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神色劇變，望著閻四夕瞳孔中升騰的明月，還有他身上漸漸綻放的雷霆。

不知為何，如同在面對一尊雷神，感受到了強烈的生死危機。

越臨近道術完成，閻四夕的攻勢越發狂暴。

他面對周止的天命第二刀，如入無人之境，十三獸形在拳鋒間生生滅滅，始終無法被其斬破。

閻四夕放聲大笑道：“一臂之內我有拳法無敵，一臂之外我有道術稱雄。拳問周止，道戰凌雲，天下萬事，能者居之，快哉快哉！”

“絕不能讓他的雷法完成！”凌雲傳音警示。

周止武道靈覺何其敏銳，無需他提醒，白虎斬天刃舞動越發狂暴。

“天命第三刀！”周止發出怒吼，龍虎異獸肌肉賁張，青筋暴露，已然有了脫力的徵兆。

天命第三刀的速度超脫魚龍至尊，接連斬開閻四夕周身的十三獸形，朝他當頭劈落。

面對周止的必殺一刀，閻四夕卻是微微一笑，忽然開口道：“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

閻四夕伸手一招，腰間懸著的廣寒葫蘆懸空浮起，張口一吸，酒水連成一線落入口中。

千機變化作一柄三尺青鋒，被他懶洋洋持在手中。

閻四夕舉劍橫在身前，左手食指中指併攏，在劍身上輕輕劃過，看似綿軟無力地輕輕一刺。

剎那交鋒，一聲鏗然，氣勁似怒濤奔流，裂地驚空！

“君不見劍法，此子劍道感悟恐怖如斯！”

“難怪難怪！他一直未曾動用劍法，原來是藉機感悟劍道，周止這是被他當做試金石了。”

“這件道器千變萬化，是墨家傳承道器千機變，他居然還是墨家的傳人？”

這一式劍法閻四夕感悟許久，始終不得其門而入，方才周止施展出天命刀法時，他隱隱有著熟悉之感。

君不見第二式“高堂明鏡悲白髮”，在閻四夕的感悟中，劍意便是一速破萬法。

天地間最快的是什麼，不是那無形無質的狂風，也不是那瞬息千里的雷霆，而是那亙古長存的時光！

青絲轉白髮，千古照春秋。

時光之力超越世間一切，不知不覺催人老，轉瞬即是千古過，也是天命刀修到極致後追求的斬破時光。

無論是天命刀法，還是君不見劍法第二式，本質上都是追求攻殺的速度。

但更深層次的劍意，卻是那無所不在、無從觸控的時光大道。

換作他人，即便知道天命四十九刀的真正刀意，也無法捕捉那虛無縹緲的時間之力。

只有閻四夕的血眼，模糊感應到周止身上流逝的時光之力，結合不見君所傳授的劍道，才在廝殺中參透這一式劍法的劍意。

帝辛、武魁首、不見君、墨家傳人……

閻四夕身上籠罩的迷霧越來越多，眾真人對他的好奇心也越來越濃。

這場神通大會，原本是五大極境天驕的舞臺，不曾想有這麼一個怪胎橫空出世，蓋壓諸天驕，登頂摘星臺。

甚至以一敵二，面對同境至尊天驕不露下風，隱隱顯出天下無敵的氣象。

刀劍交擊的瞬間，摘星臺上忽地傳來凌雲的嬌喝聲。

“開天闢地生清濁， 吾為凡塵參天樹。時人不識凌雲木，直待凌雲始道高。”

凌雲立身之處，氣勁似怒濤奔流，裂地驚空。

“武瘋子，這是我在天道共鳴時，結合自身建木神體、至尊道途感悟的建木道印，且分個高低上下！”

