，眼也不眨地沒入了水中。

不需要幫助逃離，反而要求提供食物？

萬舟提起冰桶，轉身的剎那，監控器的異變恢復如常。他沒有察覺到絲毫不對，開門時按亮了腕間圓環，將這條訊息發入內部網路。

【冉豐羽：什麼？這會不會是怪物的陷阱？以食物為媒介施加詛咒的那種？

桃言心：萬舟，你先看看上面的資訊。驚夢發現了疑似“墮落”的跡象。眾所周知，“墮落”發生時，身處其中的生物很難察覺到周圍的變化。

如同溫水煮青蛙一般。

我已經和驚夢溝透過了，從今夜開始，她會依次進入大家的夢中查探。

但願是個好訊息。】

看過秋驚夢的發現後，心情沉重的萬舟知道了桃言心話中隱藏的含義。

但願是個好訊息——但願他們六人不是鍋中青蛙。

“墮落”一旦發生，往往預示著這個副本無可避免地朝b級進化。那位倖存者，對他們隱瞞了最為關鍵的訊息。

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