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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由他去吧

縣衙前的廣場上,一群人圍在告示前面。

一個學究抑揚頓挫讀完,看著一邊的方孟晨道:“此事原來如此!最近縣裡建新的村子,著實是買了不少人家的地.”

其餘人議論紛紛。

有的人說方孟晨多事,有的說官府如此做不該,說什麼的都有。

方孟晨高聲道:“小子就是吃不了這樣的虧!公平買賣,買賣最重要的,是要一個願賣,再有一個願買。

我家的地,是祖上傳下來的,如何就這樣賣了!”

那學究道:“雖然你不願意賣,官府一定要買,自然就只能賣了。

你沒有聽過,民不與官鬥。

小兄弟,此事你只能忍了.”

方孟晨冷聲道:“如何就忍了?官府強佔了我家的地,我沒有辦法搶回來。

那便就在這裡,說給別人知道。

知州能強買我家的地,難道還能不讓我說話?”

一邊的人聽了,不由紛紛搖頭。

這個年輕人的性子太倔,怎麼就低不下頭呢?現在是亂世,知州都是帶兵的人,哪有那麼好性子?惹得一時惱了,不定就取了這人的性命。

可不像以前,對官府不滿可以告御狀去。

現在官家都不知道在哪裡,到哪裡告去?曹智嚴騎馬經過,見一堆人聚在前面。

派個士卒過去看了,不由皺起眉頭。

進了縣衙,急急求見王宵獵。

縣衙外面鬧得如此厲害,成何體統?進了門,曹智嚴叉手唱諾。

道:“知州,適才末將經過外面,見門前吵吵嚷嚷。

派人問了,原來是一個方孟晨的人,家裡土地被官府買了。

他心中不服,在告示前不住吵鬧。

知州時常說,現在我們最重要的就是要爭取人心。

似這般,如何爭取人心?”

聽了這話,王宵獵不由笑。

道:“若依你,該如何爭取民心?”

曹智嚴道:“不說把那個方孟晨抓起來,最少也要派人把他押回鄉里,不許在縣城吵鬧。

被他妖言惑眾,不知多少人就對知州不滿.”

王宵獵搖頭:“你這話說得不對。

官府強買他家的地,是不是事實?他心中不滿,是不是事實?都是事實,怎麼能不讓他說?你外面拿竹竿捅個鳥窩,鳥還要在你頭上嘰嘰喳喳叫呢。

強買土地,是我們不得不做的事,給百姓講究清楚就好。

若是再不許百姓反對,錯的就多了.”

聽了這話,曹智嚴不由緊皺眉頭。

過了好一會,才道:“此事末將委實想不明白。

既然是不得不強買他田地,那就說明我們做的沒錯。

做的對了,如何能被百姓議論!”

王宵獵看著曹智嚴,一時沒有說話。

這話要說明白,可不是容易事。

不要說這個年代,就是在遙遠的後世,許多人也想不明白。

官府治理,最重要的就是要人心統一。

人心不統一,你說你的,我說我的,一人一個主意,事情還怎麼做?可怎麼統一呢?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不許有不同的意見。

即使有,也在自己心裡憋著,不許說出來。

道路以目,因言獲罪,便就是比較極端的做法。

還有一種,就是經過充分的討論,獲得絕大多數人的認同。

還有不認同的,便就由他們去。

可以說,但不可以不做,叫做保留意見。

說實話,用權力逼著百姓統一認識,對於官府來說是最簡單的。

官府手裡有政權暴力,哪個百姓能抵抗暴力?這樣做,往往也是官僚們最喜歡的。

但對政權來說,這樣做危害極大。

你可以不讓人說,但不能讓百姓不想。

大量百姓反對,壓抑得久了就會如同火山一樣爆發出來。

為什麼讓方孟晨隨便去說?王宵獵不想限制百姓的嘴巴。

哪怕知道方孟晨有一萬種錯,只要他只是動嘴,而不是直接反抗官府,那就隨他去。

為什麼這麼做呢?王宵獵想來想去,仔細掂量,還是無法跟曹智嚴說明白。

說清楚簡單,但要讓曹智嚴認同,那是很難的事情。

不止是曹智嚴,要讓其他人明白,這個任務可是不簡單。

想了許久,王宵獵對曹智嚴道:“今日你只要明白,百姓對官府不滿,他們就可以說出來。

有沒有道理,自有百姓評判。

或者說,這個時候評判的就不是百姓了,而是人民。

什麼是人民?這個問題非常難於回答。

或者在心裡面,覺得自己知道。

但要說出來,得到別人認同,是個大問題.”

曹智嚴聽了,不由一頭霧水,不知道王宵獵的話是什麼意思。

王宵獵道:“此事就如此,不必多說了。

日子長了,大家慢慢就會明白為什麼如此。

時間雖然悄無聲息,但會回答許多問題。

昨日探查王俊的探子回來。

你去叫其他人來,我們商量如何去剿平他.”

曹智嚴稱諾,出了房門。

心中還是疑惑,不明白王宵獵的意思。

什麼是人民?王宵獵想了許久,覺得自己現在並不能回答。

既然一時無法回答,那就留待以後。

這個問題說起來簡單,從小學時就講得清楚,但真正去想,卻又覺得不盡然。

人民不是個新詞,古已有之。

《孟子》中有,諸侯之寶三:土地、人民、政事。

從先秦時候起,這就是個常用詞彙。

不過新中國建立之後,這個詞有了政治含義。

在政治背景下,誰是人民呢?說是一般普通百姓,與特權階級相對應。

或者說人民是普通勞動者,區別於剝削階級。

都有一定道理。

但真正細究下去,又不能真正保證完全的人民含義。

工人是人民,農民是人民,那麼官員是不是人民?地主是不是人民?工廠主是不是人民?資產階級是不是人民?知識分子是不是人民?不同的理解,一旦上升到社會高度,就會引起政治風波。

這個問題,是要從立國之本的高度才能說清楚,而且不能嚴格的定義。

一旦進行了嚴格的定義,就必然包括了一些錯誤。

要解決這種錯誤,就可能犯政治的錯誤。

這樣的問題,怎麼能一下子就說清楚?王宵獵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

許多事情,我們覺得自己想明白了,但卻經不起仔細推敲,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

不多時,邵凌、解立農、曹智嚴、餘歡和牛皋走了進來,一起唱諾。

讓人幾落座,王宵獵道:“昨日探子回來,說了王俊部的情況。

我們商量一下,該如何解決.”

解立農道:“知州,說此事之前,下官提一件事.”

王宵獵道:“有什麼事儘管說.”

解立農道:“衙門外面,貼了告示,詳細說了那個告狀的方孟晨家事情原委。

可方孟晨那廝,不知知州好心,就在告示旁邊胡言亂語。

許多百姓不明事理,被他鼓動。

這如何忍得?依下官想來,知州對百姓仁心,殺他是不肯的。

那便派兩個人,把他押回家裡,讓他父親嚴加看管!”

王宵獵擺手:“適才曹智嚴已經提過,此事不必再提,讓方孟晨在那裡好了。

若作奸犯科,命人立即拿了,嚴懲不貸。

若只是說,沒有編造謊言,那便就由他去了。

本朝向來不因言獲罪。

此事就到此為止了,不必再提!”

解立農唱諾。

不過看他神情,顯然心中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