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審奉王宵獵之命,隨著貝興等三人,一路順流而下,去看他們的生意。
三百萬石糧食可不是小數目,不能夠僅憑几句話就信了他們。
王宵獵準備好了,他們遲遲不來,會出大事情的。
漢水自襄陽南下,經郢州、復州入漢陽軍,匯入長江。
漢陽城與鄂州城夾長江對峙,是襄陽以下另一個戰略要地。
從這裡就進入了長江水道,是交通要衝。
此時正是多雨季節,漢水水量豐沛,幾日時間楊審一行就到了鄂州城。
此時的鄂州,與長江對面的漢陽軍一起,實際上就是後世的武漢,並不是後世的鄂州。
這裡地處漢水與長江匯合處,地位重要,交通發達,是戰略要地。
進了城,貝興尋了一家的熟悉的客棧,安排楊審住了。
道:“遠道而來,一路辛苦。
今晚我們在酒樓設了酒宴,為官人接風。
你先安歇,到時我派人來接.”
楊審答應,在客棧住了。
等貝興幾人離去,楊審取出王宵獵寫的公文,去見鄂州知州成無玷。
到了官廳,楊審向成無玷行禮。
道:“在下楊審,是襄陽王宵獵制置使屬下參議官。
奉制之命,欲賣糧給鄂州的糧商,特來檢視。
制置有書一封,命在下獻於知州.”
吏人取了書信,遞給成無玷。
成無玷開啟書看了,放在了案上。
道:“王觀察書裡說得明白,今年鄧州、襄陽、唐州冬麥大收,欲賣給糧商,換些錢好養兵。
去年王觀察帶兵至襄陽,斬楊進,平定了數州之亂,有大功於朝廷。
我在這裡聽說,心裡甚是欽慕。
養兵最費錢,觀察有糧賣是好事。
若有需要衙門幫忙的事情,你儘管來找我。
鄂州正處大江要害,四通八達,糧商最多.”
楊審聽了急忙謝過。
因為跟這些官員不熟,王宵獵一直怕用到他們時不肯幫忙。
不想成無玷如此痛快,倒是讓楊審感到喜出望外。
有官府做後盾,生意就有了很大把握。
成無玷想了想,又道:“衙門裡有一個孔目官名為夏平,對城中糧行最熟。
我派他這幾日隨在你的身邊。
有什麼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問他.”
楊審急忙謝過。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個地頭蛇做參謀,實在最好不過。
成無玷又問了現在襄陽幾州的情況,便讓人喚過夏平來,隨著楊審。
出了衙門,見路旁一個茶館,楊審與夏平走進去。
要了茶來,兩人坐著閒聊。
楊審道:“前些日子到襄陽的糧商,為首的叫貝興,還有一個餘治富。
另有一個康明起,說是在漢水上有船。
孔目可聽說過這幾個人?”
夏平道:“自然聽說過。
貝興是鄂州城裡最大的糧商,每年販運幾萬石糧食。
餘治富倒不是鄂州城內的,而是下游武昌縣的,生意也是極大。
康明起專跑漢水生意,手下確實有許多船隻.”
“這樣就好了.”
楊審聽了出了一口氣。
“現在軍中著實乏錢,全靠著賣了糧食養軍呢.”
夏平道:“王觀察去年殲滅楊進,我們這裡都聽說過,實是難得猛將。
養兵不是易事,沒有錢怎麼能行?官人放寬心,這幾個人都是鄂州的富貴人家,多年做生意,完全可以信得過.”
楊審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事情成了,我必在知州面前謝你.”
夏平連道不敢。
兩人喝著茶,聊著襄陽和鄂州兩城的閒事。
看看天色已經不早,楊審道:“我初來鄂州,幾位員外今夜為我接風。
如若不然,我今夜必定請多飲酒。
這樣吧,明日中午你到我客棧裡來,我們一起再聊.”
夏平急忙答應,與楊審做別。
回到客棧,貝興派來的人已經等在那裡。
領著楊審,到了城中最好的望江酒樓。
到了二樓閣子,貝興三人等在那裡。
請楊審上座,吩咐上了酒來。
酒過三巡,貝興道:“今日我們回到鄂州,問了家裡人,覺得前幾日王觀察說的每鬥五十文,價錢委實有些高了。
現在兩浙確實麥價高,但天下不太平,路上運費也高了.”
說到這裡,貝興看著康明起,道:“康員外是跑船的,今年的運費,是往年數倍。
是也不是?”