凌雲盤坐樹下，身後的參天巨木已然高達百丈，還在不斷成長之中。

四象血眼收斂，閻四夕醞釀許久的五雷月殺術，也終於在此刻完成。

一輪圓月從瞳孔深處升騰，繚繞著絲絲縷縷的雲霧。

圓月中，一聲嘶吼聲響起，雲霧叢生，雷霆轟鳴。

“莽牯！”圓月中的怪獸曇花一現，形似蛤蟆，通體清冷如冰，雙眼激發出紫青雷霆，聲若牯牛。

“風唳月陰降天劫，龍吟虎嘯欲吼怒。摘星臺上建木參，五雷月殺成至尊。”

閻四夕心中默唸，潛伏在五臟之中的五魔紛紛脫體而出，融入升騰的明月之中，綻放出其中寄存的陰五雷。

幽虛陰暗冥，此五雷者至陰至邪，吸納人體五臟之氣化作五雷邪法，居然又是一門魔道秘術。

“超品道術！”閻四夕、凌雲看著對方施展的道術，心中同時冒出念頭。

五雷月殺所化的圓月升騰，懸於凌雲頭頂，裹挾著漫天雷霆，與建木道印轟撞在一處。

世間道術有四等十二品之分，就如魚龍境武徒有十等之分，以便於修者衡量自身實力。

但世上總有至尊天驕橫空出世，領悟出超越境界的超凡道術。

超品道術所消耗的法力，以及使用的印訣，甚至是醞釀所用的時間，與上品道術並無不同，但卻融入了至尊天驕的感悟，威力遠遠超出黃等上品道術。

以兩人所施展道術的威勢來看，幾乎相當於九九天劫的最後一波天雷。

兩道堪比巔峰的玄等中品道術碰撞，震得摘星臺下眾天驕面色蒼白。

公孫起神色興奮，心中有著按捺不住的激動，“這就是師父的真正實力，至尊天驕如此恐怖，他竟能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表兄……”太昊尚面色平淡，眼底深處卻有著深深的痛惜。

昔年那個練拳時大哭大鬧，煉氣時上躥下跳的混世魔王，十二年後再次相見，竟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舅父、舅母、表妹……一個又一個親人離他而去，他孤身一人，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十二年前那個調皮搗蛋的身影，與摘星臺上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

除了眉眼之外，竟找不出一絲半點的相似之處。

墨劍天刀鳴戰響，月雷木影惡交鋒。

閻四夕以一己之力，分別以武法、道術對戰兩大至尊天驕。

此事就算是在近十萬年的史書典籍中，也是極為濃重的一筆。

刀劍分別閃耀著劍罡、刀罡，針尖對麥芒夾擊在一處，將摘星臺上三人的耳膜都震破。

閻四夕、周止齊齊吐出一口鮮血，千機變與白虎斬天刃同時震飛脫手，二人的虎口都已鮮血淋漓。

然而兩人不僅沒有因為傷勢而收斂，廝殺反而越發瘋魔。

周止搖身一變，蛻去龍虎異獸的猙獰模樣，赤裸著上半身與閻四夕廝殺在一處。

與此同時，五雷月殺術醞釀完成。

月落雷鳴，五雷轟頂。

在五雷月殺的壓制下，參天巨木的生長速度極為緩慢，超出了凌雲的想象。

“這門道術端得詭異陰邪，五雷正法是大多是正面強攻，此雷法卻虛虛實實變幻不定，深合幽虛陰暗冥五字。”

