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妖只得返回平遠丘,在山丘上紮下營寨。接下來的幾日,華龍每天派人叫陣,敵方只是堅守不出。一來二去惱了他,想要強行攻山,卻又不願為此傷亡過多。只好稟告陸術:“對方只是不出來,那楓棟在山下設了結界,上山就有些困難。但是如今別無他法,若想過山只好強攻。但我們畢竟是去給人幫忙,若造成我方較大傷亡,不是正事。還請主公定奪。”
陸術亦感棘手:“依你所言,強攻傷亡巨大,不可;若就此撤兵,非但負我二姐,倉促間若被追擊,那情況更糟……你去將所有頭領都叫來,我們共同商議對策。”
不多時,眾頭領都來帳下聚集。華龍將情況與他們說明,陸術問道:“現在進退兩難,你們有什麼意見?”眾妖在此地寢食不便,連忙各抒已見,有的贊成進攻,有的贊成撤退,一時莫衷一是。
一直爭論到傍晚,陸術早就不耐煩了,手指敲敲桌子,令大家停下來:“你們說了半天,也沒個準主意。都先回去,明天再議。”
卻說陸術難定進退,正自煩悶。次日吃了早飯,拿著一柄夔龍劍,與華龍演練武藝,濟越等人在旁觀看。陸術正耍得興起,玉璋前來稟告道:“主公,今早弟兄們在營前捉住一群陌生人。後來審問得知,他們都是附近的難民。因家被藤巖山妖魔侵佔了,不得已逃難至此。我們難斷真假,不敢擅自定奪。”
陸術不爽道:“這點兒小事也來麻煩我,你讓他們走不就完了。”
玉璋道:“可是主公,這些人來得蹊蹺,難保不是藤巖山派來的奸細。”
華龍提議道:“主公,那就讓我去看看,莫教敵人有機可乘。”
陸術擺手:“隨你吧。”
華龍與玉璋來至一座營帳內,裡面堆坐了一眾妖魔,衣衫襤褸,如同乞者。華龍左右掃視一番,朗聲道:“各位,你們今日來此,在下代主公表示歡迎。然恐有奸細混入,需要進行排查。不當之處,還請諸位見諒。”
言訖,華龍揮揮手,一隊妖兵進入帳內,各自分散開來,將難民還個進行搜身。難民雖不情願,奈何人在矮簷,只得依從。不多時搜檢完畢,確認並無兇器。華龍命兵士退下,徑至人群中間,往來踱步,目光在人群中轉動。約摸走了兩三遭,忽然放慢腳步,日光凝住一位姑娘。那姑娘半低著頭,默不作聲。
華龍踱近前道:“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姑娘微微抬頭,露出一雙晶亮的明眸,深邃的瞳仁中似乎蘊藏著些許秘密。華龍打量著她,神色怪異,時而皺眉,時而搖頭。
時間久了,那女子頗不自在,問道:“將軍看了我許久,難道對小女子有什麼非分之想?”
華龍嘴角上揚:“我看是你對我們有非分之想。”
女子目光一凝,沉聲道:“我逃難至此,只想留得殘生,還能想怎麼樣?”
華龍俯下身,低聲耳語:“若說他們是難民,那倒可信。你看看他們一個個神形憔悴,面有菜色,一看就是顛沛流離,受苦捱餓。可你呢,你雖然也是蓬頭垢面的,但依然能看出來,你目光清亮,面色溫潤,瘦而不柴。如果洗洗臉,那可是一位標準的精靈美人兒啊。你可一點兒都不像是難民呵。”
“將軍哪裡話,我不是難民,還是何人?”
華龍直立起身,正色道:“如今妖界紛亂,物產稀少。除萬龍獅虎藤五雄之外,其餘妖族同類多挨餓受凍,衣食堪憂。像你這樣面貌的女子我只見過一個,就是我們長公主陸婷。你和她神色相近,莫非有與她同樣的手段?”
姑娘訝然道:“將軍說笑了,小女子山野之人,怎好與貴公主相提並論。”
“是與不是,問問他們便知。”華龍隨便叫起一位老妖婦,問道:“你可認得這個姑娘啊?”
老妖婦木然搖頭。
華龍道:“你們一夥,為何卻不認得?”
老妖婦怔愣片刻,回道:“俺們這一夥不全是山上來的。沿途有好多落難者隨行,俺們與這些人都不認識,還望將軍救上一救。”
“哎呀,這就更有意思了。”華龍摩挲著雙手:“且將這位姑娘請到後營裡,嚴加著管,特有空細細盤問。大家遠路而來定又飢又寒,在此稍待片刻,少時會命人熬粥與你們喝。”
眾妖聞言,歡呼雀躍。便有兩個妖兵向姑娘走來,姑娘也不頑抗,起身隨他們而去。正要出門,忽然帳簾一掀,迎面撞上一人。來得突然,彼此俱驚,姑娘下意識地往後退,忽被那人伸手拉回。抬頭看時,姑娘不禁愣住。身後的兩個小妖慌忙躬身行禮:“見過主公。”
只見來人目光怔愣,語聲痴纏:“你怎麼在這裡?”