康明起道:“正是如此。
不止是去兩浙的運費高了,就是從襄陽到鄂州,也不是往年價錢。
往年水大時漢水上順流而下,百斤每一百里十文錢。
今年可就不行,要三十文呢!”
楊審看著三人,淡淡地道:“每鬥五十文,是觀察定下來的價錢,哪個敢改?諸位要覺得這生意做不得,及早跟我說,我另找別家去。
不過,從此以後,你們也不想到襄陽府去做生意了.”
貝興道:“官人何必生氣?我們是生意人,只看有利無利。
若是利薄,哪個肯辛苦?”
楊審道:“離開襄陽時,觀察說的清楚。
每鬥五十文,這是在襄陽碼頭的價格,一文不許少。
如果這個價錢你們做不來,命我另找別人。
諸位,價錢是不可以變的.”
貝興道:“做生意,價錢總要買賣雙方談的。
如今你到了鄂州,什麼都清楚,又不怕我們壓你的價錢。
今年鄧州多收了糧,總要賣出去,是也不是?價錢不合適,你可以回去跟王觀察稟報嗎.”
楊審道:“關於價錢,沒有什麼可以稟報的。
如果你們不收,觀察吩咐我,只管另找人就是。
鄂州沒有,就到江州,總有人做這生意。
而且我告訴各位,觀察在襄鄧一帶手提數萬大軍,可不是尋常的商人可以比的。
這一路上,觀察自然會行文各地,衙門提供方便。
若有人找麻煩,那也一樣由衙門出面!”
見氣氛一下子變僵,餘治富忙道:“且喝酒,且喝酒!做生意,就是買賣雙方商量。
賣家自然是漫天要價,買家也會坐地還錢,是不是?”
楊審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看了三人一眼,心中暗暗思量,不由有些焦急。
王宵獵自然沒有說非五十文不可,只是讓楊審到了地方自己探查。
對楊審來說,這是第一次離開王宵獵辦大事,如果讓對方把價錢壓了下去,自己回去如何交待?在王宵獵的眼裡,豈不是自己不會辦事?飲了兩杯酒,貝興道:“你們且飲酒,我有點雜事,去去就來.”
說完,出了閣子。
四下看了看,到了另一頭角落裡的另一間閣子裡,坐了下來。
裡面一個人正在喝酒的,正是來之前楊審見過的夏平。
貝興向夏平拱手:“孔目,剛才我們與襄陽來的人談,想壓一壓價錢,奈何他死活不肯。
你是衙門裡與糧行最熟的人,可有什麼教我?”
夏平悠然地喝了一杯酒,道:“不要被那人嚇住。
進城之後離了你們,此人便就去了衙門。
知州相公對那個王觀察倒是欽慕,特意派了我幫楊官人。
來這裡之前,我們兩人飲茶閒談——”“說了些什麼?”
貝興大感興趣,腦袋伸了過去。
夏平道:“王觀察什麼人物?不過是進京勤王的王通判獨子。
一時機緣巧合,打了幾場勝仗,受到人賞識。
回到汝州後,恰巧遇到楊進作亂,被他剿了。
不到一年的時間,他手下軍隊從幾百人暴漲到了數萬人。
這麼多兵馬,要多少錢來養?聽楊官人講,王觀察已經沒錢了。
只等著今年的麥子賣錢,拿錢來養軍。
員外想想,現在的王觀察必然是日盼夜盼,就盼著錢了.”
貝興連連點頭:“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按著今年的價錢,其實王觀察定一斗五十文,並不能夠說高了。
不過,我們十幾家糧商聯手,這生意也不容易。
如果能把價錢壓下來,省下的錢便是我和餘治富、康明起三家平分。
生意人家,哪個會嫌錢燙手!”
夏平笑道:“那是自然!不過,我看那個楊官人也不是好對付的。
而且知州特別交待,這幾日讓我好好陪著他。
楊官人在鄂州便有什麼不明白的,都來問我.”
貝興忙道:“孔目,我們是自小就認識的,你對我有什麼事情不瞭解?此次幫了我們,事後必然有重謝!鄧州據說要賣三百萬石糧食,一斗能壓下十文錢,就是許多呢!”
夏平道:“員外,你也知道我的為人。
醜話說在前頭,給我的好處少了,這生意你們做不成!”
貝興連連點頭:“安心,安心!只要孔目說動了楊官人,我們必然會有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