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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長點心吧!

不是什麼?

顏鳶站在原地想。

不是喜歡男裝?不是玩變裝的兒戲?

還是,只是隨口否認?

顏鳶擅長詭辯,但其實並不是個擅長偽裝情緒的人,所以她的疑惑就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楚凌沉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臉色愈發陰沉。

“顏鳶,你既然那麼想知道孤的興趣。”

他低下頭,惡狠狠咬了一口她的唇,把惱怒的無奈的氣息送進了她的口中。

“……何不親自求證?”

“……”

“……”

顏鳶被迫求證了一盞茶的工夫。

走出客棧時,腳步還有些浮軟。

楚凌沉就跟在他的身後,隨著她上了馬車,而後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落座。

馬車緩緩啟動,一路上陽光落在楚凌沉身上,他本能地躲了躲,撞上顏鳶的目光又匆匆移開了視線,眼睫微顫。

顏鳶:“……”

這副模樣和強迫她求證的時候可真是判若兩人。

可他有什麼臉不好意思?

……

馬車駛過熱鬧的街市,在日落前終於進入了皇城。

顏鳶下了馬車便往前走,周遭迎接的人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如今已經是在宮裡了,她身為后妃必須得等楚凌沉下車。

但既然做都做了,就沒有折回去的道理。

顏鳶便乾脆站在原地裝死。

楚凌沉走到她的身旁,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

微涼的指尖探入她的指縫,微微扣緊,十指交握。

顏鳶的心臟快速跳動了兩下。

她忽然想起皇陵祭祀歸來那日,也是相似的情形,但是又好像哪裡不太一樣。那時的楚凌沉看似溫存眼瞳深處卻藏著冰涼的算計,而如今……他露著溫馴的額頭,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顏鳶不想明日傳出她又梅妃上身迷惑君心的傳聞,不著痕跡地抽出了自己的指尖。

楚凌沉抬起頭看著她。

顏鳶乾巴巴道:“臣妾想自己回望舒宮。”

楚凌沉眨了眨眼,輕道:“好。”

顏鳶想了想,補充道:“臣妾需要靜養,今夜不想再背名單和看內折了。”

楚凌沉依然道:“好。”

顏鳶簡直無法相信,楚凌沉居然是這麼好說話的,於是她得寸進尺:“明日也想補眠。”

楚凌沉這次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舒出一口氣。

“好。”

他輕道。

心中沉鬱終於一掃而空。

顏鳶的眼睫一彎,眯眼笑了出來,她完全不想給楚凌沉後悔的機會,立刻轉身坐上了望舒宮來迎的車輦,一溜煙就消失在了楚凌沉的視野中。

楚凌沉目送她離開。

太陽終究落了下去。

內務司的代任主管連公公扭著身子跪倒他跟前:“陛下,塗山他……畏罪自殺了。”

楚凌沉低著頭,臉上的表情並不意外。

塗山已入獄,填補假銀錢的計劃暴露無疑,他活著本身就是一個破綻,橫死只是早晚的事。

……

除卻塗山,林掌事的案件也最終蓋棺定論,經過大理寺的介入調查,確認了林掌事確為死於自殺。

除此之外,她暗藏的一本私人賬本也被大理寺翻了出來。賬本上記錄了她在宮中歷年所為,出人意料的她謀得的私利並不是很多,就連欒羽坊的大部分營收,也大部分進了塗山的口袋。

私利之中的大頭,盡數貼補在了織造司的日常開銷裡,臨到盡頭,她所剩無幾。

翌日。

顏鳶帶著唏噓,重訪了織造司。

織造司的一切都已經恢復了秩序,不過短短數日工夫,林掌事之死已經幾乎沒有痕跡。

新任的掌事是依然是姓林,帶著與林掌事相似的得體笑靨,向顏鳶展示了一沓全新的壽宴物品製造冊子。

顏鳶看得目瞪口呆:“來得及嗎?”

壽宴已經不足月餘,從前的工作已經做了一半,她們居然決定從頭再來?

新任的林掌事笑得從容:“只是工期趕一些,但大抵還是來得及的。”

顏鳶猶豫問:“銀錢夠麼?”

新掌事信答如流:“庫房裡還有餘下一批貨品,剩下比較難辦的,連公公答應了奴婢可以先從內務司預支,以後按月償還一部分。”

顏鳶:“連公公?”

新掌事點點頭:“內務司的代總管連鬱,連公公。”

顏鳶想起了那個瘦了一大圈的球形公公。

原來他叫連鬱。

顏鳶暗暗想,還真是一個與他氣質不大匹配的清寡名字。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新掌事,頓時明瞭,在這後宮之中,一個新的聯盟已經悄然締結,前任林掌事與塗山公公存在的痕跡終究被無聲地湮沒。

唯有前任林掌事的徒弟喬羽還紅著眼睛,站在人群的最遠處。

她還沒有走出來,倔強的臉顯得無比突兀。

新掌事在顏鳶面前俯身行禮:“奴婢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娘娘恩准。”

顏鳶道:“講。”

新掌事輕道:“喬羽她是俞季孃的愛徒,她性格耿直,並不適合織造司,且她如今年歲已滿二十五,奴婢盼娘娘出面,為她另尋出處。”

顏鳶看著新掌事。

她並不十分懂這宮中的暗潮手腕,但也知前任林掌事這一把火,保的不僅是欒羽坊,更是為她們這幾個織造司下面的女官一筆勾銷了過往,各中好處,不言而喻。

而這位新任的掌事,之前便已經暗指前任掌事貪腐,如今連前任掌事的愛徒都容不下嗎?