姑娘未及回答,華龍上前道:“主公,她是……”
陸術滿臉興奮:“誒,你怎麼知道?”
華龍訝然,只聽陸術叫道:“她就是我常常提到的的芊彤啊。多虧你把她帶來,否則我就與她失之交臂了。”
華龍急忙辯解:“不是,主公啊,她……”
“你什麼都不用說,你做得很好啊,回頭給你嘉獎啊。”
華龍十分無語。
“啊,芊彤你,你怎麼在這裡?”陸術興奮得語無倫次,“太好了,我,我不知道你在此,險些讓我錯過。”
芊彤失神道:“我也沒想到,你會親自率軍前來。這裡不是妥帖之處,要不你們……”
陸術道:“你餓了吧?我叫手下安排些點心給你吃吧。”
芊彤道:“哦不用,不用。”
華龍乾笑道:“即是如此,我這也算是無心插柳了。原來這位便是芊彤姑娘,果然麗質超然。今番與佳人再度相逢,臣與主公…賀喜。”
陸術向芊彤道:“這位是我們龍桓山的上將軍華龍。他很厲害吶,你應該聽說過的。”芊彤忙向華龍深施一禮。
“來來來,我帶你見我們的將官。”陸術歡天喜地拉住她走去。
華龍無奈一嘆。玉璋問道:“將軍,既然這女子有鬼,您怎麼不向主公說啊。”
華龍呵笑道:“你沒看到主公這麼護著她嗎。也許他已經猜到我要說什麼,就是不讓我開口罷了。”
當晚,陸術安排芊彤去後營梳洗,並命人在帳中備下豐厚的酒宴,等下與芊彤共享。酒菜準備得差不多了,陸術向麾下揮揮手,侍衛們會息,盡數避出帳去,唯獨濟越原地不動。陸術道:“歇著去吧,不必在此勞累了。”
濟越請求道:“少主,這裡無人伺候,就讓屬下陪侍,斟酒添菜也方便。陸術笑道:“這沒眼力的,有芊彤陪我,你還殷勤什麼?”
濟越懇切道:“來時公主曾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保護好您,若有差池,屬下心中難安。”
陸術知他忠誠勤勉,至此也不強迫,便提出個折中的法子:“你看這桌上酒菜豐盛,我兩個也享用不完。這樣吧,你搬幾碟菜,一壺酒,去守在帳外,沒有傳召不得入內。”
濟越無奈,只得照做。
不多時,芊彤梳洗完畢,踏入王帳,陸術去迎上前。只見她換了身淡粉薄衫,遍身溼意尚存,小衫緊貼在身上,更顯面板緊緻白皙。陸術伸手相挽,低首觸及微溼的髮梢,鼻間縈繞幽蘭芬芳。陸術心神盪漾,與她到席間坐下。燈燭映襯之下,姑娘愈顯清靈秀麗,面色紅潤可愛。陸術激動亢奮,將酒滿斟了兩杯,自已一飲而盡,另一杯酒往芊彤手中推去,芊彤不好推辭,將杯子湊到嘴邊抿了抿,伸著夾了兩口菜。陸術只顧盯著她看,芊彤頗為緊張,持著的手不住發抖。陸術意識到尷尬,於是起個話頭道:“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會和一幫逃難的妖民在一起?”
芊彤道:“我為逃避楓棟的追兵,一路亂行。想在慧山上安居。但那個難纏的楓棟又領兵前來攪擾,我一路逃躲,才來到這裡。”
陸術咬咬嘴唇:“楓棟,又是楓棟。哎,他給你和你哥哥造成這麼多傷害,你恨不恨他?”
芊彤頓一頓:“還好啦,我從小就顛沛流離,苦日子過慣啦。只是我哥哥,還沒有找到。”
陸術微露醋意:“你這麼記掛他...他是心術不正之人,會對你很好嗎?”
芊彤坦言道:“是,你們可能不喜歡他。但我們是兄妹,自小相依為命,他雖有種種不好,我卻真的不能離開他。”
見芊彤微露愁容,陸術溫言寬慰:“他畢竟不在此,我們不提這些了。我最近也有許多煩心事,看到你,真是煙消雲散。”
芊彤不解道:“你貴為王,有什麼事會讓你煩惱呢?”
陸術道:“怎麼說呢,有許多大事需要我去決斷。真是令人犯怵,卻又不得不面對。就拿眼下來說吧,我們現在是進退兩難。全軍上下多少雙眼睛都在看著我,就連華龍也在看我,急等著拿個主意。可畢竟是戰守大事,稍有差池,造成的後果是無法估量的。拖下去更不是辦法,什麼時機都耽誤了。若是睿智之人,早就做出了正確的決策,但我卻終究不知該怎麼辦。只能眼看著時機過去,毫無作為。你說,我這主公,當的是不是很失敗?”