凌雲竭盡全力，操控著建木生長變化，可五雷月殺攻擊的卻不是建木，而是構建這門道術的法力節點。

如果讓閻四夕以前世的理論來闡述，道術便是法力構建的一座模型。

煉氣士在關鍵節點處，凝聚大量的法力構成骨架，這才形成了千變萬化的道術。

品級越高、威力越強的道術，煉氣士消耗的法力越多，關鍵節點便越難以打破。

閻四夕掌握血眼，外人看來的參天巨木，在他眼中卻是成百上千個節點組成的道術。

五雷月殺、建木道印品級相同，都是二人在天道共鳴中悟出的超品道術。

可惜道術無高低之分，人卻有上下之別，術也有屬性剋制的說法。

“五雷月殺，幽虛陰暗冥，給我破！”閻四夕神色一動。

在建木中四處竄動的五雷猛地爆發，參天巨木從中劈開，化作兩半煙消雲散。

一式引得萬丈芒，建木道印，霎而破碎！

陰五雷破開建木後已然力竭，瀰漫在凌雲頭頂的劫雲也隨之散去，但凌雲的面色卻是帶著深深的恐懼。

蒼穹中懸掛著兩輪明月，掛在凌雲頭頂那輪帶著無與倫比的威壓，從高空中直墜而落。

輻射的月光將他的肉身、魂魄紛紛定住，一時間動彈不得。

五雷月殺，五雷之後還有月殺！

這門道術衍生的五雷威力磅礴，但根本目的是為了破開凌雲的道術防禦。

月殺之法，才是道術的真正殺招！

兩門超品道術碰撞時，閻四夕就已預料到這個結果，他的注意力不在遠處，而是在棄刀用拳的周止身上。

“周止，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剛悟出的丹法。”閻四夕被周止突進一臂之內，青金色龍爪即將劃破他的喉嚨，眼中卻是一片平靜。

“氣候圓時吞入腹，明珠一粒落黃庭。”閻四夕輕聲道。

高懸天穹的圓月微微震動，投射到閻四夕身上的月華，瞬息間千百倍地增長。

周止瞳孔劇烈收縮，他的龍爪並未落到閻四夕脖頸上，而是感受到了一股滑膩柔軟。

閻四夕擺出金蟾望月練氣丹的拳架，月華之力如絲如縷，化作一尊月蟾，將他牢牢護住。

周止龍爪觸碰的正是月蟾的身軀，任憑他如何發力，都無法將其破開，反而感受到一股強絕的吸力，正在不斷吞噬著他的內炁。

天道共鳴時，閻四夕將所有時間都用來感悟神體的奧妙。

五雷月殺超凡脫俗，是他感悟雷、月二字悟出的超品道術。

但月蟾雷體還有一個蟾字，恰恰符合“金蟾望月練氣丹”的真意。

十三丹經在武魁首口中，是能與十八煉獄圖錄、萬龍歸竅勢相提並論的至高武法。

十八煉獄圖錄的原型是遠古神道的地府，萬龍歸竅勢的原型是萬龍來朝，十三丹經又怎麼可能是感悟尋常百獸？

在感悟月蟾雷體的十息內，閻四夕便觸類旁通，領悟出月蟾神獸的奧秘，也明白十三丹經的真正原型。

不是世間凡獸，而是神道異獸！

金蟾望月練氣丹，是吞噬煉化的無上殺法，由凡獸轉神獸、金蟾轉月蟾後，威力何止十倍增長。

月蟾猛地膨脹數倍，將周止一口吞下，傳出的吞噬力量越發恐怖。

閻四夕捏了捏拳頭，傳出一陣骨節爆響聲，微笑道：“我說過，一臂之內我有拳法無敵。”

周止武道靈覺劇烈跳動，感受到了強烈的生死危機，可任憑他如何用力，都無法突破月蟾的束縛。

面對閻四夕越來越近的拳頭，一時間無計可施。

天驕之戰至此，大局已定，勝負已分！

三大至尊天驕佇立摘星臺，最終勝利的居然不是聯手的周止二人，而是不被眾人看好的閻四夕。

月垂拳落，五雷月殺召喚的圓月猛地消散。

閻四夕的拳頭輕飄飄落在周止額間，卻並未傳出恐怖力量。

周止渾身滲出冷汗，雙眼死死地盯著閻四夕的拳頭，忽然感到周身一輕，體內的內炁已然消散得七七八八。

凌雲癱軟在地上，五雷月殺召喚的圓月，帶有強大的淨化能力，將他的法力淨化得乾乾淨淨。

身為煉氣士的他體質孱弱，正癱倒在地上，呼呼喘著大氣。

閻四夕周身絳紅色氣息猛地收縮，露出一張蒼白無比的臉孔，抱拳沉聲道：“兩位，承讓了！”