許是她的目光帶著太過明顯,新掌事臉上的笑意漸斂,臉上的憔悴之色就露了出來。

她輕道:“娘娘可是想說,奴婢是個薄情寡義一心攀爬的人?”

顏鴛並不想虛與委蛇,於是坦然道:“是。”

新掌事的肩膀微微下垂:“宮中女子大多活得不易,尤其是在織造司這種銀錢如流水的地方,我等浮萍,長居龍潭,本就是相互簇擁向死而生,她俞季娘所做也是應該的。”

新掌事抬起頭來,眼神之中盡是決絕:“奴婢如今也信林,來日也當長守此間。”

顏鳶實在困惑,也無法共情,她小時家庭和睦,無嫡庶之爭,少年時從軍跑灑熱血,與戰友同仇敵愾。

她從來不曾擁有過這樣的相處關係,她們似是活在一個蟻穴裡,彼此廝殺又彼此共生,不知是情深還是薄涼。

新掌事輕道:“娘娘又怎知,喬羽離開織造司不是一樁好事呢?”

她的的眼圈泛紅,眼淚卻終究沒有流下,一路送顏鳶到了織造司的門口,深深行禮,抬起頭時,她又是一張溫柔得體的臉。

顏鳶看著她,恍惚間以為看到了從前的林掌事。

她忽然想起來一直未曾記得這位女官的名字,於是臨別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新掌事欠身行禮:“奴婢姓林,賤名絨雪。”

顏鳶問:“本來的姓氏呢?”

新掌事呆了呆,很快又笑了出來,聲音輕柔:“奴婢不記得了。”

……

顏鳶回到望舒宮已是午後。

書房裡陽光溫暖,她坐在書案旁,仔細著思索了一圈喬羽的去處。

喬羽的年齡雖已有二十五,但作為前任林掌事的愛徒,原本肯定是沒有打算著出宮的,只怕也從未想過出宮後的出路。

於是她召來喬羽,詢問她是否願意去欒羽坊。

如今欒羽坊衰微,以喬羽的技藝,一來可以作為欒羽坊的頂樑柱,二來也是為她自己暫時有個落處,他日她想要離開也自由得很。

她原以為喬羽會反抗,沒想到她卻欣然前往。

顏鳶大大鬆了口氣。

鬆懈之餘,她還生出了一個想法。

何苑與那些井下的女子,若是他們的名籍暫時無法恢復,案子又已了結,倒是也可以送到欒羽坊去暫時安頓,而且她們還能趁機學點謀生的技藝。

顏鳶把這想法與身旁人說了。

阮竹聽了眉頭緊鎖,長吁短嘆:“我的娘娘啊。”

她語重心長道:“奴婢知道娘娘心善,為每個苦命人都謀劃好了去處,可娘娘也該為自己謀劃謀劃啊。”

顏鳶一愣:“本宮要謀劃什麼?”

阮竹嘆氣:“娘娘怕不會真以為晉國那位女王,是專程讓公主來賀壽的吧?”

顏鳶:“?”

阮竹滿臉的恨鐵不成鋼:“後宮裡早已經傳開了,說晉國公主此次到我們晏國來,是為了要和我們和親。娘娘啊,您可長點心吧!”

顏鳶:“……”

顏鳶微微怔住。

晏晉兩國紛爭已久,即便朝廷有意重修舊好,但總歸自上到下貌合神離,而締結兩國盟約的最佳方法,便是和親。

所以,那日洛子裘所說的“特殊的手段”,是指那位公主會嫁給楚凌沉麼?

原本今日放假,顏鳶是恨不得在望舒宮的門口放兩串鞭炮的,可不知為何乍然聽到那位公主許是來和親的,她的胸口居然有些說不出的黏稠焦灼。

她有些焦躁,卻又不知為何焦躁。

阮竹見顏鳶不說話,頓時滿臉心疼:“沒關係,聖上的心還是娘娘的!”

她連聲安撫:“娘娘不用操心,只管交給奴婢,奴婢有的是辦法讓陛下對娘娘欲罷不能!”

顏鳶:“……”

阮竹還想要展開細細講,忽然間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慈德宮的掌事公公帶來了太后的懿旨,今夜在御花園裡擺宴,請顏鳶屆時赴會。

顏鳶好奇問:“公公可知太后為何忽然擺了宴席?”

掌事公公道:“回皇后,是晉國的月容公主昨日入城,今日入了宮,太后在御花園裡擺了茶酒,為公主洗塵。”

……

說曹操,曹操還真到了。

顏鳶接下懿旨,心緒浮動。

此刻她早就把和親不和親拋諸腦後,滿心滿腹只縈繞著一件事:

那位月容公主來了,她身邊那位儒袍執劍的守衛是否會一同入宮呢?

只是想到存在這樣的可能性,顏鳶的手心都出了汗。