芊彤望向帳外的夜空,悵然道:“許多時候,我們都不知怎樣做才最好,只能做出心裡認為最好的選擇。所以遵從自已的內心吧。”
陸術嘿笑了一聲:“遵從自已的心,固然是好。我知道,人們都說我軟弱無能,喜和避戰。先前都被人打到家門口了才不得已親征。現在進退難決,將士們也都有所不滿。其實,我不是不想打,我恨死那個楓棟了,這兇頑奸徒,前者犯境,造下多少孽債。今番又來阻路。我真想帶著萬兵和他拼了。但如此一來,不知有多少兄弟會因此而死。即使他們頭腦發熱,但我要始終保持清醒,我不能讓他們成為這仇恨的代價。想到這些,就下不了決心。”
芊彤垂頭眨眨眼:“那就,遵從自已的理智吧。”
陸術沉吟半晌,抬起頭笑道:“你看,才說不說,我又跟你倒了這些苦水。是我不好哈,我自罰幾杯,你快吃菜吧。”
夜幕已深,陸術酣然醉倒,趴在桌上睡去。芊彤靜靜地坐在一旁,微弱的燭光映在她的臉上,瞧不清五官輪廓。緘默良久,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透出堅定的目光。
她站起身來,踱到陸術背後,伸手摸向自已的腰間,緩緩取出一物。那是一把做工精緻的匕首,刀鞘上鑲嵌有紫色的寶石,在燭火的映照下更顯光彩奪目。芊彤沉吟片刻,猛然抽刀出鞘。
清光瑩瑩,冰玉登輝,望著寒冷的刀身,芊彤暗下決心:就現在,一刀紮在陸術後心,神不知鬼不覺,他死得也沒有痛苦。就算他的身邊能人再多,現在也救不得他了。事成之後自已立刻逃離,向元帥交令,這次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但是,不知為何,自已握刀的手只是發軟,始終不能將刀剌出。芊彤心下默然,陸術待我畢竟一片真情,十分信任愛護,我怎麼能下手殺他呢,人縱然無情無愛,卻不可無義無德。她將刀慢慢地插回鞘中。
忽然,行進中的刀停了下來。她發覺刀尖已頂在盡頭,腦中又一轉念,我是奉了命令來的,如果不殺掉他,如何向元師交待?縱使陸術待我再好,他終究是我們的敵人,我不能因私度公。
刀再次出鞘,芊彤咬著牙,走近一步,刀尖對準陸術後心。心下一橫,匕首將要刺落之際,猛然瞧見陸術溫和恬靜的面容,往昔種種相依之情,盡數浮現於腦海中。黃巒洞中一面之緣,他卻念念不忘:龍桓山上多日相伴,自已究亦難以割捨。
芊彤的心悄然融化,狠意早消,握刀的手也頹然無力,慢慢垂了下去。正自出神之際,忽聽帳簾微微掀動,帳外嗖地飛來一物,直奔自已而來。芊彤瞬間清醒,見是柄鋼刀,揮起手中匕首彈開刀身,那柄刀竟轉向陸術的頭頂而去。芊彤一驚,下意識伸手拽過陸術,陸術身子一歪,刀斜下剁在了他的左臂上,陸術大叫一聲,登時坐起:“幹什麼!”
話音未落,只見濟越衝進來道:“少主你沒事吧?”
陸術氣沖沖問:“這是怎麼回事?”
濟越指著芊形道:“剛剛我在帳外看到,她圖謀不軌,手持短刀欲刺殺少主!”芊彤惶然道:“我喝多了,一時昏了頭,不知怎麼拿出匕首來,險些傷了你。是我不好,你們責罰我吧。
芊彤將手中匕首交給陸術,閉上雙眼,靜待對方的處置。陸術瞧也不瞧,指著桌上的鋼刀喝問濟越道:“她刺殺我,你的腰刀怎麼會跑到我這來?你這一身的酒氣,你也喝多了是嗎?’
“這,我是看她正要下手,情急之下只得飛刀阻擋。”
陸術冷笑道:“她行不行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是她拉了我一把,我現在已經以身祭刀了。饒是如此,我這條胳膊還差點讓您的寶刀給去了啊。”濟越驚惶無地,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陸術喝道:“來人吶!”
隨即有兩個小妖衝進帳中:“主公有何吩咐?”
“把濟越拉下去,打一百大棍!”
兩個小妖聞言大驚,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陸術怒道:“怎麼,我的話你們不聽嗎?
那小妖仁善心靈,伏地跪求道:“主公,濟越素來忠心,累有功勳,今日不知為何事觸忤主公,請主公念在其多年辛勤,寬有其罪吧。”另一個小妖不報言辭,也一齊跪倒,連聲稱是。
陸術沉吟片刻,想濟越久隨於已,今日想必事出有因,不必如此嚴懲,於是令道:“拉下去,面望思過,用結我寫份悔過書,不能少於三千字!”
兩個小妖依言扶起濟越,不料濟越放聲叫喊:“少主,我認字不多,哪寫得了什麼悔過書?你還是打我一百棍吧,打我一百棍吧!”
陸術不耐煩地擺手:“拉下去!”
