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白皙面板很好,是單眼皮,鼻樑很高,渾身散發儒雅清明的氣質。將那些汙穢貶低猜忌的詞語都滌洗,這就是我的先生。
我看呆了,抽噎的盯著先生,眼淚越流越快,我想要說話,那種想要將全部的委屈和難過都說給他聽,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先生,我爺爺還沒睡著呢…”我委屈的對他傾訴,眼淚把我眼睛包裹,睫毛全溼了,刺的我眼睛很疼。
“嗯。”先生悶聲嗯,我能感覺到他的沙啞。
先生看我哭的傷心,先是為我拭淚,後來看不下去,他不顧那些吵鬧,將我橫腰抱起。先生力氣真的很大,我第一次親身感受到他的力量。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我躺到了他曾睡的那張床上,遠離了剛剛的是非之地。
我從小聲抽噎到慢慢大哭,後來壓抑不住了,我便什麼也不管了。
“先生,你知道嗎?爺爺還沒有睡著呢,爺爺最喜歡的二妹爸爸也沒有帶回來,那是爺爺一手帶大最喜歡的孩子啦~可是沒有來給他送終啊…爺爺合館前,他的嘴角還有血呢,好痛苦是不是…爺爺還沒有喝上我釀的桂花酒~先生,我該怎麼辦啊。好難受……”
“先生,我沒有爺爺了”先生抱著我,我鼻涕和眼淚都落在先生的肩上。
“對不起,我來晚了。”先生輕柔的摸著我的黑髮,我聞到他衣服上那淡淡的清香,有一剎那是治癒的。
有如貧瘠的荒原盛開一朵百合花;有如一束流光穿過陰雨密佈的雲層照射在我腳下,我們可以承受痛苦歷經磨難,但是一定要見到曙光。
“先生,你知道嗎,當初爺爺查出來有癌症的時候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還沒有結婚生子,爺爺還沒喝我敬的茶,還沒有給我封紅…他和奶奶有一張照片背景是天安門,可是他沒有去過,我還要帶他去呢;那兩個哥哥也還沒有回來見爺爺一面,爺爺怎麼不能再等等呢…”我說的緩慢,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我靠在先生懷裡,前所未有的暖比初見時更想靠近他。
你負責哭,有人替你盛淚,跟你一同嚥下那些苦與澀。
“小時候最喜歡和爺爺一起睡覺,我喜歡抱著爺爺睡覺,是最有安全感的,只要有爺爺在,我就不怕任何事。”
我直直抽噎,喘不上氣時,我就哭睡了過去。
我夢到一片金黃色的麥田,漫山遍野的野花,爺爺帶著我打核桃,滿地的果實我一粒粒撿起來。那時候我覺得爺爺是萬能的,我想要什麼爺爺都會做。
後來先生跟我說,是那個時候,他才開始意識到,他想要保護我的慾望有多強烈。他說,我哭的越狠,他就越想帶我離開。
他說:有些人生下來就是為了保護別人,有些人生下來就需要人保護,所以有了父母孩子、兄弟姐妹、丈夫妻子;有些人奮鬥一生,就為了尋找一個想要保護的人。有人年少無能時相遇,有人歷經數年磨難相遇,運氣差些,窮極一生都追尋不到。有些人你見到她第一眼,你就想保護她,如果加上點冥冥中的宿命感,你就逃不掉了。
我問他,那你當時是逃不掉了嗎?
他說不是,他沒有想過逃,他只是想保護我。
二二年春天,在這浮華盛世的一年裡,我如臨近枯敗的花,他自化溫室牽引我進去,然後我活了過來。人在傷心到極致時,如果沒人陪在你身邊,是很容易走向極端的。哀莫大於心死。
我承認那時的我,看起來矯情嬌貴,就是萬花中普通的一朵,無新意無豔麗,但先生選我,我就能開的豔麗。
先生拿出爺爺提前寫好的遺書:
遺產三百萬,其中兩百萬給了二姑和奶奶;老宅和二十萬給了爸爸,城裡一套房給了小姑;留下八十萬都給了二妹,未成年之前交給我保管。二妹是爺爺最後一手帶大的孩子,越遲暮越珍愛。
小姑和爸爸都有能力,自給自足,唯獨二姑和奶奶。二妹不得爸爸喜愛,肯定偏心三妹,所以單獨留下了。父母離婚時,我跟的母親,母親嫁的好,也不必憂心我。為了防止父親挪用二妹的錢,爺爺特意讓我來保管,他明白一母同胞,我不會私吞。
爺爺的葬禮結束以後,先生與我一同去仙鶴觀還願。經歷過死別,我沉穩了許多,看透了很多,也許成長就是不斷將破碎的心重組。
我搬了凳子,和先生坐在桂花樹下,前方是我為先生埋下的酒釀。
“先生,遺書為什麼會在你手裡呀。”我盯著我的黑色小皮鞋,把玩著手指。
“我是半年前找到你爺爺的,爺爺還有個哥哥,比他大二十歲。你應該叫大爺爺,大爺爺十四歲參軍,參與了多次抗日戰爭。”先生沉重的揭開了那樁悲慘的結局。
“他們祖籍在河南,1943年,你祖太奶只有一個人,四處流轉。我爺爺和你大爺爺是戰友,一直在找他的母親。可當初你大爺爺從未留下過什麼資訊,只知道姓吳。你祖太奶後來改嫁了,生了你爺爺,姓賈。那場大饑荒,流民四散,找一個人宛如大海撈針。後來國定民安,查到你祖太奶的祖籍已經銷燬,線索終斷。”
“我祖太爺……”
“1934年,祖太爺二十五歲從軍,1938年,二十九歲為國戰死。1941年你大爺爺十四歲從軍,1944年在戰役中英勇犧牲。”
我腦袋嗡嗡的,我以為我的祖上都是平穩的度過那場戰亂,也從未聽起誰說起。
“那你怎麼找到的。”
“爺爺去世有十年了,父親在爺爺忌日那晚,做了一個夢。”先生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
“夢到什麼?”我更加疑惑了。
“父親說夢到爺爺打他,說死前交待他的事兒辦沒有,沒有辦就下去找他。後來父親被嚇醒了,結果就開始感冒、發燒。那時候爆發了疫病,全家人都跟著害怕,還好,只是普通的感冒。”
我是不信這些的,可是先生說出來,難免多了幾分真實性,讓我許久緩不過神來。
“再後來我就被父親派出來四處尋找,剛找了一年,如果不是那把弓弩,我不會這麼快找來。那時候我還在陝西一帶,其實根本沒有蹤跡可循。那時有個朋友在陝西,他家新房搞裝修,讓我寫幅字畫贈與他。我去到他家,發現他裝修師傅有個弓弩,跟爺爺留下來的弓弩差不多。後來我一問,是他師傅教的,我又問他師傅是誰,在何處。”
“他有戒備之心,給你爺爺打了個電話,第二天才給了我地址。後來我就直接跟著地址找到你爺爺。”
我突然覺得好累,這些事情怎麼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原來能遇見先生,全靠祖蔭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