至尊天驕之戰落下帷幕，帝辛微微一笑，三顆星辰光芒大放，垂落下星星點點的光芒。

閻四夕福至心靈，高舉手臂伸手一抓，在朦朧星光中捕捉到了三顆明滅不定的物事。

等到星光散去，閻四夕定睛一看，手掌心中躺著三顆顏色不一的果實，分別呈現出翠綠、湛藍、玄黃三色。

神通果的模樣出乎閻四夕意料，如果三朝未滿的小孩，四肢俱全，五官兼備，蜷縮著身子靠在掌心中。

帝辛的聲音隨之傳來，“這三枚神通果，分別蘊含木水土之力，相較於金火兩種屬性，要更為溫和柔順。”

閻四夕心念一動，從廣寒葫蘆中取出一身青衫穿上，同時將神通果收入囊中。

周止、凌雲身為至尊天驕，神體特有的恢復力格外強橫，短短十息內便恢復如初。

二人看著閻四夕的動作，神色十分複雜，尤其是凌雲神色不甘，大有再戰一場的意思。

“武瘋子，你的心機當真是深不可測。”凌雲神色冰冷，“你到底掌握了什麼手段，居然還儲存了一部分的雷漿，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閻四夕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業火紅蓮、五雷月殺，兩者都是世間罕有的道術，又恰恰克制凌雲擅長的木行道術。

如果說閻四夕不是早有預謀，凌雲無論如何都不相信。

業火紅蓮乃是魔道秘術，無視了凌雲的木行道術，甚至連黃等上品的水行道術都能燃燒。

五雷月殺更是黃等超品道術，將凌雲剛領悟的建木道印輕鬆破滅，甚至還保留了月殺之術，將他的法力淨化得一乾二淨。

這兩門道術威力強大，所消耗的法力自然是非同小可。

光靠閻四夕微不足道的法力，根本不可能辦到，唯一的解釋是，閻四夕體內積蓄了大量的雷漿。

先前接近爆炸的悽慘模樣，不過是在示敵以弱罷了。

可令凌雲不解的是，閻四夕就算覺醒了神體，光靠肉身、魂魄、須彌宮三者，又是如何容納如此多的雷漿？

“二位，此次是我僥倖，若是再戰上一場，我未必能如此輕鬆。”

閻四夕拱拱手，他自然不可能透漏擁有兩座須彌宮的隱秘。

周止並未因失去神通果而黯然，反而戰意越發強橫，拍拍胸脯道：“你雖是藉助雷漿開啟八門燃身法，但敗了就是敗了。

你武道境界不是肉身極境，藉助些許外物算得了什麼。若有朝一日你在魚龍境進無可進，恐怕便是除了第五無極之外的第一魚龍。”

“不錯。”凌雲收斂眼底的不甘，嘆息道，“可惜第五無極神通境近在眼前，你二人難以在魚龍境分出個高低上下。”

閻四夕聽得心中一震，他藉助雷漿外力，將周止二人戰敗，心中確實生出了成為當世魚龍第一的野心。

但似乎在二人看來，如此強大的自己，未必是第五無極的對手。

第五無極……閻四夕默默將這個名字放在心中，他忽然生出強烈的預感，終有一日，一定會與此人戰上一場。

不等閻四夕發問，摘星臺散發出一陣清光，將三人轉移到另一處空間中。

閻四夕目光在山巔逡巡著，所有參加神通大會的天之驕子，盡數被帝辛轉移至此，一個個神色蒼白，露出心有餘悸的神情。

他目光所過之處，所有天驕都自然而然地微微低頭，再不復初次相見時對他的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