小妖將濟越帶走後,陸術揉了揉被鋼刀砸中的手臂,微笑道:“好在裡面穿著仙衣,不然還真被他傷了。你說說他們這幫人,真不讓人省心。還是姑娘體貼,關鍵時刻還能救我。”芊彤低頭躲避,不敢迎接他目光。陸術本欲多留她片刻,但見芊彤精神不振,溫言安慰道:“你受驚了,時候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芊彤埋頭向外走去,忽聽陸術叫她:“等等。”
她俄然回過頭,卻見陸術微笑近前,挽起她的手,將刀放入手心:“留下它吧,四外兵荒馬亂,記著保護自已。”
芊彤望著自已的手中的匕首,只覺寒氣颯颯,冬風驟雪,令人凜然生畏。恍惚間走出營帳,夜晚的涼風沁遍全身,芊彤打個寒噤,低頭只顧走,終於回到後營。營中漆黑沉寂,芊彤和衣躺下,盼望儘快入眠。然閉上眼就覺思緒如一團亂麻,心頭鬱郁生疼,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覺捱至天明。
卻說那老者一路趲行,是日到了龍桓山。剛剛來到山下,就被幾個小妖捉住,他說是陸術允他前來,且有信物在此,眾小妖難以確認,帶他來到夢遙洞。
洛憶和陸婷正在洞內打理雜物,聞聽有一凡人前來,便出來觀瞧。洛憶道:“你這老兒,好大膽子。你不知道這裡是妖族的地界嗎?你個凡人,來此不要命了嗎?”
老者頗為慍怒,反詰道:“是你家主公陸術答應了我,請我來此頤養天年。你們怎麼出爾反爾呢?”
洛憶皺皺眉:“你說什麼?主公何時答應你了? \"老者便將陸術行軍途徑村莊之事說了一遍,又拿出了陸術所給的香囊。洛憶半信半疑,陸婷暗自點頭:“倒是他行事風格。”
“望姑娘發發慈悲,留下老兒。保證不給你們添麻煩。”老者一再懇求,陸婷道:“老人家遠道來此,想必餓了。洛憶,你快安排些飯菜給老人家。”洛憶嘟嘟嘴去了。
陸婷帶老者來至堂上,不久,洛憶端上飯菜來,老者狼吞虎嚥,風捲殘雲。陸婷在旁暗忖,我龍桓山方圓數百里,多容一人又何妨。但他是凡人,與我們居於山中多有不便,有不曉事的小兄弟,恐會傷他性命,令我弟弟心裡過意不去。老丈用過飯,陸婷道:“老人家,既是我家主公答應了你,我們就應留你在此。但恐這裡妖氣過重,於人不利。目好後山荒僻處有一排房舍,原是我們數年前閒暇時所建,一直也無人居住。老人家若不嫌棄,就請到那裡安歇。那裡相距廚堂甚近,平素飲食可喚他們送來。”
老者聽她前幾句言語,以為她不願相留。及至後面,才知其周到之意。老者笑逐顏開:“好,肯留下我就好,多謝這位姑娘。”
陸婷便命侍衛去給老者安排住所,老者稱謝去了。
陸婷回到洞中坐下,此事令她愈覺憂慮,弟弟行事如此隨性,不知現在如何了。思至午後,喚洛憶道:“我心神不寧,怕他們在外遇到麻煩了。唉,我原以為能放心地等他們回來,但終究還是做不到。”
洛憶道:“公主若不放心,不如派個腳程快的小妖前去打探。
陸婷搖搖頭:“咱們的小妖,腿腳再快,一來往,也要幾天工夫,路上可能還遇到危險。這樣吧,我飛過去看看。若他們平安無事,我就回來。
洛憶擔憂道:“如果真有什麼事,那公主豈不是又要去很久嗎?”
陸婷微笑道:“這次去不比上次,實在不行我們就直接撤軍回來。放心吧,不會很久的。
洛憶沉默片刻,忽道:“讓我為你梳梳頭吧。\"陸婷笑道:“你怎麼忽然想....抬頭瞧見洛憶眼底隱隱泛著水光,陸婷一愣,也便應允。
陸婷坐到梳妝檯前,伸手摘下玉冠,一襲青絲直垂而下。洛憶雙手相挽,濃密的長髮在指間流淌,輕細而柔滑。她依戀般撫摸良久,用木梳輕輕地捋動,生恐一時不慎破壞了其原有的柔韌質感。陸婷看著鏡中的洛憶,喜憂參半,這孩子雖是可喜,總是離不開人,何時才能獨立起來。陸婷正自出神,洛憶已梳理完畢,將前發攏在耳際,為她重新佩上玉冠,並將一支替插在了冠上。
陸婷望見鏡中的髮簪,目光一凝:“白玉簪?自吳宅之事後,我不是把它給你保管了嗎?”
“我擔心公主此行不順,萬像上次那樣碰上鳳凰雙劍那樣的法寶,白玉簪也能助你一助。”
陸婷含笑道:“好吧,你也要好好保重。”
當晚,平遠丘營帳中,陸術心中愉快,與眾屬下談天說地,興致盎然。正不知如何取樂,忽然提到:“玉璋,聽說你最近新練了樣本事,能憑空放火,百十步內草燼林枯,可是如此?”
