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南方人,我從未想過會去上海。就算聽張歲秧提起過,也並不嚮往。爸爸在宣城,離上海也不遠,沒事還可以去看看妹妹。
這兩天我一直做心理準備,陳秒說過之後,我就在勸自己。可是有些怯懦是骨子裡的,先生的自信也是骨子裡的,哦對,他叫梁冬綏。
你沒有見過先生,他站在那裡,一襲月白色長衫,你就覺得那不是你能攀附的,得多少財力和精力才能培養出這般如玉的公子。宛如一片草叢中開了朵聖潔的鮮花,稀有珍貴,只要有他在,不管誰來,目光第一眼就是他。被野草簇擁著盛開,不管如何開,他都是絕無僅有的。
我把行李收拾好,心中忐忑,不知此去,是福是禍是悲是喜。
我給外公說了一堆,說我要去上海,他連連點頭,讓我注意安全。
“你好久回來?”外公手扶著柺杖,眼睛盯著電視機。
“過年!”我大聲跟外公說,用手拍了拍外公的後背。
“好好好,去吧。”外公牙齒漏著風,聽起來有些奇怪。我抱了抱外公,拿起東西就出了門。
我跟大姨打好招呼了,房子就免費住著,讓妹妹好好讀書,然後每個月給錢幫忙照顧外公。外公身子雖然有點癱,但是骨頭還算硬朗,每年都會做全身檢查。
昨天我看到孟華安了,我們找了家咖啡店聊了聊。我不喝咖啡,點了杯熱牛奶就握著沒喝,燙。
“陳秒為什麼沒回來?”孟華安的臉從未變過,桃花眼依舊深情,笑起來明眸皓齒,陽光的讓人以為還是五年前,應該是六年前了。
“她和你正式斷了吧,那我就沒必要和你說她的近況了,不合適。”
“小潔,你說吧。我的學業暫告一段落,我想重新追回她,你也知道,她很愛我,我也很愛她。”孟華安說出這句話時,我如果不是從小認識他,我會忍不住把這杯熱牛奶潑給他。
“可是你不配啊哥,當初我要說你不讓我說,現在我無權說你讓我說。我知道你當初高三那年高考是因為她,是你使盡渾身解數讓她來靠近你,可是你不知道人的心會冷嗎?”
那是高二那年他們吵架時,孟華安告訴我的。他比陳秒更早注意到她,是一次運動會,高年級和低年級難免會碰撞到。陳秒跑了3000米,我看著都累,在陪跑。整個賽圈都是人,就陳秒最不一樣。她挺著胸脯,面無表情,高高的丸子頭慢慢散落。
她已經極限了,前面有個女生特別猖狂的對陳秒吐著舌頭,從她身邊超過。別說陳秒了,我看著都氣,她先停下來,問我還有幾圈。我說2圈,她喝了口水,把瓶子丟給我。
“我靠!”有人驚呼,我也愣住了,小跑著追上去。
陳秒把鞋脫了,發了瘋一樣的跑過去,她追上了,然後做了個鄙視的手勢。她跑的太快了,我壓根追不上,就在終點等她,還帶著她的鞋子。
陳秒不僅第一,還破了上屆的記錄,評委之一,就有我哥。他親眼見證了這個少女的衝勁和狂野。
陳秒是一匹馬,看起來就難以馴服,外表冷峻亮麗,可我哥是學霸加校草。他說一年時間,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他把陳秒的高傲銳氣都磨平,明明是張揚肆意的明媚少女,為了他,整日憂心忡忡,孟華安的愛固然難得,一般人要不起,也受不了。
“哥,你當初為什麼不願意拉陳秒一把?”我問出了困惑已久的問題。
“她離不開我,會一直等。那時我羽翼不滿。”
“確實是這樣,不過差了一年。”我喝著溫牛奶,告訴我哥。
“她去演電影了。”
“那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孟華安對著我說。
“比開甜品店有抱負。”我笑著
奶奶還是跟著二姑,走之前我去看了奶奶。她變得不愛做飯了,眼神空洞了些,笑起來平添了幾分苦澀。
“奶奶,多吃點。”我不斷給奶奶夾菜,奶奶忙說夠了,眼瞅著碗裡的肉堆滿。
“潔兒,那天來的那個男的是誰啊?”二姑趁吃飯,問了起來。
“是爺爺生前認識的,爺爺的檢查就是他帶著去做的。爺爺和他爺爺,有些瓜葛。”我如實說著,滿足了二姑的好奇心。
“哦哦哦,我看他長得端正的很,比你大幾歲啊?”二姑又問
我頓了頓明白了幾分“不知道,我沒問。”
“可以問下,多好一小夥兒啊!那天還直接抱著你哩!我以為你們關係很好呢。”二姑繼續說,讓我有些犯難。
“嗯,奶奶最近身體怎麼樣?”我囫圇回答,又將話題引開。
“你奶奶白天就愛補覺,晚上就趴那陽臺上,也不知道等什麼……”二姑就開始說奶奶的傷心。
“先生,我記得是這裡。”我帶著先生去祖太奶的墳前,他點了香和蠟燭,燒了紙,磕了個頭。
“祖太奶,感謝您,沒有您,就沒有大爺爺,也不會有我。謝謝您,我一定會照顧好賈潔的,請放心。”先生在嘴裡唸叨,我聽不到,只是看他嘴形。
“先生,我如果跟你去,要準備什麼?”我鼓足勇氣,抬頭對視著先生。
“身份證,和人,其他不太需要什麼,你想帶著便帶著。”先生笑起來真好看。
“當然了,你跟著我讀書,主要是看你努力不努力,你既然學,我還是希望你好好學,不要辜負了爺爺,辜負了自己。”
那時我們都不知道,上海的疫病正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