玉璋一笑:“屬下雕蟲小技,引火燃物而已,主公過譽了。”
陸術忻然道:“你會放火,華龍會弄冰,不如你們比比,看冰強還是火旺。”華龍玉璋聞言,俱感意外。玉璋雖是驕狂氣盛,在華龍面前卻也不敢囂張,只得微笑道:“華龍將軍法力高強,在下豈敢。”
陸術道:“我沒有讓你們面對面鬥法,看誰把誰烤糊,誰把誰凍上。我的意思是說,在帳內架上只大鍋,你在下烤火,華龍在上放冰,一炷香之後將湯盛上來,若湯依舊冰涼,便是華龍將軍勝;若有一絲溫吞,便算你贏。
華龍聞言,覺得倒也有趣,轉頭望向玉璋,以目光徵詢其意。玉璋暗想,比就比吧,反正他名聲大,我贏了更好,輸了也無妨。便向華龍點頭預設。於是華龍稟道:“主公,我二人願意比試一番。”陸術甚喜,隨命侍衛架上鐵鍋,並在裡面倒滿涼水,另在身前桌案上擺起香爐,燃起一炷香。陸術問:“二位,可以開始了嗎?”
玉璋伸手相邀:“將軍請,您站正面,我站側面,相距鐵鍋數丈,各自施法,以免誤傷。”
華龍抹他一眼:“不用那麼麻煩。”手中捏起個法訣,拋向鍋中。光芒落處,水波微微起伏,既而凝固平靜。玉璋近前一瞧,水面上已結起了一層薄薄的冰霜。華龍道:“你請吧,我施法已畢。”
玉璋詫異地看看華龍,心中暗道:“將軍怎麼如此託大?縱然你法力高強,這麼輕描淡寫地凍了一層冰,就算是拿燭火來燒,用不了片刻也便化了啊。”陸術見華龍如此傲慢,心下也覺不快,喝令道:“玉璋,快燒。”
玉璋後撤數步,面衝鐵鍋站定,運攢法力,雙掌齊推,兩股火焰從掌心噴湧而出,一左一右並住鍋身,烈焰裹挾之下,黑煙騰騰昇起。眾妖將見他果有神通,不禁暗暗驚奇。華龍微笑道:“好火。”
不久,玉璋感覺時候已到,抬頭觀瞧,卻見水面處晶瑩閃亮,那層冰仍舊未消。他猛吸一口氣,加大火力。兩股焰光聚攏在一處,熠熠生威,光芒刺目,熱浪逼人。烈焰由下而上托住鍋身。盡情燒灼。不多時,玉璋施法過度,氣力不支,不得已收了火焰,俯下身暫歇。
玉璋喘息之際,卻見眾人神色異樣,指著鐵鍋竊竊私語,側頭瞥見陸術在搖頭嘆息。他走近鐵鍋,卻見水面上依舊凝著薄冰,伸手觸及鍋身時,心已涼了大半——鍋身霎是冰涼,彷彿剛從冰天雪地裡取回的一般。玉璋驚詫萬分:“他這是什麼法術,怎麼熱力進不去?此時燃香已不足寸許,主公讓我施法將水燒熱,若連層浮冰都化不得,也太說不過去了。”沒奈何,用盡全身靈力,烈焰再度燃起。
火勢躍躍升空,將營帳頂端烤得黢黑。鍋身四周升起了四條火柱,搖曳舞動,須臾化成火龍之形。玉璋伸手一指, 四條火龍盡數湧入鍋中。陸術看到精彩之處,不禁站起身,踱近觀瞧。只見四條火龍在冰面上盤旋飛轉,火光擦過冰面嘶嘶作響,騰起白霧氤氳,如同琉璃燈火,溢彩流光。陸術嘖嘖稱奇,眾妖更是讚不絕口。不多時,玉璋滿面紅漲,大口大口喘著虛氣,陸術恐他過勞傷身,說道:“好了,玉璋歇歇吧。”
玉璋全神貫注施法,加之火花嘈雜,哪裡聽得到陸術的言語。華龍見玉璋耗損過甚,心下也略轉念:“玉璋平日裡對我也算恭敬,今日主公有心看他能為,我不好太落他顏面。且叫他化了冰,雙方作罷。”
於是手指一勾,悄悄地將法訣撤去。火力催逼之下,冰層須臾碎裂,嘩啦一聲冰水噴濺而出,焰火頓時被水澆滅。玉璋被激起的煙霧嗆得連咳,急忙掩面後退,不防地上水漬溼滑,腳下一滑,仰面栽倒。
旁觀的眾妖發出一片噓聲,文郢忙上前將玉璋扶起,安慰道:“好了玉璋,你破了他的冰,他滅了你的火。這場,算平局吧。”華龍微笑點頭。
陸術道:“文郢所言甚是。二位辛苦了,各賞雪靈丹一壺。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眾妖俱各散去,燈火倏然熄滅,營帳瞬間變得漆黑寂靜。趴在帳頂的黑衣人露出暢然的微笑。剛剛他目睹了二人的鬥法,瞧得是津津有味。他盤算好,等片刻陸術睡下,自已便可動手。日前芊彤沒能殺了陸術,楓棟深以為憾,只得再度派他上場。今日正好由他出手,一雪前恥。
帳內一片安靜,黑衣人自帳頂緩緩滑下,雙腳點在帳簷處,伺機而動。耳後忽傳來一陣輕疾的風聲,他餘光一瞥,月光下望見支箭掠空而來。 黑衣人當即翻身仰臥,看飛箭近前,疾抬起腿,腳尖撩中箭桿,箭矢倏然翻落而下,被黑衣人夾在二指間。拿來一瞧,箭身上竟是綁有一束信箋。
黑衣人稍為遲疑,再次顧盼左右,確認並無情況,取下信箋開啟,那上面寫道:情況有變,宜速撤退。他心下疑惑,這筆跡倒是眼熟,敢莫是元帥的人前來報信?但自已才到這裡,他們怎麼知道情情況有變?由於上次行刺失敗,加之望聖山前曾領教過陸婷的神通,他深知彼軍中不乏能人,今日縱然陸術唾手可得,此險不冒也罷。
黑衣人不多猶像,縱身向空中飛去。剛剛高起數十丈,下方風聲怪異,恐是有人追趕,運風愈疾,一路騰至高空。定定神見無人跟隨,便向宮鼎山迴轉。忽見前方月色之下,一人背立在雲端,其身姿修長,白衣燦如雪映,烏髮濃似墨染。黑衣人腦中閃過一念,難道是月宮仙子下界?他從未見過天仙,不知何等容姿,心下盤算,且近前看看,或禮或兵,再做打算。為以防萬一,暗暗持刀在手,縱身上前,伸手去拍她肩膀。女子翩然轉過身,笑眯眯地望向他。黑衣人頓時大驚,眼前之人竟是陸婷。
黑衣人不及思索,尖刀陡然刺出,陸婷猛甩右臂盪開尖刀,同時起左掌向他頸部砍去,黑衣人堪堪避過,轉身便逃。陸婷飛身追趕,叫道:“足下造訪多次,今日若不留下一敘,豈非失禮?”黑衣人捨命疾飛,陸婷緊追不放,忽覺一物從下方疾衝來,陸婷疾轉過身,順勢用臂夾住,見是一支羽箭。抬頭再瞧,黑衣人早已遙遙無蹤。陸婷無法再追,俯身朝下方而去。
黑衣人繞路回到宮鼎山,停在山前草叢僻靜處,歇息片刻。夜晚山風幽涼,黑衣人平靜下心緒,思量著等下見楓棟該如何交代。忽望見一人手持長弓,半空中急匆匆落地,頹然將弓丟下,倒在坡前。口中叫道:“這個陸婷,霎是難纏,撇下了他,又來趕我。”黑衣人認得是夏濂的聲音,暗道:“剛剛卻是他與我報信,又放箭阻住陸婷?可他怎會知道我的行蹤?”
夏濂喘息未定,不遠處草叢中躍出一人,倏忽而至。夏濂抬頭瞧清來人:“是沛衡主簿啊,這麼晚了還沒睡嗎?”
沛衡道:“晚間無事,出來走走。你受傷了嗎?我帶你去療傷吧。”
說著,俯身攙起夏濂,夏濂想要推辭,沛衡不待分說,背起他便行。夏濂低聲笑道:“哥哥雖是文案主簿,卻好氣力。只是哥哥日前已經救我一次,怎麼能再勞哥哥?”
沛衡一愣,停住腳步:“什麼意思?”
夏濂趴在他耳邊道:“多謝哥哥望聖山前解圍之恩,當日未及相謝,今日再度拜謝。”
沛衡如遭雷擊,當場僵住。猝然躬身,將夏濂甩在地上,伸手扼住他喉嚨,雙目陰冷可怖。夏濂朗聲笑道:“哥哥,是要殺我滅口?”
沛衡急聲道:“你是怎麼知道?元帥告訴你的?”
夏濂笑道:“我是元帥心腹,日夜相伴, 縱他不明言,多少也瞧出了些端倪。上次元帥獨自斷後,我與卓銘心急如焚,唯獨哥哥明其去向。我想元帥親近之人除我與卓銘,就只有那個叫做飛鳶的神秘人了。感哥哥望聖山之恩,今夜聽元帥說要派人去行刺,想來又須哥哥出馬,元帥之密探卻言陸婷將要趕到,恐哥哥被她所算,所以提弓持箭前來相助。”
沛衡將手放開,沉聲道:“你不欠我什麼了,今夜的事別說出去。”
“哥哥怕什麼?以你的身手,位列藤巖五傑,況藤巖兵多將廣,縱是身份暴露,誰又能對你不利?”
沛衡緩緩站起身,仰望著空中的冷月,清寒的月光在將他孤瘦的身影投射在石上,聲音沉如遠山:“百餘年來,只為行刺,手上已有數百條性命,其間不乏修為高深之輩。既能刺人,也須防人來刺,若不隱姓埋名,怎能活到今天?”夏濂嘆息道:“可惜,可惜。哥哥屢立大功,卻寂寂無聞,難得進益。為自身周全考慮,但也未免太過委屈,你殺的人越多,就越發見不得光。況如今我山的對手不再是那些荒山僻壤的烏合之眾,而是魔域四雄。哥哥要透過刺殺其主來建立功勳,簡直難如登天。如虎旋王,源鑑,陸術等,不是自身武藝超群,就是身邊有精兵強將相護,刺殺談何容易?眼下,相比於一個高明的刺客,我們更需要一位驍勇的戰將。若哥哥願意,夏濂願助你成此機會。我會去求元帥,讓你隨軍征討,請放心,人們只知沛衡文武雙全,無論如何不會料到他就是飛鳶。哥哥豈不聞小隱於林,而大隱於市?”
沛衡淡笑一聲:“你倒替我想得真周到啊。”
夏濂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當江海相報。”
望著夏濂誠摯的目光,沛衡平靜的內心隱然泛起一絲漣漪。
夏濂與沛衡返回山中軍營,大帳中空無一人,二人正自疑惑,忽聞東山處人聲鼎沸,夏源道:“奇怪,往常這時都該歇息了,為何東山這麼熱鬧?”
沛衡道:“難道有敵情?”
二人飛奔到東山方火光濛濛。只見群小妖手持火把, 圍繞山前分隊而立。下方有一處平陽之地,一隊兵馬身穿青色軍服,在那裡持戈操練。夏謙目光一凝:“他們,不是我們的人?”
不遠處一聲響亮的口哨傳來,夏濂認得是卓銘所發,循聲抬頭望去,火光朦朧間,楓棟與卓銘正站在右側的山腰向下俯瞰。卓銘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二人飛身躍上山腰,夏濂來到楓棟身後,稟告方才之事,楓棟伸手示意他且莫開口,繼續凝神看著下方的操演。
夏濂近前問卓銘道:“卻是何故?”
卓銘冷哼道:“剛剛博幻那小子帶著手下前來報到,元帥一高興就誇了他幾句,他就開始胡侃亂吹,說什麼飛將陣已練好,所向無敵,元帥樂得覺也顧不上睡了,說要看他們演練大陣。”
夏濂微笑不語,悠然向下方望去。
不多時,飛將隊操演完畢,兵士盡數撤去,山前空地上只留十六個人,按四四之數排成方陣。楓棟將手一招,喝令道:“進!”
方隊中一白袍將領縱身飛起,餘下十五人隨即變換隊形,分別按一、 二、三、四、五之數分為五排,跟定白袍將,以錐形陣勢向前飛進。至一座土丘前,白袍將向左躍去數步,立定不動,錐形陣當先之人隨至他身旁。二排的兩人去他們右側站定。後面的十二人分別從左右兩翼包抄過去,按兩人一組,將土丘環住。這十六個人佔住八方,匯聚法力,隱隱簇起一座光團,將土丘牢牢罩定。
大陣已成,楓棟正看得起勁,卓銘在後嘟嚷聲: “故弄玄虛。”
十六將一齊作法,光罩緩緩下沉,土丘承受不住強勁的壓力,轟然崩塌,激盪漫天塵土,待塵埃散去,只剩下一片廢墟。楓棟興奮地鼓掌道好,卓銘撇撇嘴:“雕蟲小技。”楓棟轉頭道:“你下去,和他們比比如何?”
卓銘蔑然道:“不去。打又不能真打,傷了他們,你還要忽我。”
楓棟訓誡道:“你可別小看十六將,他們雖然位在五傑之下,但飛將大陣擺將出來,連我也未必能破。有了他們,我軍的勝算又多幾成。你今番為副將,權輕責微,或可喜怒憑心,但日後免不得要領大軍征戰,要成為一名合格的主將,就要學會與諸將同心協力。”
“就他們?”卓銘撇過頭,不屑一顧。
此時夏濂走近前,對楓棟附耳低言。楓棟一愣: “陸婷也來了?唔,也好,飛將隊正好派上用場。”
“元帥,還有一事。沛衡哥哥他.....
機棟抬起頭,見沛衡看向自已,欲言又止。楓棟笑道:“不想再沉默了,是吧?”沛衡微微低首。楓棟道:“也罷, 我看你暗殺也做不得了,即日起,不必再隱匿行藏,隨軍征戰吧。”
深夜裡,藤巖洞府內一片黑暗,侍從盡已就寢。二層門裡燭火惺忪,門內傳來瑜王平緩的聲音:“難得你費心跑一趟,這數罈佳釀本王就收下。剛剛你是說,芊彤被楓棟派去刺殺陸術了?結果如何?”
一人回言道:“芊彤那丫頭我最瞭解,她就是個心慈手軟的傢伙,指望她去殺人,可謂鑽冰取火。屬下以為此事不妥。”
瑜王道:“行軍用兵之事,楓棟自有安排,你何必多慮呢?”
“可元帥明知芊彤不成,還硬要派她去,這是白白的貽誤戰機。倘若芊彤心志不堅,為敵蠱惑,那不是弄巧成拙嗎?”
瑜王悠悠道:“那依你看,該如何是好?”
那人屈膝下跪:“請主公下一道諭令,召芊彤回營。並令芊彤把烏靈珠與紫煙匣讓給我。有寶物在手,屬下定不負主公所託,擒拿陸術獻於麾下。”
瑜王呵呵笑道:“你的雄心壯志本王知曉。可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戰和大計,本王可予排程,而詳細用兵之法,本王無法過多幹預。芊彤古靈精怪,本王也看她甚好,但是為大局計,亦不得不狠下心腸。你便回去,協助楓棟芊彤做好此事,功成之日,本王自有獎賞。”
那人無奈,起身而退。
次日清晨,陸術揉揉眼睛,看到陸婷正坐在床前的小桌旁,桌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粥飯。陸術驚叫道:“我又做夢了?”說著,在自已臉上捏了一下,發現並不是夢,他急忙坐起來,披上外衣,跳下床躥到桌前:“你怎麼來了?”陸婷怕陸術怨他,微笑道:“沒事,我只是來看看。
陸術卻欣喜不已:“你來得真好。我正有事來問你。”
陸術坐下喝了口粥,便將當下的情況與陸婷說知,“如今進退兩難,真是難受。”
看到弟弟如此用心,陸婷頗感欣慰。等他說完,陸婷思量片刻,說道:“這樣看來,進攻與撤退都不妥當。嗯.... .既然對方堅守不動,那不如我們也在原地駐紮。每日派人叫陣,出不出由他。敵不動,我也不動。可讓將士們免受攻山之險,獅駝嶺那邊,多少也有個交代。”
陸術大喜道:“好。之前我們總想著非進即退,卻忽略了原地不動。姐姐,你說我們都急糊塗了,忘了這麼最簡單的辦法。”
陸婷一笑:“並不是。此次出兵,只為幫忙作戰,並非我們本心所願。大家也只望快些成功,好早些回山。所以遇到困難,要麼急於求戰,要麼萌生退意。總來不想在此遷延日久。這裡又荒涼冷寂,食宿不便。不然換作望聖山,你看你願不願意多待會兒。”
陸術笑道:“是啊,誰也不願在此耗費過多時日。但如今權衡利弊,只如此最好。且好你來了,芊彤也在。我在這裡,也如在龍桓山一般。”
陸婷聽到芊彤,因而提到:“剛剛我端飯過來時經過一小營,看到濟越獨自在裡面。進去一問,說是因為芊彤的事,你罰他去面壁,還讓他寫什麼悔過書,究竟是為什麼?芊彤怎麼會在此?”
陸術道:“嗨,那日從慧山上下來一群難民,我無意中發現,內中便有芊彤。當晚,我與芊彤飲酒,我們都喝多了,芊彤醉中或許舉止怪異, 濟越非說她要刺殺我,還把他那隻腰刀扔過來阻止。我險些被它所傷,多虧芊彤在旁拽了我一把。你說,人家要是想殺我,為何還要救我?為此,我罰濟越去面壁思過,再寫三千字悔過。”
陸婷不禁起疑,芊彤此來極是怪異,且她那晚若是醉了,刀飛來的瞬間,還怎麼曉得救人?因見弟弟對她滿懷信任,也不好明言,只道:“此事濟越確是冒失,你罰得有理。但你讓他寫悔過書,也是趕鴨子上架。剛剛我進去瞧了一眼,他在紙上寫了一千個‘我錯了’,這樣湊了三千字。”
陸術哈哈大笑:“這小子真有鬼主意,倒被他鑽了空子。 也罷,這次讓他長了記性,關他幾日,再放他出來。”
陸術與陸婷計議已定,安心地在這裡歇下,同時派小妖去北方打探慕傑的訊息。過了幾日,不見回覆。大軍遷延不前,文郢恐日久生事端,想勸陸術先回山去,他知陸術性子固執,先找到陸婷,闡明其意。陸婷亦以為然,二人商議一番,同來見陸術。陸術見二人神情嚴肅,想是有要事講,於是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陸婷斟酌道:“弟弟啊,不如你我先回山,留華龍在此與楓棟對峙,相信他能應付得了這些。
陸術笑道:“我都已經答應眾將,要與他們共同進退,豈能出爾反爾?再說,不是你出主意讓我在這等嗎?”
陸婷解釋道:“我是說,可讓華龍領軍在此,我們可以先回去。”
陸術撇過頭,不予理睬。文郢近前一拜,溫聲道:“主公,這等小事,原本不值主公親自前來。若是速戰速決也罷,現在又逢阻礙,不知要拖到何日,主公陪著我們在此地久等,若遭楓棟等人圖謀,恐有疏虞。還請主公先行回山,臣等定盡心竭力。”
陸術一嘆:“你們為什麼一再勸我回去呢?難道我就這麼沒用?”
文郢尷尬道:“不不,主公乃是千金之軀,地位尊崇,不應該在此受苦....”
這類恭維的話陸術早已聽得厭倦了,他擺手示意文郢不要再講。文郢尷尬地抿抿嘴,此時陸婷走近前,悄聲對陸術道:“你不走,難道叫芊彤在此與你成婚?”陸術一怔,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對啊,對啊!我險些誤了大事。那個,文郢,啊不是,去叫濟越快快收拾東西,等我與她明言之後,咱們馬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